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墙上与李云湛挥别距今已半月有余, 若不是他差人隔三差五的送信,苏月当真以为他跟苏锐联手都对付不了几个小土匪。
他在信中把霸县的情形表述得十分详细,狐狸湾令人匪夷所思的地形, 让他们为了降低人和物的损失不得不跟土匪们耗着以至不能如期返回, 但每每念及卿卿, 思之如狂, 不能茶饭……
苏月每次读信都被李云湛肉麻得浑身鸡皮疙瘩, 一想到他穿着威风凛凛的玄色铠甲,四下静寂却危机四伏,他在浓黑的夜色中照着豌豆大小的火苗, 落笔写出这等儿女情长的话,便觉得滑稽又违和。
可是这信要是迟上个一两天, 她又牵肠挂肚, 坐立不安。
苏月每日就在等待李云湛的凯旋和期待春猎的开始中度过, 只不过春猎的日子已定,李云湛却不晓得何时能回来。
春光和煦, 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
若在往年,苏月早伙同着阿水找个风大人少的山坡放纸鸢,可是今年不知是年岁长了还是为何,总是提不起兴致玩乐。
苏月虽没有心思玩乐,可阿水还是一如往常。她跟着苏月野惯了的, 突然闲在家里好些日子, 觉着浑身都难受。
她想出门闲逛, 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过日子, 但前些日子她跟苏月闹了别扭, 两人明面上和好了,心里还是有道坎过不去, 阿水不想拉下脸跟她提出门的事。
每日待在府里只能吃饭睡觉练剑,一两天倒是没所谓,日子一长,实在难熬。
阿水觉得自己就要废了。
迫于无奈,在变成废人和失掉面子之间,她选了后者。
金玉城最好的酒楼醉霄楼最近新请了位厨子,听说这厨子厨艺十分了得,可惜为人清高,每日只做一百道菜,很多达官贵人有钱都吃不到,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不得不派小厮天不亮就来排队候着。
阿水把这事跟苏月一提,苏月这个爱凑热闹的自然想去瞧瞧,于是撇下李云湛三日没来信的担忧,跟阿水一道穿了男装出门去了。
不过几日不曾出门,金玉城的景象又大同了。
金玉河两岸的垂柳叶子已经长齐,细长的叶片随风荡漾的河水之上,有些柳条抽得过长的,轻轻扫过河面带起一圈圈涟漪。
桃树杏树长势也是十分好,似乎是不甘愿埋没在高墙大院,枝丫穿过自家院墙,好奇的在枝头开出一两朵惹眼的小花,来打量热闹的街景。
金玉城不愧为庄宣王朝第一大城,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繁华热闹的,货郎挑着货担走街串巷,街边叫卖声此起彼伏,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苏月牵着阿水像两条快活的游鱼穿梭在人海之中。
她知道有条僻静的小路能从将军府直接绕到醉霄楼,路程是要比从主街过去的远些,但是能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已经在百姓面前露过脸了,人多嘴杂的,万一有人认出她就不好了。
而阿水走哪条路都不在乎,能出府到醉霄楼尝尝鲜就已经很满足了。
从巷子口拐进小巷子里,七拐八绕,刚开始尚且有几个路人,现如今巷子越来越窄,地方越来越偏僻,连几个路人都没了。
整条街安静得只听见苏月和阿水沙沙的脚步声。
过于宁静免不了让人产生一种恐慌,苏月忍不住同阿水说起话来,“阿水,咱俩去得这么迟能吃上新请来的厨师做的菜吗?”
阿水实话实说:“没什么希望。”
“那还去什么呀,要不我们回去吧?反正吃不上,去了也是白去。”
“别呀,小姐,”阿水急忙拉住苏月,“吃不上新厨师的菜,也能吃上其他厨师做的呀,醉霄楼哪个厨师的手艺不必咱们府的好。”
“那确实是这样。”苏月忍不住点头。
将军府里掌勺的妈妈年龄大了,做菜越发的不靠谱,那日竟把糖当成盐,好好的一盘炒青菜做得下不了口,再加上怕犯错,过于固守陈规,菜式永远都是那几样。将军夫人念在老人家在将军府里做了一辈子菜,不忍心换掉她,这才拖到现在。
要不是苏月这些日子心里头有事,没什么食欲,不然早吃不下府里的饭菜了。
两人继续走在七拐八绕的小巷子里,话题分散了注意力,没刚才那么心慌。
突然一声粗暴的呵斥从前方传来。
“你俩给我老实点。”
“别想耍花样!”
