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远比毁灭来得困难,若说王冲轻描淡写的将一锭金元宝揉成珠子,是内家功夫炉火纯青的证据,那么丘离将金珠重新塑形成金元宝,则是登峰造极的表现,两者一比,高低立判。
他所用的,乃是并不高明的武功如意幻魔手,这门最初学习入门级武功,在大成的修罗阴煞功催动下,揉钢铁如捏泥人。
若说手上功夫尚在如意门众人理解之中,认为是高明的擒拿手配合厉害的内家修为所致,可将原本踩出脚印的地面,重新拉上来,恢复原形,这就超出他们的想象了。
正如早先岳鼎所推断的,在狱洲因为武学分为九品,肉身境往上还有许多路,因此江湖人创造的七品内功心法往往注重威力,且功能单一,如明玉功这种在体内创造漩涡,吸人内劲的功法,已是属于天人境的范畴。
丘离的明玉功上手两个月,因为分心多用,不如左朱殷专心一志速度来得快,目前也才突破第四层,想在战斗中吸人真气有些困难,但全力吸地面却不是什么难事。
心思缜密如老管事,更是注意到丘离是两件事一起完成的,如此的话,难度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仅仅凭此观察,不说手上功夫如何,单论根基深厚,这名小子至少超出王冲五倍,饶是他走南闯北,阅历丰富,也被这一结论吓得够呛。
一般而言,一个人的内功深厚与否。往往与年龄成正比,年龄越大,火候越深,真气也越精纯,然而观面前这小子的面相,只怕还不到二十岁,就算打从娘胎开始修炼。也追不上自己的才对,而且观方才对方一行人的谈吐语气,只怕他还不是门派中的首座。另外两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年轻人,就算武功不在他之上,也至少是平起平坐。
老管事并非脑筋死板。冥顽不灵之辈,他既然是门派对外的交涉人,拿分寸,知进退便是第一条件,他立刻意识到,这六道教恐怕就是所谓的黑马,那种不能用常理来揣测的天才人物。
“江湖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老管事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找到的第一个目标居然就是黑马,可谓出师不利。“少侠武功不凡,吾等自叹弗如,这点黄白之物,权当赔礼,还望贵派海涵。原谅则个。”
他一挥手,让人将那一托盘的珠宝奉上,随后一抱拳,就匆匆离开。
旁边围观的人群见居然没有打起来,只是不痛不痒的探个手,如意门竟然就知难而退。有些觉得不过瘾的纷纷抱怨如意门是个软脚虾,急冲冲的来,灰溜溜的退。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真正看明白其中内容的江湖人,都认为如意门做得没错,现在离武会正式开始还有十天,没必要跟人死磕,否则弄得两败俱伤,或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会白白与人作嫁衣裳,现在他们将分寸把捏得恰到好处,非但没有跟六道教结下矛盾,反而以珠宝赔礼留下了一个懂得做人的好印象。
更重要的是,六道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分明是个硬点子,就凭那名年轻露的一手,在武会上必然能大放光彩,纵然不能拔得头筹,名次也不会太低,于是许多专门打探情报的有心人将六道教的名字暗暗记在心头,并将所在的院子位置记下来。
有些人以出卖情报为营生,将来便可以将逐鹿的划分好区域,并标注好实力的强弱,制作成地图卖给那些没有落脚处的门派。
初次见识了阵仗,六道教众人对于武会争斗的激烈有了一个粗浅的认知,不过丘离还有些意犹未尽:“这如意门的人莫不是属仓鼠的,一吓就走,敢上门挑衅的,难道不应该是那种大声吼着‘不把位置让出来,我就要杀你全家,屠你满门’,‘本少爷看中你们的院子,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现在跪下来,做我的奴隶,就大发慈悲放你们一条生路’,‘敢惹我如意门,你们死定了,天上地下神佛妖魔都救不了你们’这样才对吗?”
山子巽白了他一眼:“你那说的是羊癫痫,脑子正常点的人,都不会这么干,如意门的做法,才是大多数人的方式,闯江湖的最忌无缘无故结下仇家,有道是朋友百个也嫌少,仇家一个也嫌多——自信跟自负是两码事,而自负跟没脑子又是两码事。”
黄元吉看了看手里的银两,询问道:“师伯师傅,这些银子该如何处理?”
