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回京,举国同庆。
侯棠坐着明黄色的御轿进入建康城的时候,天上地下依旧是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侯棠总觉得一点都不喜庆,这感觉就和当初月归靡看到时候的一模一样。
难道这建康,要变天了?
一群浩浩荡荡的队伍往皇宫走去,当中簇拥着侯棠的御轿。
侯棠摊开自己的手掌,上面似乎还能隐约看到被弓弦勒过的痕迹。
随后她贴着轿子的内侧去听,外面依旧是喧闹的嚷嚷声,还有车水马龙的急流声,人们都还在。
还好,她还有她的江山。
只是忽然的一群人就停了下来,停在了巍峨的皇宫门前。
她蹙眉掀开帘子问道,“怎么回事?”
只听见是谢晋的声音,他跪在侯棠的轿子前,声音带着喘息和哽咽,“皇上。”
侯棠一听觉得不对,立刻下了轿子站在他面前,发现此刻皇宫前已经跪了一片人了,那些文武百官此刻都穿着官袍跪在她的面前。
那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她穿过那片人群走到谢晋面前,看着他问道,“怎么回事?”
谢晋这才抬起头看着她,眼中带着血丝,似乎几日没来得及合眼,他双手撑着地面艰难地开口,“皇上,北宛大军五日前攻破辽城,随后又连破颜,古两座城池,北境,危在旦夕!”
侯棠下意识的向后退,却立刻站稳了脚步,她知道此刻自己必须去面对这些问题。
但是这绝对不可能,北境的几座城池一直是大侯自诩最坚固的牢笼,就凭他北宛也绝对不可能几日内连破三城,这其中绝对有猫腻。
她闭上眼重重喘了几口气,复尔睁开问道,“现在北宛到哪里了?”
“北宛军从北境一路南下,先破连,后又攻破颜、古两座城池,此刻驻守在那里并未再挺进,意图不明,兴许是在等其他时机。”
侯棠冷笑一声,“你在开玩笑吗?北境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连续几日连破三城,你以为是大侯西边那群只知道吃饭不会打仗的饭桶吗?北境山高地险,易守难攻,你以为那赫连山脉是假的吗?五日内连破三城,你在和朕开玩笑?”
谢晋直挺挺的跪着,脸色肃然,他短促的回答道,“并未开玩笑,是真的皇上。”
侯棠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带着狠气说道,“北境有我大侯最勇猛无畏的赫连家族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四十年前,赫连将军即使只要说出他的名声,西夏军就全全撤退离开了北境你不知道吗?”
“赫连将军战死沙场。”
“什么……”侯棠一下子松开了手,她眼神呆滞,迟迟未见光亮。
随即她立刻紧紧抓住谢晋的左肩摇着他,“那元椿呢?元椿在哪里?”
良久,谢晋没有回答,只是喘气声越发沉重,似乎隐隐带了哭腔,侯棠立刻另一只手也抓上他的右肩,使劲的摇着他,“朕问你话,元椿呢?”
“王爷……王爷,与赫连将军一道……战死沙场,被北宛的士兵踏在了脚底下。”
咯噔的一下,好像心都要裂开了。
她不信,怎么可能,元椿怎么会死,那个她最信任的人,最得力的能臣,他……怎么会死。
侯棠一把推开谢晋,谢晋被他推到了地上,她说,“跟我进来。”语气冷静的可怕。
随后她已经跨过了身边的所有人,直直的朝英华宫走去。
那比身边一众男人都矮了半截的身子骨却好像坚毅十足,即使是能连根拔起苍天大树的风暴都无法撼动。
她此刻已经完全的冷静了下来,因为她根本不相信。
她现在一个字都不会相信,这其中不管是什么幺蛾子还是猫腻她一定要给揪出来。
走进英华宫,侯棠一进门就屏退周边众人,手负于身后眸子明暗不定的看着谢晋,她高高的站在上方,盯着他,等他开口。
她前面看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就把他带到了英华宫。
谢晋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张布料,一看就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而那上面隐约可以看见红色的字。
他递给侯棠说道,“这是,从辽城逃回来的士兵带来的,他说最后王爷有机会和他一起逃走,可是他不愿意,用血写了这封书给皇上,要那个士兵带回来,说一定要亲自给皇上看。”
“他是傻瓜吗?为什么不逃回来,那么大了脑子怎么长的。”侯棠不说还好,一说全部感情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顿时朦胧了双目。
她接过那块布摊开来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很凌乱的字。
——有贼。
侯棠看完后立刻眼睛转到谢晋身上,“这东西是直接到你手上的么?”
