只是,这陡峭艰险的悬崖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幻觉呢?离落揉了揉眼睛,拾起身边的小石子朝悬崖扔去,一个抛物线划过,石子坠落下去不见了。如果这是幻觉,也未免太真实了吧,离落甚至能感受到崖边吹来的冷风。
“不用试了,这里就是九幽入口。那深渊也是真的,不是幻觉。”秦老将皮囊里的酒一口饮尽,起身走了过来。
“那夜里的幻阵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中招了呢?”离落也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还好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秦老颇具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背着手面朝悬崖说道:“此处设有很厉害的幻阵,先勾起人内心最脆弱的一面,然后引导人不断深化、强化一些负面情绪。比如你内心害怕失去,所以开始患得患失,然后钻了牛角尖,将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转换为愤怒,不顾一切的毁灭。如果没有及时制止,那么已经跳了下去了。”
离落忍不住一阵后怕,想起昨夜自己丧失理智的时候。的确是想拉着所有人一起毁灭。难怪九幽如此神秘,那些疯癫的人想必也是受了幻阵的影响吧。
“您老不受影响吗?现在幻阵还在运行?”
“这种程度我还不至于应付不了,早上雾气一消散,幻阵就自行停止了。这里已经是沙漠的尽头,外围还有不少阵法,白日里也没人能进得来。其实我们能找到入口,也算是走运。”秦老的布衣迎风飒飒,离落发现他看向天边的神色似乎有些萧索,不知道是想起什么往事来了。
“不过,这入口也太诡异了吧,难道九幽是在悬崖下面吗?”离落靠近崖边,对面百丈距离似乎也是峭壁,云雾缭绕处依稀可以看见苍翠峭拔,下方晨雾浓厚,云海翻滚,更是看不真切,只看那垂直陡峭的山壁,想来也是很深的。
“九幽九幽,九重深幽,很多人都以为是在这深渊之下,但若真的跳下去寻找,只怕会尸骨无存吧。”秦老喃喃自语道。
离落一怔,难道不是吗?再环顾四周,这个悬崖十分延长,两侧都望不到头,如果九幽不在悬崖下面,会在哪里呢?
“莫非……”离落看着掩藏在云雾背后的对面,“是在云雾那端吗?”
“我观察了一夜,这里并非单纯的一个幻阵,而是阵中阵,无论夜晚还是白日都是真真假假,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比如这巨大的深渊为何会存在与沙漠,这样不合理的存在却又是真实无比的。只有这一片云雾始终不变,所以我认为玄机就在里面。”
秦老回头看向离落,严肃的问道“你可敢进去一探,有可能会迷失在雾里再也出不来了。”
离落略有些犹豫,抿嘴沉思半晌,再抬起头来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既然我们已经来到此地,天意如此,这一趟我非去不可。”
“好!有胆识!”秦老抚着白胡子哈哈笑道。
这个方法虽然艰险,一般习武之人也不敢轻易尝试,毕竟人是不可能凭着一口真气在半空中支撑太久的,一不留神就会跌落深渊。
秦老笑眯眯的朝离落做了个跟上的手势,然后就打头纵身跃进迷雾中,很快就淹没在其间看不真切。
小蛇钻进离落衣袖中,她足尖轻点,双臂展开便朝秦老的方向跟去。只觉得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眼里云雾忽闪忽现,能见度很低,秦老就在前方不远处,但也看不真切,只能凭着小蛇对他的气息感应跟着。
在这种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时间的概念会混乱,离落也说不清楚进来多久了,感觉只是一小会儿,又觉得已经在迷雾中穿梭了很久。甚至在这里连方向也辩不清楚,一会儿直行,一会儿转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绕来绕去离落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他们的路线了。
会不会这片雾气也是幻阵的一种呢?不然没道理走了那么久还没到对岸,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对岸。
“素贞,怎么了?”离落发现小蛇突然变得兴奋起来,甚至离开她的身子游在了前面。
小蛇用蛇尾指了指前方,然后纵到离落肩上,示意她快一些。
“要到了吗?”离落也打起精神,加快了速度。接着她便发现前方不再是单一的白了。隐约似乎出现了石壁,能看见两边峭壁上的灌木,还有些蓝紫色的小花在这冬日里开得甚艳。
渐渐的,离落听到了水声,心中一喜,眼前的云雾也开始消散,只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小瀑布,瀑面并不宽,高度也不高,水流汇聚成一条溪水,蜿蜒的伸入旁边茂密的树林。
秦老已经站在溪边等着她了,笑道:“我还当心你坚持不住,看来完全没有问题,这两年进步也大啊。”
离落一扬脑袋,说道:“那是,习不了武功,这可是保命的手段,自然不敢松懈。”
秦老也笑了笑,捋着胡子不说话。
眼下已经是深冬,外面说是冰天雪地也不为过,可这里却仿似与外界脱节了一般,依然绿意盎然,气温虽说不上暖和,但更谈不上冷,很是怪异。
离落与秦老顺着溪水下流走去,还没走出百米,就听到前方树林中似乎有响动,二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朝那里掠去。
随着接近,传来的声音也更为清晰,有野兽的吼声,还有……人的声音。
这个地方真的有人!
虽然想过这种可能性,但真的听到人声还是有些惊异,九幽难道是一群人隐居的地方吗?
离落跟着秦老飘至一棵很高的大树上,能将附近的情景收之眼底。
只见不远处倒着几棵树,都是被外力重击折断。
一只庞然大物正愤怒的挥舞着爪子,血盆大嘴发出阵阵嚎叫。这是……黑熊?!