岳鼎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收下吧,”
山子巽建议道:“我们才刚住下就有人上门踢馆子,可见这种事在逐鹿镇实属稀松平常,料想接下来的日子,随着人数越来越多,怕是类似事件会经常发生,要不要在门派留下标记,警告那些不长眼的家伙。”
按照他的意思,就是拿块石头过来,再用剑气削成明显的图案,比如砍出六道教三个字。
稍微有点眼光的人,从中观察到雕刻者的水准,必然会知难而退,而那些见了之后还有把握挑战的武者,手上本领不低,不大可能会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江湖上又不是个个门派都如六道教这般带着外挂,能在短短时日内快速崛起,明明是白手起家,高手数量却不少,跟吃了金坷垃似的。
不过岳鼎摇头拒绝了这一提议,他看了一眼三名弟子道:“这事就交给后辈们去处理,权当是一种磨炼,要求只有一个,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不准折了本派的名声。”
他观察过如意门的水准,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拥有实力的门派,早就做好了安排,不可能在野外露宿,而那些没有地盘,想要上门抢落脚地的门派,大都是三流水准,以弟子们的水准。足以打法了。
今天若是丘离不出手,换成步苍穹来,也能做到相同的事情。顶多是表现得没那么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步苍穹跟梦芸虽然只是七重筑基,可凭他们所学的诸多高深武学。一般的八重通灵期都不是对手,毕竟七重筑基期是个分水岭,身体强度的晋级到此为止,哪怕是**重的武者也不可能因为境界上的优势而形成**素质上的优势。
他们现在最欠缺的是实战经验,此番正好将那些上门挑战的江湖人当做磨刀石,若是能将一身本领融会贯通,便是先天高手来了,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尤其是黄元吉这小子,最需要磨练,虽然说作为一名内勤人员。岳鼎不指望他能成为绝代强者,也尊重他在丹道上的选择,可既然身为一个武道门派的弟子,手上功夫就不能弱,要是连寻常标准也达不到。未免太掉六道教的面子。
平级一定要赢,跃一级也至少要有七成的胜算。
这就是岳鼎眼里的寻常标准,至于其他门派对此有什么看法,就不关他的事了。
翌日清晨,刚起床没多久,就听见门外传来的哄闹声。显然,昨晚的一场切磋,如意门的知难而退并没有给其他人敲起响钟,反而将六道教的存在暴露出去。
他们终究没有实打实的干上一架,六道教的实力如何,无人知晓,何况就算是如意门在正面对决中落败,别人也会认为是如意门太窝囊,而非六道教强大,换了自己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今的逐鹿镇各方豪杰云集,每时每刻都有精彩的对决上演,一件连人命也没有丧生的冲突,根本是石沉大海,连朵浪花都掀不起来。
六道教在隐高镇附近的地区固然名噪一时,可放到整个巫州,乃至飞、弈三州的高度,就是不起眼的小虾米,因此外人本着“柿子当捡软的捏”的原则,自然是成为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在逐鹿镇有个不成为的规矩,只要是门派居住的地方,都要在门口挂上自家的名号,如此既能打发那些识相的挑战者,也能宣称自己家的名气,某种意义上也方便行人挑战。
你若不挂名号,肯定是没有实力的小门小派,心虚要装怂,不挑你挑谁?
可要是挂了名号,六道教是谁?听都没听过,必然是乡下小门派,不挑你挑谁?
有了这两种想法,岳鼎他们暂住的院落就成了一盆香甜的花蜜,引来无数狂蜂浪蝶。
三名弟子一开门,好么,居然有几十号人堆在门口,拥挤得连走都走不出去,而且这些人还不是出自一个门派的,此时彼此正为顺序争执着。
“你们懂不懂江湖规矩,我们凌云派是最先到的,合该让我们第一个挑战。”
“算了吧,反正就算你们凌云派占去了地盘,也守不住,何必白白挨打呢,识相的赶紧给我们黑天宗让位。”
“你们都不要争了,这块地盘三霸会占定了,谁要是赖着不走,就是跟我们三霸会过不去,到时候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
黄元吉一看情况,自己三人若是不出手,估计他们得先内讧起来,于是转头问道:“怎么办,要不要先等一会看看情况再说?”
梦芸打着呵欠:“算了吧,这群家伙都是人精,别看嘴巴上说得厉害,霸道十足,实际上就算将口水说干,他们也不会动手。”
步苍穹也不耐烦:“肚子正饿着,早点结束早点回去吃早餐。”
三人武功没学全,将师傅们的脾气全学过来了。
只见步苍穹脚步一点,已是冲进人群中,气劲运转,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梦芸跟黄元吉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也紧跟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