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二心事

他用钝剑先伤马,借分神之际伤人取命,虽方法有弊,但求命保身,不可言不妥。

而那剑虽钝,但杀人取血,竟有剑锋,可攻可守,好用的紧。

陆峥为人光明磊落,宁卿渊杀出重围,驾着马向北追行,帮罗二他们去。

那处,罗二他们冲出马群后,陆峥刚离开,就从枯黄的野草中冒出几十人。

因对方早有计划,竟在地上挖了长沟,虽不宽,但若马儿未能跨过,人便会从马背上摔下。

罗二先行,发现长沟,立刻指出,不想谢芊怡所骑马匹马未能跨过,使其跌落在地。

马儿摔倒在地,发出长长的嘶鸣声,罗二勒住缰绳,逃亡的三人停下。

“继续?”人群中走出一三白眼男子,用刀抵着谢芊怡的脖子道:“前面还有呢,若不然再留下一个?”

“将她放了,”罗二下了马,用剑指着男子道:“男人家的对女人动什么手,不如爷陪你玩玩。”

“你?”男子笑道:“将你身后那男人交给我们,我便放了这女人,否则......”

男人用刀在谢芊怡脖子上划了个口子,就在血管附近,若刀口再深些,便会一命呜呼。

“交人?”

罗二看了鱼笙一眼,走过去抓住了睿安帝,“可以,先将人还给我。”

男人笑而不言。

谢芊怡喘着粗气,每一次用力的呼吸肉会让脖颈与刀口更加靠近。她睁大着双眼,声音嘶哑吼道:“你忘了卿渊说的话吗?”

“忘了!”他道,抓着睿安帝又上前走了两步道:“先将她放了!”

男人放下手里的刀,让罗二先将睿安帝的手给绑上,指着他骑的那匹马道:“将他扶上马背。这女人我会放了,但是,我得先得到人,否则.......反正你们也逃不到哪里去。”

罗二双眼一直看着男人。谢芊怡被抓,他必须配合。

男人提出的要求不可辩驳,但为了她的安全,他还是要求男人将刀给扔了。

“放心,我们都是拿银子办事,”男人道。

睿安帝坐在马背上,马儿慢慢地向着前行,谢芊怡的两张手臂被男人反抓着,马儿走的再慢,拖延时间,也难让她想出自救的办法。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疾驰而来的马,马背上的人抓住睿安帝,阻止了人人交换。

刀口抵着谢芊怡的脖颈,她吃力地抬着头,呼吸如此急促,“卿渊,你快带着他们走,不要管我。”

男人失去耐心,不讨价还价。他抓着谢芊怡的长发,刀口对着血管,准备割喉。

罗二涨红着脸,声嘶力竭地吼着,“不要杀她!不要杀她!你要的人我给你!”

他看着宁卿渊,质问道:“少爷!你拼死救的那个人曾经想杀我们呀!鱼夫人,鱼笙,陶漓,你忘了?你身上的伤!你忘了吗?谢隐帮你,可他唯一的女儿,你不救吗?因为曾经想杀你的男人吗!”

罗二的嗓子喊哑了,他无助且无奈地看着一起长大,可以让他牺牲生命去保护的少爷,“你不是问我喜欢的姑娘是谁吗?是谢芊怡!小的喜欢的是她呀!”

他拿出一直放在身上的发簪,高高举起道:“小的求你!求你不要让我恨你。我们回西临吧,不要逃也不要再杀人了!好不好?”

宁卿渊看着罗二,他要的仁义,西临城外的孤魂......

可是,可是他的拼死一搏,交出睿安帝,所有的牺牲都白费。

罗二......他的双目,他的恳求,嘶哑的无助。

“靠你自己了,”马儿跃起长蹄腾空,他从后抓住睿安帝的手,“若死了我给你找个风水宝地。”

宁卿渊牵着马绳,睿安帝坐在马背上。

男人见二人走近,放下刀,下命令道:“你就呆在那,让马自己过来。”

“那我要的人呢?”宁卿渊道。

“等皇帝来了,我自然放人。”

宁卿渊摊开手臂,对男子道:“我身上没有兵器,以人换人,睿安帝交给你,我的人也得给我。”