离落定睛仔细看,才发现那巨大的黑熊身旁闪现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因为速度太快都成了残影,以至于离落一开始没发现他。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稍显稚嫩的脸上带着决然,快速的绕着黑熊挥舞着手里的匕首,可惜那黑熊皮糙肉厚,这少年下手虽快,却对它造不成致命的威胁,更加惹得黑熊怒火冲天,几欲发狂。
那少年就如苍蝇一般围着它,速度快得惊人,时不时朝它身上划上一刀,虽然不致命,但它也疼啊,这才一会儿,身上就多了几十道伤口。黑熊仰天大吼一声,索性不再与少年纠缠,它将目光定向百米外的盘腿坐着的小人,迈开熊步便狂奔而去。
那少年见黑熊的动静,立刻大急,大吼了一声:“姑姑小心!”拔腿也跟着跑去。
别看那黑熊流着哈喇憨头憨脑的样子,一旦动起真格来,速度也同样不可小觑,一瞬间就窜出十米左右。
姑姑?离落看向那边闭目盘腿而坐的少女,模样与那少年相似,年纪看上去更小些,较为特别的是她露出的肌肤白得像是面粉一般,让人侧目。
此刻这少女似乎全然感知不到外界的危险,镇定得出奇,稳稳的直挺挺的坐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相比她的镇静,那唤她为姑姑的少年则慌得六神无主,连之前快速的身法都忘记用了,直接用两条腿向着黑熊追击。
眼见着那黑熊离少女越来越近,举起宽厚锋利的熊掌就要朝她拍去。若是这一击得逞,那少女肯定得香消玉损。离落第一眼见到那少女心里就有些莫名的好感,有些不忍看她命丧熊爪,秦老倚着树干完全没有出手的意向,又听见下方传来那少年绝望的凄叫:姑姑--
她叹了口气,身形飘动起来。
那少年眼看着姑姑在劫难逃,早已被吓得心胆俱裂,闭目痛哭。若不是他昨日非要来打猎,姑姑也不会特意出来寻他,先是昨夜遭受狼群围袭,姑姑耗损修为布置阵法挡住了狼群的攻击。谁知今日一早又遇到了这森林一霸--黑熊,他无力对抗,眼下姑姑又……
“哭什么哭!你这孩子也不会灵活应变,有那么快的速度,打不过就带上她跑啊,何必硬对硬呢!”
少年忽闻人声大惊,睁眼便看见面前多了一位从未见过的天仙似的女子,怀里抱着的正是他姑姑。
“姑姑!你没事吧?”少年上前焦急的问道。
“我没事,多亏这位姑娘相救。”那少女声音轻轻的,很是好听。只睁开其中一只眼睛,朝离落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离落将她放下,少男赶紧上前扶住,对离落的出现又是好奇又是感谢,“多谢你救了我姑姑,只是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离落顿时犯了难,要怎么解释她的到来呢?
倒是那位少女替她解了围,“司箐,不可无礼。先解除眼下的危险再说。”
“噢!对!那大黑熊……呃……死了。”司箐不敢置信的看向不远处四仰八叉的黑熊,脖颈处赫然一个骇人的血窟窿,汩汩的流着血,斗大的头颅滚落在一旁。一个白胡子老人正背着手慢悠悠的踱步过来,那黑熊……难道是被他斩断了头颅而死?
“我叫离落,那是我爷爷,我们爷俩不慎误入此处,听到打斗声才被吸引过来的。”离落尽量说的自然一些,表现出自己的善意。
司箐“啊”了一声,用手指着他俩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你们是外来人!”
少女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安静下来,然后盘腿坐下,朝离落歉意的说道:“救命之恩,末白没齿难忘。只是此刻身子不适,还请稍等片刻,待我疗伤后与姑娘细说。”
离落见她面无血色,白得渗人的脸庞中带着一丝灰色,嘴角隐隐有些血迹,被她不着痕迹的抹掉了,应该是怕司箐担心,当下说道:“姑娘尽可放心疗伤,我与爷爷在此守候,为你护法。”
“多谢!”末白轻轻说完便入定不动了。司箐知晓离落是外来人后,明显有些防备,一步不离的守在末白身边,面带忧色。
离落与秦老汇合,她朝那边姐弟二人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问道:“秦老,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秦老漫不经心的回道。
“如果这里是九幽,那他们便是隐居在这里的九幽人,不是很奇怪吗?”
“隐世的人多了,或避世,或避难,有什么奇怪的。”
“呃--”离落觉得秦老自从来到这里就有些奇怪,但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比如现在,秦老对此事也太淡定了些。可外界神秘莫测的九幽,根本不是什么阴曹地府,反而是一个景色宜人的世外桃源,还生活着和他们无异的人,这难道不奇怪吗?
想起“若问前世今生,九幽解之”这句话,离落似乎有些头绪,又似乎更迷惑了。这是说明那个三公子与九幽颇具渊源,还是她的身世能在此解开。不过眼下已经到了此地,也不便操之过急,先摸清情况再说。
秦老靠着树干闭目养神,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
离落又不想显得太特意,忍住想从司箐那里套话的冲动,跃上一根高枝,晃动着脚看起风景来。
她抚着手中的这把剑,剑鞘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细腻古朴,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司徒景一定是花了不少心思吧。离落缓缓抽出剑,剑身玄铁而铸及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冷冽的刀锋闪耀在阳光之下,她随便一挥,一团青光仿佛出水芙蓉般绽放,剑身所过之处,飘落了几片残缺的树叶。
“真锋利啊!可惜了……”可惜她无法习武,这柄剑在她手里算是糟蹋了。
离落收起剑,那日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问问司徒景这柄剑名。前些日子她只是将剑放在房中,这次出门,虽然有秦老在,但她还是想要携带一件防身的武器,便将司徒景送的剑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