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赵归真回答,场内的诸人无一不是高手,谁都知道萧奉先是何等功力,也能从孩子逐渐微弱的气息和时断时续的哭声中知道这个孩子的真实情况不容乐观。现时全靠着赵归真强提着一口微弱的真气,把手掌贴实在孩子背上,缓缓输入才能吊着性命。赵归真在重伤之后本不该妄动真元,但是且不论这孩子与自己皇兄的隐秘关系,就是现在这孩子俨然成了自己护命保身的关键。想到了自己堂堂大宋王爷竟然沦落到要挟持自己侄儿向几个契丹人要挟的地步。这事说来不仅荒唐而且让向来清傲的自己感到一阵阵害臊,因为受伤而苍白的脸上不免犯出了些许红晕......连投向萧昂的目光也变得有几丝羞愧的神色。
赵归真的这些表情落在萧昂眼中,自然而然的以为是孩子要不行了。射向赵归真的眼神带着有如实质的愤恨,原本英俊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在一起,面颊的肉不住的颤抖着,咬牙切齿的从嘴缝里挤出几个字:“赵小贼,把希儿交出来,今日就留你全尸。”
“什么人如此放肆,大宋的王爷是你要杀便杀的么?”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从萧奉先身后飘荡而至,一道灰色的身影并不比声音慢上多少,闪电般的滑过十数丈的空间来到近前。仅从这轻功德造诣上推论来人已经是和萧奉先差不多级数的高手,更是艺高人胆大的从萧奉先身后飞身跃起,竟是要从其头上掠过。萧奉先冷哼一声,轰天祭出一拳,拳劲带动方圆丈许范围之内的落雨尽数回升,可见这一拳承载的力道是如何惊人。
萧奉先上方的人影并不做任何闪避,双手向下一挥,正压在萧奉先上升的拳劲之上,二人之间聚集的雨水像是投入了一个油锅般四散炸开。那个来人闷哼一声,借着拳掌交击得力量一个翻身落在了赵归真身旁,看样子是吃了些亏,但是萧奉先霸道的拳劲竟然没有阻住他。
萧奉先扬起破锣般的嗓子哈哈一笑道:“监军大人的虚宫大法又有精进,恭喜童监军今日又救主立下大功了。”
来人正是西北路的监军,权倾朝野的童贯,童公公。只见他全身包括手脚都隐在一肩宽大的披风内,白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褶皱,有几道胡茬杂乱无章的扎在他光滑的下巴上,仿佛抗争着自己太监的身份。
童贯丝毫不理会萧奉先的讽刺,将手搭在赵归真的腕脉上送入真气,助赵归真驱除萧奉先残余在他体内的狂乱真气,赵归真虽然平时对童贯为人深不以为然,但依然佩服童贯刚才显露出的功夫确实是高深莫测。
赵归真知道童贯一身修位来自道家,皇兄徽宗又对道教多有推崇,才将童贯派往军中任职。赵归真一直以为童贯功夫也只是了了而已,可从刚才看来,人在空中没有助力,却能与萧奉先斗个半斤八两,已然是宗师程度的高手了。童贯平常对皇兄一副谀媚的样子多半是深藏不漏的掩饰,真是人不可貌相阿,赵归真不由得在心中感叹。
童贯见赵归真在自己真气的助力下,已经可以自己运转疗伤,便转头对着萧奉先道:“兰陵王才是好雅致,避雨竟避到了汴梁来,倘若是来投诚,日后宋辽两国岂不是无仗可打了?王爷积的好德”。
萧奉先双目寒盲一显而没,向童贯迫道:“阉贼,长得一张好嘴,可敢与老夫再战。”
童贯听到萧奉先口斥自己的禁讳,却并不动怒,显然是涵养功夫极其高明。童贯张口吐出一口真气,发出一声长啸,立时四方皆有长短啸声呼应,显是其他在附近准备接应赵归真的宋方高手收到消息而发出的回应。
