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月娘

夜幕降临,我体内魔气恢复得差不多了,甚至还有盈余。尽管被重伤,但魔种好像被开发了一些,感觉魔力又有了提升,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准备好了吗?”颜妤问我。

我换上新的夜行衣,蒙上面纱,朝她点了点头。

颜妤吩咐梅进门,而自己则推开房门,准备下楼。

“颜妤,不用亲自招待那位神秘的姑娘了?”

出门便被拦住,来人是环香。

环香自持貌美,向来嚣张跋扈,对比自己更美的颜妤不屑且敌视,要知道,以颜妤那相貌,纵观这整个烟柳巷,也找不出能与之比肩的。

我还记得,当初这个狠戾的女人一脸同情地对我说着可惜可惜,转身笑着将酒倾倒在我受伤的脸上,看着我痛苦狰狞,她笑得那般如沐春风。

颜妤看着眼前出现粉妆玉砌的漂亮脸蛋,不由讥讽道:“环香,你很闲么。”

环香一身嫩黄的衣襟大开,露出雪白香肩。夜晚寒气逼人,她竟丝毫不怕冻的模样。

她纤细的手臂环住半身,眼波流转:“是啊,你要去做甚?”

颜妤没有理会她,直接无视着越过她,下了楼。

环香看着颜妤的背影,美丽的脸上勾出笑容,随后迷人的双眼落在对面二楼围栏处。

哪里有个粉色团簇的人影。

她见环香看过来,也没躲避,双手轻倚栏杆上,然后咧嘴笑开,朝着她挥手示意。

环香嗤笑着收回目光,扬着柳腰转身进了房间。

粉色人影看着环香从视线中消失,她也转身,来到一处拐角,她手指轻勾,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恭敬地凑了过来。

她悄声说了些什么,小厮应声退下。

这一切我都在屋梁暗处看得明明白白。

环香拦了下颜妤看似并无后续举动。那个粉衣正是潇潇,她又让那小厮做些什么呢?

我一个闪身,出了春招楼。

清池院说白了就是春招楼后院,颜妤作为这里的花娘,断不可能会被允许独自一个人离开春招楼。现在的时辰又是春招楼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辰,而颜妤早就用我这个挡箭牌推脱了大把琐事,这才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去走这么一趟。

绕过欢声笑语的大厅,进入清池院内,灯火阑珊。

夜风刺骨,颜妤裹紧外袄,轻叩房门,静静在门口等待着。

不过一会儿,门吱嘎一声便打开了一条缝。

开门的正是月娘。微开的门里,她外披着棕色绒衣,右手持一盏油灯,左手拿着一个白色帕子捂在口上,不间断咳嗽着。

火光衬着她白色憔悴的面庞,显得有些可怖。

“颜妤,居然是你。这个时间点你来做什么?”

颜妤乖巧客气道:“听说您病情又严重了,来看看您。”

月娘自是不信的,怪声笑了声,但她推开了门,嘶哑着声音道:“进来吧。”

颜妤微怔目,然后露出笑容,应声进入。

月娘点燃了桌上灯油,烛光瞬间将屋内点亮。

房内满满的中药味,什么像样的家具都未置办,一片空旷而整洁。

“愣在那里干什么,关门。”

月娘轻声呵斥声惊醒颜妤,颜妤忙点头关上门随着月娘坐下。

月娘咳嗽几声,倒了一杯水,眼神直直看向颜妤。

“说吧,来见我是什么原因?”

颜妤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月娘则嘶哑着声音打断她,自顾自猜测道:“可是为了那易主典?”

颜妤愣了愣,想着还是先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她道:“月娘不愧是曾经春招楼的管事,将我们一众花娘都猜得彻底。”

月娘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味儿,嘴上却是附和道:“那是,身为女子,却是该盼着。”

随即她话锋一转:“不过我并不能帮什么忙。你找我怕是找错人了,没什么事,你该走了。”

见月娘大有一言不合要下逐客令的架势,颜妤忙说道:“那不一定,只是月娘不愿真心告知罢了。”

月娘边咳嗽着边笑出声:“是吗?你又知道什么了?”

颜妤站起身来,环视着房屋边走边说道:“刚进来我便觉着有些奇怪,月娘你这么爱美奢靡的人,怎么会因为生病舍去旧日专门定制的房间,搬到这么一个极致简朴的房间?反常必有妖,月娘怕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吧。刚刚你见我也明显话里有话,不是因为易主典,而是因为别的什么吗?月娘,你在等谁?”

月娘神色沉沉,愠怒道:“别冠冕堂皇说些不着边际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颜妤巧笑倩兮:“来向月娘解惑。”

月娘哼笑一声:“那你能给我什么?”

颜妤忙接口道:“那要看月娘你要什么?”