苏月吓了一哆嗦,阿水将她护在身后,机警的四处张望。
那声音是从前面巷子传过来的,阿水想过去看个究竟,苏月拉住她的衣服,小声劝道:“别过去了,不关咱们的事。看来今日不宜出门,咱们先回去,过几天再早点去醉霄阁排队吃新厨子的菜。”
阿水别开苏月的手,“小姐,你以前可不是这么窝囊的呀!”说着她往前面巷子走去。
苏月又把阿水扯过来,“这怎么叫窝囊了,这叫理智!咱俩就是路过,管这等闲事作甚?”
“这哪叫管闲事了?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知道前面多少人,功夫如何,你可有把握打得过?你这些都不知道只晓得傻里傻气的往前面冲,帮不了别人不说还把自己打进去。”
“不就是在偏僻巷子里打劫的小毛贼吗,能有多大本事,我还不信我解决不掉了!”
……
正在两人吵得热火朝天之时,从前面巷子过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剽悍男子,肩头上扛着把大刀,估摸着三十来岁,挺着八月大的肚子,留一把脏兮兮的大胡子,身上的肥膘随着步子有节奏的一颠一颠。
瞧见苏月和阿水瘦小的样子,大汉不削一笑,把肩上的大刀一挥,冲着两人吼:“嚷嚷什么嚷嚷,不想死就给老子滚过来。”
大汉一边吼一边喷出唾沫星子,苏月被喷了一脸,心里极其不悦,抬脚就踢向他八月大的肚子。
没成想大汉一身肥肉竟是白长的,这一脚竟把他踢得四脚朝天。
“你个小兔崽子敢对老子对手!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大汉嘴里骂骂咧咧,翻滚着要从地上爬起来。苏月两三步上前,踩在他肚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阿水背着手,像看好戏似的踱着步子过来,“刚才不是说不管闲事的吗,怎么现在又动起手来?”
“这还叫管闲事?别人都在你脑袋上脱了裤子拉屎撒尿了,难道还杵着任人欺辱不成?”苏月加重了脚上的力道,又在大汉肚子上碾了碾。想到刚才喷她的那一脸口水,她就恶心得恨不得将他活剐了。
大汉痛得猪叫。
苏月吼他:“再叫老子就把你肠子给踩出来。”
大汉不得不闭了嘴,可这边的动静早把他的同伙给引了过来。
从前面巷子口一前一后过来两个体型倒是正常的,不过面相凶神恶煞。两人一人押着一个年轻公子,看样子就是在这僻静巷子里被抢的两个倒霉蛋。
在金玉城里都能遇到打劫的,说他们两个倒霉都是一种抬举。
“把我兄弟放了。”最前面的那个强盗把刀抵在年轻公子的脖子上先发制人。
苏月最讨厌受人胁迫,又在大汉肚子上碾了一脚,大汉吃痛,猪一般的尖叫。
“那两个人我们又不认识,你们要杀要剐随意,可你这兄弟平白跑出来惊到了我,这个账怎么算?”苏月道。
两个强盗见威胁没用,缓了语气问:“你想怎么算?”
“我也不知道算,”苏月皱了眉,颇为难的样子,“那不如将你们送衙门里去吧,要么打个二三十杖,要么关个十年八年。我看你们手上逮的两个公子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估计也不好让你们有好日子过。”
“你……你……”两个强盗也是没脑子的,苏月一阵糊弄竟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我要是你们啊,就把手上两个人杀了跑了,管这个死胖子做什么。”
大汉闻言哇的一声哭出来,“你们可不许不管我啊,我们可是从小长到大的交情,你们要是撇下我跑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阿水闲大汉哭喊得难听,吓唬他:“再哭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大汉强制自己闭了嘴,却依旧呜呜咽咽的伤心痛苦着。
他两个兄弟似乎觉得苏月的提议不错,跃跃欲试着,锈迹斑斑的刀在年轻公子的脖子上逼近了又松开,松开了又逼近,如此几番,终究没下得去手。最后,不得不把刀一扔,丢下大汉,逃之夭夭。
救兵成了逃兵,没了倚仗,大汉再控制不住情绪,哇哇大哭起来。
苏月忍不住笑,这大汉看起来壮硕如猪,胆小却如鼠一般,不过就是逗两句,还哭得真要他命一样。喷她一脸口水的气被这一汪眼泪冲刷干净了。
苏月把脚从大汉肚子上放下来,又踢了他几脚,警告道:“不是长得凶恶就能出来打劫的,就凭你那脑子和兄弟,今儿个没死在我手上,明天都得栽别人手里。我劝你,想着不劳而获发横财,不如回家守着一亩三分地,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
大汉哇了几声才反应过来,“你……你……”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还不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