男人让他解开腰带,又让其掏袖口,未见有东西藏着。

“让他下马,”男人道:“其实我不答应换人你们也没办法,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你们也逃不了。”

宁卿渊冷冷一笑,跟在睿安帝的身后。

四人面面相对,男人喊来两个手下,谢芊怡双手被捆绑着扶上马。

宁卿渊步步后退,留下睿安帝。

谢芊怡着凉,刚才又受到惊吓流了血,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别因为我坏了事。”

“无妨,”宁卿渊目光一直落在睿安帝身上。

谢芊怡骑的马是男人手下牵来,马也有灵性。一道呼声,那匹马突然向着反方向跑去。

宁卿渊立刻反应,可却也晚了。谢芊怡双手被捆绑,驾驭不了马匹,只能趴着身子,不让自己掉下去。

马儿奔跑的速度极快,宁卿渊追赶过去,人不可与马相比。

眼见马匹就入敌群,他腾空而起,借力撞在马腹上,一手抓住谢芊怡。

马儿急速,受惊吓受痛,后蹄扬跃,前蹄弯跪,将马上的人给甩了出去。

宁卿渊紧紧抓着谢芊怡,与她一同翻滚在地。而受惊的马倒地后速起,就向着二人冲来。

当机立断,他将谢芊怡护在身下,右臂被马蹄狠踹。

马儿腾空跃起,欲将二人给踩死。反应瞬间,他将谢芊怡给推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把长刀飞来,竟将马头给砍下,马匹“噗通”倒地,马头滚去数米之远。

谢芊怡惊魂未定,跌跌撞撞跑来,抓住满身是血的宁卿渊。

陆峥赶来,身后敌人未能全部解决。

“死了没?”他喊道:“别像个娘们坐着。”

拦他们路的是两拨人,既已见血,交手不可避免。

宁卿渊的右臂断了,谢芊怡拦住他让其躲起来。

马血的腥味扑鼻,他拿起那把长刀,在厮杀中一步步艰难向前。

男人见动起手来,不想浪费时间,睿安帝在他手上便已能交差。

“上马,”男人将他推上马背,后坐上马道:“你朋友先死,你也不晚。”

睿安帝低着头,身子慢慢向下倾斜,男人用一只手臂拖住,恶声恶气道:“你是不是想死在这!我拿你人头直接回去!”

男人甚不耐烦,粗鲁地抓着睿安的肩膀,让其坐正了。

二人同骑一匹马,睿安帝总是要跌落下马,男人不可脱身,下了杀心。

可是,他的刀未能拔起,胸口就如被撕裂开,一把匕首插入正心,睁大双目,口吐鲜血。

睿安帝胸前的衣裳被血溅射,他的手中握着把匕首。男人死不瞑目,紧绑的绳子是何时解开,又怎会多了匕首。

或许睿安帝的脱身增长了士气,虽说输局未更,但至少人皆安全。

他驾马而奔,伸出手将受伤的谢芊怡拉上马。

一人驾马一人杀敌,配合的默契。

夜幕降临,就像是一颗滴落清池中的点墨,迅速地晕染。

敌中的马蹄声,兵器之音,瑟瑟寒风。那一具具遍野的尸身,有的早已冷却。

对方来人不足百,不过显然都比方才的两拨人厉害许多。

精疲力竭的他们聚在一起,气喘吁吁之音。另出的一伙人将方才那群人都给杀了,来者目的是何不知,应是过来抢人。

宁卿渊的嗓子眼似乎着了火,说不出话。断手也毫无痛感。

他弯着身子,眼睫上沾着血,抬起眼睑看着面前的一伙人。

杀!

“你们先走,”陆峥的刀被砍断,他留下给他们争取多一点的时间。但是,从宁卿渊断手下拿走那把钝剑,握剑的人却怎也不放手。

“大局为重。”

呼吸难稳的人将身子抬高,嗓音嘶哑枯涩,“我和你留下!”

他的决定不容任何人辩驳。

他不知前路又会有怎样的埋伏,罗二与鱼笙,这两个是否能活着离开这片草原,他不敢去想。

“走!”

