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鼾声四起,只有篝火还零零星星地亮着,天快亮了,我翻了个身,往事又浮现在脑海。
我还记得我们回南朝的那天,官道上的人们络绎不绝,有人说“这一仗打得实在是令人畅快,雪将军真是为我们南人扬眉吐气了一把!”
“是啊,以后看北戎那般蛮子还敢截我们南朝的商队。”
“......”
那个乱花飞尽的午后,我跪在梨花亭的石阶上,阿爹手里的竹鞭打在我手心上“说,做错了什么?”
我低着头,说“我不该对人不礼貌。”瞥了眼手心,又红又肿,阿爹下手真狠,我果然不是阿爹亲生的。
阿爹说了一句“把屈子的《楚辞》罚抄一百遍,不然不许睡觉”后便潇洒的离开了。
我看着地上的笔墨,幽怨地叹了口气。
有人在我面前蹲下,道“还好吗?”
我抬头看着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都是你阿爹才罚我的!”
他笑着向我作了个大辑,道“远春山崔子羽给篱儿小妹赔罪了。”
我微抬下巴,做足了官家小姐的气势,刁难他道“那还不扶本小姐起来!”
他笑而不语,伸手将我扶起,我坐在石阶上揉着跪痛的双膝,他也不客气,在我身边坐下,道“把你的手给我。”
我将信将疑地伸出手,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白瓷瓶,笑说“可能会有点疼。”
我笑“没事,我皮厚。”
他眼睛里满是笑意,低着头给我涂药,他问我“你阿爹经常打你吗?”
我吐了吐舌头“也不是经常,就是偶尔。”看了看又红又肿的手指,又看了看地上的纸墨,有些犯难,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要不你帮我抄写《楚辞》吧?”
他说“......”
“原来你们在这啊。”是雪鲟。
他侧头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视线里终究只有她,没有我半分。
“教我舞剑可好?”雪鲟笑看着他,靠在他怀中。
“好。”他眸中盈盈笑意。
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在落花中飞舞,我站在落花中,不知这场落英为谁而落?又为谁而伤?
那时年纪虽小,可我却嫉妒她,我的姐姐,同时我也很羡慕她。
雪鲟天资过人,尤其是舞,而却衬得我一无是处,他娶了她,雪鲟本就是一个病美人,听阿爹说娘亲怀孕未满七月就生了她,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一年后,雪鲟病逝了。
我至今不能忘怀阿爹痛失爱女时的悲伤,我想起了阿爹的隐忍,阿爹的泪,阿爹的壮志难酬......
功过高而主必疑。
南朝皇帝赵奕性狭窄,好疑,当今宗室亲王皆留帝都,不赴封地,一生所任不过闲职。
祸不单行,福不双至,没过多久,雪家便受到了牵连。
当今皇帝赵奕,是南朝太宗皇帝的庶子,南朝穆宗皇帝的弟弟,当年穆宗亲征战死,遗子未生,朝心不稳,赵奕才以叔父的身份登上了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皇位,他的生母也是充满了传奇色彩,听闻他的生母柔氏未嫁先皇前曾在庵中为尼。
阿爹私会前朝旧臣,密谋废新帝而立先皇穆宗之幼子为帝,赵奕闻后大怒,以雪战谋逆之罪诛连九族,我知道阿爹是被人陷害的。
离开南朝的那天,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大半边火光弥漫了整个金陵城。
这些年,从漠北流浪到漠南,再从漠南流浪到漠北,我没有再回去过,因为我无法面对那里,我时常想起阿爹的话“倾城,不要复仇,不要回南朝,如果可以,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
如今想起,年幼时阿爹虽对我严厉,但对我是极好的,那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疼爱。
我抹掉眼角的泪,阿爹,我听你的,好好地活下去,不回南朝,也不报仇。
休息时,赵叔有问过我“阿篱兄弟为何对我们颇有些戒备?”
我蹙着眉,说“我并不喜欢你们南朝人。”我能说跟南朝人有身仇大恨吗?
“为何?”
我指着坐在一旁并不说话的洛景曦愤愤不平地说“他,恩将仇报,你们南朝人就是这样对待你们救命恩人的吗?”
“你不是也掐了我。”他突然说。
这句话令我们陷入了寂静,着实尴尬。
有些不明就理的赵叔说“阿篱兄弟与我们家公子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洛景曦目光有些不自然的瞥向赵叔,赵叔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闭嘴不再说话。
谁跟他是冤家,我在心里直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