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气结,“这是落儿给母亲的寿礼,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出风头了!”
朱文衫猛地一起身,正准备开口就听见老夫人的声音响起:“没想到这丫头如此年纪竟然识得字,还写得一手好字,让我看看写的是什么。”
朱文衫还想说什么,身侧的容二爷拉了拉她的衣袖,使了眼色然后摇了摇头,朱文衫知道此刻老夫人正在兴头上,打断恐怕遭她不喜,只得恨恨坐下。
离落没有理会他人的异样,给郑氏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自己手脚没事,然后就让红菱拿起刚才写的百寿图,向老夫人展示,其他人也偏头看了过去。只见着三方尺大小的红纸上,赫然是一个大大的“寿”,而这个“寿”字竟然又是由许多个小的“寿”字组成。
妙就妙在这些小的寿字形状各异、各有千秋,无一雷同,每一个字排列紧凑,组成的那个寿字庄严肃穆、古朴圆润,完全不显得杂乱或突兀,竟是那么浑然天成!虽然整体字体过于秀巧,却也显得这个百寿图更加的情义彰显。
“老夫人,这是百寿图,离落练习了好几天,虽然写的不好,但是离落真心祝福老夫人长命百岁,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离落甜甜的说道。
“好!好!好!”老夫人一连说了三声好,可见对这寿礼甚是喜欢。
她见这红纸黑字的百寿图,一面震惊这丫头的才思,对她的身世有了猜想,另一面又百感交集,这丫头非亲非故的,即便看得出她想讨好自己,至少是花了心思的。而她的亲孙女,随便找婢女绣个荷包还说是自己费尽心思准备的寿礼。
容明玲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自三岁起便开始练习书法,如今已经第四个年头,却也写不出这等水平。想起自己总是因为写不好字被父亲责罚,离落却在众人面前显摆,就像是专门给自己难堪一样,心里对离落越发的厌恶了。
容明萱则没什么表情,她六岁时顺利通过乐院的考核,已经入学四年了,在她看来,女子学那作诗写文章有什么用,又不能上朝堂做官,歌舞乐器才是女子应该学的,不仅可以增加自身魅力,若是被学院推荐给最高学府天鸾学院,身价更是不可限量。
容明真则是不屑,刚才父亲便小声和他说了,这百寿图胜在别出心裁,字体虽然形态各异,但单有形没有神,太过虚浮,骗骗老夫人还行,要拿出去只会让人笑话。可惜他忘了这是一个五岁的孩童所作,但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了。
“这百寿图我甚是喜欢。”老夫人终于露出了笑意,又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眼,突然惊道:“咦?这字怎么泛金光啊,莫非我眼花了!”
离落抿嘴一笑,说道:“老夫人,您当然不老,怎么会眼花呢,这墨汁里掺了金箔。”
然后示意红菱将百寿图放到烛光前晃了晃,只见光线的照射下,这个寿字显得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老夫人更喜形于色,仿佛自己的身体也借着这个“寿”字硬朗了不少。
二房的脸色则更黑了,这才刚开始,风头都被郑氏二人抢光了,哪怕自己准备的寿礼再好也失了先机。朱文衫又气又急,只得暗中掐了容二爷一把,让他赶紧将寿礼拿出来。
二房送的寿礼是百花齐放的雕花紫檀木屏风,镂空部分做工精细,画作色泽艳丽,栩栩如生,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三房也上前送出自己准备的寿礼,乃是一尊玉观音,雕刻细腻,观音面部慈悲柔和,老夫人依旧笑呵呵的道了声不错,说有心了。
三房没有多说默默的回到自己的位置,朱文衫却有些不甘心,絮絮叨叨的一直在说这紫檀木屏风如何贵重,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打造成功。
离落听着有些好笑,想着这朱文衫挥霍成性,哪怕现在容家不比从前,也照样大手大脚。恐怕老夫人心里是不高兴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果然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喜,表情没变,漫不经心的喝起茶来。
“老夫人!娘亲的寿礼还没奉上呢!”离落甜甜糯糯的说了一句,打断了朱文衫的话,老夫人也放下茶盏,看向郑氏。
郑氏拿出一个不起眼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个红褐色葫芦形状的小瓶子,“母亲,这是益神丸,近来听您说夜里总是睡不好,失眠多梦,偶尔还头痛眩晕。这个药丸每日睡前服一丸,可缓解上述症状。”说完便递给老夫人身边的妈妈。