“宁公子,”对方人群中走来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男子黄褐色长衣,一手拎着酒一手拎着油纸包,“公子上次请我喝酒,这次我过来还人情了。”

男子摘下斗笠,是鞋铺掌柜,也就是睿安帝被刺杀那晚,帮他们出辽沅城的人。

陆峥认识鞋铺掌柜,眸中讶色一闪而过。

“这没个干净地儿,我们换地方喝,”鞋铺掌柜将酒坛给了手下,又喊来另一戴斗笠的男人,“我们人多,你们人少,要不就匀个人给你们。”

男人将斗笠给脱下,鱼笙惊呼出声,“爹?”

众人一看,来人是杨耀。

“爹,”鱼笙欢喜跑过去,宁卿渊防有诈,万一那人戴着□□。

他身形不稳地跟过去,那人确实是杨耀,不过一只眼睛瞎了。

“你们可真会藏,”鞋铺掌柜喊来人帮忙搀扶,给他们先简单处理伤口,“见过这么多次,我也救了你两次,你怕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厉贺燃,可记好了。”

宁卿渊的目光一直锁定在鱼笙身上,他伸出手臂试图抓住她,受伤的人,意识并不清晰。

寒冷的天气,接近瓦解的意识,眸眼中的叠影,耳闻轰鸣作响。

厉贺燃让人过去搀扶,可却被他从何而来的力气给推开。他的一只手抓着剑,剑柄戳破了手掌,血顺着剑身流下。

他的脑中,他的思想,身子乏痛。衣裳上的马血,就好像身子给割开无数道口子,血液一点点流失,冷,却感觉不到痛。

他唤着鱼笙的名字,声音里充满着惊慌。可是,瘫倒在地的人,一动不能动,睁着双目看着黑色夜空,整片草原安静沉默。

从一个梦中醒来,跌入另一个不见休止。

宁卿渊惊坐起,眼睛甚者都未睁开,便唤着她的名字,“鱼笙!鱼笙!”

他心慌害怕,一只不能动弹的手臂,陌生的漆黑。

“小声些,”杨耀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微弱的灯火照亮帐篷外,“笙儿就在你边上,别将她吵醒。”

见到身旁的鱼笙,却又不放心地抓着她手,感受到脉搏的跳动,心情得以平复。

“手臂给你固定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骨头断了未裂,不过得绑上三四个月。”

“现在什么时辰了?罗二他们呢?”

“从你昏迷到现在过去了两个时辰。罗二他们也睡了。”

抚着被包扎的手臂,整个肩膀都发麻,一阵一阵的疼。

想到肩膀,不禁回想起当日和杨耀动手,谁知想杀的人先是鱼笙师父,最后竟然成了爹。

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是以后的岳父,但肩膀上的伤口留下的一个凹坑,他又不是一个忘性大的人。

“是你出的主意?”杨耀问道。

“什么?”宁卿渊心不在焉回道。

“逃到梁国去,可惜周学峰死了,我本以为周芋琪会将你们给交出去。”

“你怎么知道替亲的事?”他的语调一扬,睡在身边的人咕哝一声,翻了个身子。

“出去说。”

二人出了帐篷,深夜的草原更冷许多。杨耀去拿了件斗篷回来,又带回一壶暖酒。

夜空无星无月,岭原上也就两个帐篷。没有看到罗二他们,应该在另外一个帐篷内休息。

原上有几个火篝,厉贺燃等人围着火篝取暖,空气中飘漾着一股肉香味。

“喝酒暖暖身子,”杨耀将酒递了过来,将斗篷交给了他,“也是命大,都逃这里来了。”

“我们在梁国听了你被问斩的消息,是厉贺燃救了你吗?”

杨耀说不是,“陶漓救我,等我出了死牢,本想去找你们,半路遇到厉贺燃等人,便一起上路。”

“陶漓?”喝了口酒,将酒壶还给了杨耀,“怎么救?”

杨耀让宁卿渊跟着他。选择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能看清四周是否有人。

“陶漓是霍陵后世子孙。”

宁卿渊一愣,当日是陶漓与他说,霍陵无后,故意骗他?

“当真?”

“千真万确,”杨耀拿出一枚玉璧交给他,“陶漓亲口与我说的,而且,你们杀错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