童贯这才将赵归真护在身后,悠悠说道:“王爷有此雅兴,童某自当奉陪。”
萧昂听到宋方高手将要来援,登时心中大急,向萧奉先喊道:“爹爹,你缠住老贼,我们去抢希儿”。说完便要动手,却被身后一人拦住。
这人生的方面大耳,脸庞中央是个勾的夸张的鹰鼻,身材雄壮魁梧,看起来一副阴狠的样子,刚才一直被萧昂身后的另一人护在身侧,想必是身份尊贵。只见他开口说到:“昂弟不要乱了方寸,有舅舅在此,一切都有他老人家做主,定不会放过这偷走希儿的宋狗便是”。
从这人对萧奉先的称呼上已经能猜出它的身份了,萧奉先的妹妹贵为辽朝元妃,这称呼萧奉先舅舅的必然是元妃之子,辽国的秦王殿下耶律定。也只有他才能一句话就使萧昂此刻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
萧奉先见到儿子失魂落魄的神情,不禁轻轻一叹,自己这个孩子给他汉人的娘从小教坏了,竟是一点契丹人的豪情也没有。萧奉先知道宋朝高手将至,一时之间决奈何不了童贯和赵归真,便一闪身,腾挪至萧昂身边。
萧奉先知道,自己的孙子固然要夺回,不然大辽的颜面何存。但是身后的外甥更不容有失。自己家族日后在辽国的权势全赖此子,自己不得不来到近前保护。萧奉先立定后也不说话,双手交叠在身后,散发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厚重气场,将其他三个己方之人笼罩在自己的保护之内,然后静静的等待着。
天地似乎一瞬间静了下来,赵归真此时才真正松下了紧绷的神经,瓢泼般的大雨依然下个不停,雨点敲击地面,“噼...里...啪...啦...”的声音络绎不绝。雨珠坠落在小水洼中,激起一个又一个涟漪,旋而又消失不见,不留一丝痕迹。赵归真把放松的心神完全融入到了眼前的雨景中去,赵归真的脑子里全都是落雨的轨迹,每一个雨点落下的方式都各不相同,却达到了同样的目的,冲击着地面。赵归真又想到了刚才和萧奉先一战时刺出的那一枪,回到了那一刻的感觉,自己和枪完全融入了天地之间,才刺出了达到自己巅峰的那一枪,直到自己被萧奉先的拳势所迫,将枪势显露出来,自己才又回到了平常的境界。这其中一定有点什么是可以把握的,是什么呢?
赵归真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当中,眼前的雨幕变成了无数条下降的轨迹,他们在空中或交叉,或碰撞,演绎着一幅幅生动的画面,赵归真终于豁然开朗,是轨迹,他先前那一枪,正是借天地之势,隐去了轨迹,才刺出代表他先天境界的一枪,只有不着痕迹才是自己今后需要在枪道上探索的方向。
赵归真经此一战,不仅将功力提升至先天,迈过了通往萧奉先、童贯这种级别高手的门槛,更是在枪道上有所顿悟,借落雨而悟道,日后创出了名震天下的落雨枪法。
正在赵归真沉思的当口,四道身影从汴梁处掠至,当先两人皆是身着文士青衫,身材高大清瘦,正是朝宰曾布和枢密院正蔡卞。稍稍坠后的一人身着黄色的锦绣针织褂袍,面如脂玉,唇若敷朱,虽急行在雨中仍风姿潇洒,气度非凡。黄衫人身后一人手撑一把锦伞却是遮在黄衫人头上,微微弓着脊背,似是对黄衫人极为恭顺。
四人来到近前,黄衫人对前方的辽人丝毫不加理会,急行两步,超越了曾布和蔡卞,来到赵归真的面前。
黄衫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赵归真身受重伤,只是盯住赵归真手中的婴儿问道:“是他么?可检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