“是的,臣只是转交给皇上,并未打开看。”他也察觉到侯棠的怀疑,立刻解释道。
她合上布,来回走了好几步,脚步带着沉重的心事,随后她问道,“辽、颜、古三城分别是多久时间。”
“每座城池被攻破都只用了一日,皇上这么问的意思是?”
侯棠忽然冷笑一声,“我就想怎么可能一日一城,要是真的如此,那我大侯六百年基业都是打水漂了。”
随后她往龙塌上一靠说道,“继续,给朕详细说下具体的情况。”
“是,辽城按照逃兵的说法,是军事机密图被泄露了,军队士兵的安置,粮仓的摆放,甚至连主将的位置也全部都被北宛获知了。”
侯棠脸色苍白,她极力忍着心中的愤怒,内贼,到底是哪个内贼!
“颜、古二城则是被守城的士兵直接打开了大门。”
“咣当”的一下,侯棠一手拍在桌子上,那上面的杯子和烛台都被震得摇摇欲坠。
她怒道,“直接打开城门?是谁?”
“是被北宛买通了几个主将,造成我方大规模的投降,那些人现在已经成为了北宛的降将。”谢晋正准备报上他们的名字,却被侯棠一只手挡了回去。
她目光清明,“你应该了解北境那里的风气和人的脾性。你认为北宛会有这种人么?能说动北境的勇士放弃大侯投奔北宛的这种人在北宛你找的出一个吗?”
北境人的报国情怀是出了名的,一个两个就算了,如此大规模的降领投敌,这绝对是万万不可能的。
谢晋摇头,“臣以为北宛没有一人有这等魅力。”
“所以。”说到此处侯棠忽然止住了,她不忍心说下去,却还是咬着牙说了出来,“所以,元椿说的并没有错。”
侯棠的目光忽然在谢晋脸上扫了一阵子,他则是一直低着头,随后侯棠收回了目光。
在这皇宫内,有能力知晓这一切,有本事去做这一切的人,其实并不多。
只是不知道……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闪过一丝烛光,一个太监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侯棠这才意识到,已经晚上了,灯火通明的皇宫,却连一个叫她真正贴心的人都不能有。
她果然还是大意了,大意的就这么让那个内贼给跑了出来。
侯棠看着那太监说道,“什么事?”
那太监悲怆的说道,“皇上,那,那。”
“那什么那,快说。”
“刚才来报说北宛军在辽城地下埋遍了炸药,就在昨日半夜全部点燃了!他们将辽城百姓全部堵在城中,百姓一夜之间全部被炸死,基本无人生还。”
“什么!”侯棠激动的一下子站了起来,随后又是一阵颓然倒在了床边,谢晋急忙上去扶住她喊道,“皇上!”
侯棠低着头良久没有出声,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她才缓缓抬起头,“为何如此残忍。”她哀怨的看着谢晋,语气虚浮,“同是汉人为何如此残忍?”
“汉人残杀汉人很有快感吗?”她一把抓住谢晋的手臂,死死的问道,“有吗?”
谢晋低了眉,轻声安慰道,“皇上我并不是他,你问我何用。”
不,他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伤害那些无辜的百姓,侯棠忽然间清醒了过来。
他只是在警告自己,他知道她已经开始怀疑身边有内贼了,他只是在警告她罢了,让她看见他所拥有的那种能力。
“简直畜生!”侯棠终于破口大骂道,“现在呢?北宛军在哪里?”
“北宛军现在离开辽城继续驻扎在颜、古二城里。”
看,他的目的果然不是打进大侯,打进建康,他只是为了证明给她看他的能力罢了,至于他真正的目的,她已经无法得知。
但是她可以感觉到,无论那人想要通过哪种途径,最后总是为了要取代她罢了。
她忽然翻过身急切是抓过谢晋的袖子,贴在他的耳边说道,“帮朕去查一个人,朕要他的全部背景。”
并非没有怀疑谢晋,只是这种时候在她身边的人当中。最终,还是选择了信任他而去怀疑他。
只是,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