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沧,你醒醒,祝云沧!”
“祝云沧,你快醒来,不要吓我!祝云沧!”
“祝云沧……你这傻瓜,谁让你来救我……谁要你救。祝云沧!”
耳畔的呼唤,忽远忽近,难辨真幻,陡然间,眼前像是裂开了一道豁口,光芒肆无忌惮地窜了进来,毫无预兆,刺痛着双瞳。周遭的一切,逐渐明晰,逐渐有了轮廓。
祝云沧首先看到的是一张脸,一张带着关切、焦虑、害怕与凄楚的脸。他很少看见这张脸上带着这样的神情。
“你……你醒了,祝云沧,你晕倒了好久,我……吓死我了……”伊采薇激动道。
祝云沧望着她,神情依旧有些惶惑:“我……睡了很久?”
“岂止是久……我醒来时你就躺在这里,怎么叫也叫不醒,为你疗伤也没用,脉象也越来越微弱……”伊采薇低着头。
祝云沧投过林间的层层树影,望见东方的一抹红晕,道:“竟然已睡了整整一天……”
“我……我说过你不要拼命……你这是做什么?浑身都是伤,真力也如此虚耗,你……”说到此处,伊采薇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急忙敛住神情,正色道:“此刻,你既然醒了,那便好了。”
祝云沧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你呢?你感觉如何?”
“没事了。”伊采薇道,“我只是中了毒,你还是好好关心关心自己吧,运功调息看看,有没有什么障碍。”
祝云沧似乎没听见对方的话,道:“你晕过去之后,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那帮无耻之徒……”
伊采薇忽然转过脸,盯着祝云沧,她的神情有些复杂,有些惊疑,祝云沧也不知道,为何伊采薇忽然会表现出这样的神情。
“当时……”伊采薇忽然道,“我晕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对我做过什么。”
祝云沧双拳紧握,道:“我……我下地牢救你时,你已然晕倒……不过……似乎。”
伊采薇看着他愤怒的神情,听着语无伦次的言说,忽然忍不住轻笑起来。
“你……你笑什么?”祝云沧问道。
伊采薇道:“好了,你莫要再如此担忧了,我虽中了毒针昏迷,却并非意识全无。他们并未对我做什么,倒是你,他们难道就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么?”
祝云沧心头一禁,摇了摇头,道:“没有。”然而在摇头之时,却并不敢看伊采薇的双眼。
“怎么了?神情如此之怪。”伊采薇问道。
祝云沧根本无法回答,只得故意打岔,道:“什么神情怪,你既然有意识,却为何一动不动,你可知道你有多重,你可知道背着你与那些人激战有多累,我告诉你伊采薇,这次你欠小爷我一个大人情!”他刻意想装出平日里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然而,近日来所发生的一切,却令他此刻的神情变得有些矫揉造作。
伊采薇望着他的脸,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道:“好,祝云沧,你的恩情我会记住的,不过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她从怀中拿出那两片毁殇碎片,道,“那些人一心想把你引出来,却未发现这两块碎片。我看,是不是先回一趟玉玦峰昆仑门。”
祝云沧叹了口气,道:“现在我还不想回去,不过,你倒是可以先把碎片送回给慕容掌门。”
“怎么?你又要甩掉我,自行其是?”伊采薇道。
“我并没有要刻意甩掉你的意思。”祝云沧道,“只是……我此刻,真的还不想回去。但你若带着毁殇碎片与我一道四处奔波,怕是要受到牵连。”
“我岂非已然受到不少牵连了?”伊采薇道,“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被捉去苍郁岛,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被关在地牢中。我若是怕受牵连,便不会跟过来。”
“我知道你并不怕被我连累。”祝云沧道,“但作为朋友,我并不希望看见你因为我而受伤。”
“好了,不必说了,”伊采薇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道,“既然你执意那么做,那我即刻便回玉玦峰去,今后无论你做什么事,我不管就是了!”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我并非此意,我……我还要谢谢你,若非是你,在那岐山小镇内,我怕是已遭毒手……”
“不用谢我,换作是隐流中的任何人,见此情景,都一定会帮你的。”伊采薇道。