“嗯,还是你有心,我是有些日子没有睡个好觉了。”老夫人瞥向郑氏,见她面容憔悴,原本端庄秀丽的面容早已不再往日光彩,心中一叹。
容云是她最钟爱的儿子,他在的时候,老夫人埋怨郑氏没有为他生儿育女,对郑氏就不喜欢。他走了以后,老夫人越发不待见这个儿媳,每次看见她就会想起自己那个短命的儿子,心就痛了起来,所以对郑氏没什么好脸色,二房克扣她月银以及出言不逊的事,老夫人也是心知肚明的,但她却没有阻止。
即便这样,郑氏对她却一如既往,晨昏定省从没有落过,伺疾也是最认真的,知道她哪里不舒服,就会做些药来,效果也不错,比外面的大夫还管用。
“既然是治病的药,大嫂怎么也学那些沽名钓誉的人,偏偏在母亲寿辰上拿出来,此等良药应该早日献出来,母亲也能早日摆脱失眠的痛苦。”朱文衫说得情真意切,略带责怪的看了郑氏一眼,好似郑氏有了药却不拿出来,等寿宴上作为寿礼博老夫人高兴。
离落顿时生气了,这个朱文衫实在可恶,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郑氏,还这么阴险恶毒的揣测他人的心意。她忍了了忍,没忍住。
“啊!娘亲这几日整夜的不睡觉,原来是想赶在老夫人生辰这日制作出这药丸。怪不得离落好几次半夜醒来都见药房还亮着灯。”
离落知道郑氏不善于解释,于是故意大声的这么说。这事郑氏自己说有特意邀功之嫌,由离落这个孩童来说就不一样了,老夫人看着郑氏眼下的乌青,明显是好几日都没有休息好,刚才被朱文衫挑起的一丝膈应也烟消云散。
“这几夜你又作噩梦了?都怪娘亲不好,以后睡觉娘亲会陪着你的。”郑氏内疚的看着离落,这孩子自从接回府之后每晚都会做噩梦,想着是在山上惊吓吓到了。
离落从郑氏眼中看到担忧和心疼,心中一暖,神态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小手也抓紧了郑氏的衣角,怯怯地说道:“若非娘亲为医治老夫人的失眠症专门上山找药,恐怕离落就要被那大蛇给咬死了。”
老夫人心下恍然,看向郑氏的眼神有些不同了,她是为自己上山采药才遇到的小丫头,想到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过山风,还没有人被咬了还能活下来,这小丫头也是个命大的。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景,想来也是险象环生,让人一阵后怕。
说起来,郑氏除了出身不好,温柔贤惠、孝顺有礼,只可惜没给容云留下一儿半女……念及长子,老夫人心有戚戚,想着以前容云的孝顺,作为容家最优秀的儿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不在了,一时百感交集,对着寿宴也失了几分兴致。
后来刘姨娘以及几个孙儿也献上自己准备的寿礼,老夫人淡淡的收下,乃至后面精心准备的寿宴佳肴也只是象征性的夸了朱文衫几句,晚上原本还准备了老夫人最爱看的戏曲,也以老夫人身体不济取消了,朱文衫恼怒之下还打了个婢女,一场寿宴就这么各怀心事的结束了。
午后的阳光总是慵懒的,西梅园的梅树下,离落无精打采的坐在石凳上,红菱担心硌着她,便找了个绣花金绒软垫给她垫着。
郑氏和绿樱在院中忙碌着,把一大早摘来的忍冬花洗净,又铺开晒着。
“娘亲干嘛晒那么多的忍冬花啊,用得了那么多吗?”离落有精无神的说着,她想不通,郑氏放着大奶奶的位置不好好做,又不是开药房做生意,干嘛费心做那么多药,老夫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姑娘,眼下就是忍冬花最后一茬花期了,夫人说入秋以后天干物燥,人容易出现口舌干燥咽喉肿痛等不适,这忍冬花有清热解毒、疏风散寒的功效。每年这个时候夫人都要多准备一些,制成花茶每房分一些,看着多,其实分下去也就不多了。”
红菱在一边用扇子为离落遮住日头,听到她的话便开口解释了一番,看她实在无聊,便说:“姑娘,要不进去小憩一会儿。虽然近几日天气凉了下来,可此刻正是日头最毒之时,若是中了暑气头又该疼了。”
郑氏身边这两个丫鬟,红菱性格较为活泼,郑氏便吩咐她伺候离落,绿樱年长一些,较为稳重,原本也是留在离落身边的,但离落称自己没什么需要伺候的,非让绿樱回郑氏身边,帮着她做些事情。
“这忍冬花需要细细的清洗,这么多得洗到什么时候。”离落心疼郑氏,之前吩咐红菱去帮忙,被郑氏赶了回来,说姑娘身边离不了人,热了渴了得有人照顾。
“咦?赵妈妈呢?”离落突然想起早饭后就没见她了。
红菱一怔,刚想说什么看了远处的郑氏一眼又没说出口,离落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想自己也来了一段时日了,这赵老妈子每日饭点准时出现,其他时候都几乎不见人影,对郑氏也不像对待主子那样恭敬,对红菱绿樱随意驱使,在这西梅园倒像是她的地盘。
离落直起身子,扳着小脸的对红菱说道:“红菱,你说实话,这赵妈妈到底仗着谁的势,竟这般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