祝云沧微微点了点头,道:“好吧。”除了这两个字,他却一时根本想不出别的话来,只觉得心中郁积非常,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要喝酒。
“那我先走了。”伊采薇道。
“你身上的伤……真的还能如此奔波么?”祝云沧道。
伊采薇笑了笑,道:“我没有虚弱到这个地步,你自己小心,若是有事,便灵鹤传音回来吧。”
“我明白了。”祝云沧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又多了一层酸楚之感。
就在二人分别后的第三天,沿海的一个小镇的客栈中,忽然来了一名黑袍怪客,他一杯接一杯地饮酒,却根本没有一丝醉态。店小二不敢赶走他,他带着银两,而且并没有醉,那小二没有任何理由将他推出门去。
这人便是祝云沧,他越是想要大醉一场,却越发清醒,越是想要借酒消愁,却越发苦闷。
他原本是个乐观开朗之人,但此刻的他却变得颓废落拓,这一点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他直着身子,一动不动,始终保持着极其端正的姿势;斗篷盖住了他的双眼,脸庞,他的神情无人知晓。
忽然,祝云沧觉得,有很多事情,实际上自己一直在掩饰着,所谓的痛苦、忧虑,一切的一切,都被他深埋心底,久而久之,那掩饰竟成了一种习惯。
不仅是他,伊采薇也总是在掩饰着许多东西,她总像是披着一层朦胧的面纱,琢磨不透。
连那采瑶,似乎也像是掩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这世界,竟如此惶惑,如此难以理解……
就在他一杯一杯自斟自饮之际,那客栈的门突然被打开,夜晚的海风吹拂进来,异常寒冷。
掌柜急忙迎上去,道:“客官!客官,本店打烊了……”
“打烊了?”进来的人亦是身披斗篷,将那店掌柜推向一边,伸手一指祝云沧,道,“他岂非还在边喝酒?”
“对对,他……他,我不敢赶他走,他有钱,而且……”那店掌柜低着头,说话结结巴巴。
“你不敢赶他走,岂敢赶我走?”那人冷冷道,说罢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店掌柜,道,“回你自己的屋子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是……是……您,您要点儿……”
“不必!快走!”未等店掌柜说完话,那人便一摆手,冷声回绝。
待客栈大厅中只剩下两人之时,那男子缓步而前,坐在祝云沧对面,直截了当道:“你是祝云沧。”
祝云沧道:“你怎会知道,我是祝云沧。”
“我提醒你一句,现在江湖之上,至少有十个门派,上百人,已然知道你在此处。此刻,至少有四十匹快马,四十位御风而飞的道人,正在赶来此地。”那人道。
“那还真是荣幸啊。”祝云沧放下酒杯,道,“小爷我……正好心情不大好,人多,也热闹些,说不准心情就好起来了。”
“你不打算走?”那人道。
“你既然已经来了,我还有机会走么?”祝云沧笑道,“持剑而来,径自找我,还能有什么事。”
“好吧……”那人呵呵一笑,道,“那我便直说吧,我乃是少室山青冥剑阁的剑师顾浩峰,特来,领教祝云沧公子的剑法。”
“我没什么剑法可言。”祝云沧道,“杀人的话,此刻手倒是很痒。”事实上,当他听见青冥剑阁与东方笑等字眼的时候,心中的怒火便已经开始燃烧起来。
“江湖人士比剑,向来是生死各安天命,请吧。”顾浩峰道。
祝云沧再次拿起酒杯,轻轻啄着那杯中之物,双眼死死盯住对方,却始终不肯出剑。
“既然祝云沧公子有意礼让,那么,便得罪了!”说罢,腰间长剑已出。祝云沧冷笑一声,偏头一躲,将手上喝剩下的半杯酒全部泼在了对方脸上。
“你!”
“知道小爷我天生最讨厌什么么?”祝云沧道,“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些装腔作势。明明大奸大恶却能说成大义大善的人!”话音犹在,天恒短剑已从桌下飞将出去。顾浩峰猛然一惊,急忙飞身后撤,祝云沧依旧坐在原处,收了短剑,岿然不动。
顾浩峰以客栈后的墙壁为依托,双脚一蹬,从半空中重新杀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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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云沧纵剑一引,顾浩峰刺出的那一剑被完全隔开。顾浩峰并不示弱,双脚落在饭桌之上,矮身横削,祝云沧后仰躲闪,旋转身来,天恒长剑出手,一剑将面前的餐桌桌腿削断。那餐桌倒塌下来,顾浩峰只得飞身而上。祝云沧瞅准机会,一式灵聚霄顶,若冲天云雀一般,顾浩峰尚未稳定身形,哪里能抵挡这突如其来的凌厉一剑,一声惨呼,被剑气刮落而下,重重摔在地面之上,祝云沧却利用天恒凶猛的力道一剑击破了房顶,直接跳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