月娘对上颜妤的眼,转而有些落寞,她嘶哑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在等人。可你不是我等的那个。我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颜妤一时间不知如何,月娘张口闭口让她走人,她如何能照做?

就在她两僵持不下,我突然出现在烛火之下,这一下把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昏黄的烛光映衬着我。

“你在等谁?”

月娘的神色惊恐又欣慰,复杂得我全然不懂。她是认出我?还是把我当作他人?若是等我又为了什么呢?

在种种猜测与不安下,我揭开了面纱看向她:“等我么?”

“真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反复确认了我,月娘一下站了起来,表情扭曲,一时笑,一时哭。双手捂住口不停咳嗽着,目光却紧紧锁定我。

颜妤忙扯住我我,小声喊道:“任柯你干什么?你不知道有人在外面盯着吗?”

月娘目光呆滞了一会儿,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任柯,任柯……”

我自是没有错过月娘的表情,警觉地问她:“你知道这个名字?你知道我会回来?你在等我回来?为什么?”

我们之间交集不多也不少,记忆中她总是冷漠的样子,唯有对钱财积极得很,喜欢把将各种绫罗绸缎堆砌于身。除此以外,未见她对我有哪般关切,为何现在这般模样。

颜妤在一旁看着各怀心事的我们,无奈地检查着所有门窗,然后关得死死的。

月娘缓了一阵咳嗽,抿了一口水,扶着桌子说道:“从你被那个妖女带走的那天,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也知道你回来找的一定是我,谁叫是我从那人手里接过的你呢。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那人是谁?她指的是那个猎户么?为什么提到那个人时,她语气有着一瞬的温柔?

我问:“你一直在等?”

月娘点头,语气里道不尽的伤怀:“等到他们都走了,等到我也病入膏肓……我以为可能等不到的时候,你还是来了……这是天道给我的机会,让我少一些遗憾吧……任柯这个名字,你居然记起来了?那个女人把你托付给我们,除了留下一堆银子,也只留了这一个名字罢了。”

我越听越心惊,越听越被寒意包裹。我不明白她话里的他们是谁,不明白那个女人是谁。更不明白她话里的托付,若是托付,我又怎会出现在春招楼里?我记忆中的猎户难道是假的吗?

月娘见我怔默不语,眼神起了怜悯:“看来你不知道,我以为你记起来了。那个猎户曾是我丈夫。为了我们苦命的儿子,先是出卖了我,再就是你。”

不知怎么,听得她话我鼻头一酸,情绪忽得激动起来,再也忍不住一股悲怆上前揪住她,质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给我说清楚。”

月娘眼神逐渐恍惚,似是回忆,痛苦而又哀怨。

她嘶哑讲道:“十年前,那个女人带着她的一儿一女,来到我们镇上。当时我们儿子还没染上那恶疾,一家说不尽的幸福圆满,啊……

有一天,那女人突然找上我们,把睡着的你托付给我们,说等你醒了,你会忘记一切,会认我们当父母。她给了我们一大笔钱,让我们好好照顾你,然后她留了你一个名字,带着她儿子离开了,再也没了音讯。

我们以为你只是睡着了,第二天便会醒,没想到你就那样睡了将近两年。

她走后没过一年,我们村子渐起瘟疫。我们慌忙逃离了那儿,来到烟柳巷。也就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们的儿子染上了病,我们花光了所有的钱财啊,我们没有办法……就那样,我被迫进了春招楼,为了赚更多钱,我拼命工作,我拼命爬上了管事之位,即使这样,钱依旧不够……我没想到,一年后你醒了,同样在这里,我丈夫把醒了的你带到我的面前……”

月娘的讲述已至结尾,我听着那陌生的故事,记忆深处有一种痛好似被唤起。

为什么会这样,我抹掉脸上的泪。我不过被甩下了,睡了两年,又被卖了而已。

不记得,他们对我而言都是陌生人,这有什么值得痛的?

月娘看我的眼神逐渐悲哀又痛苦:“我知道,我们全家都对不起你。”

我不需要她的可怜,可怜的是她。

我冷声道:“那个女人是谁?”

月娘抱住头,哑声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个女人突然出现,又消失。医师说我命不久矣,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个女人……我缓缓握紧手掌,感受指甲刺像手心的疼痛。

她是有什么苦衷?把我托付给一家原本幸福的人家,还留下钱财来,是为了让我过得好吗?她究竟是不是我的……娘亲……还是亲人?

“任柯!”

颜妤微怔目,掰开我掌心,红色灼人。

她抽出怀中白绢沾着水将我手掌擦拭干净。

我呆呆地看着颜妤,转头问月娘:“还有一个问题,当初是谁把颜妤要逃的证据交到你的手上?”

感受到拉着我手臂的颜妤明显一僵,我反握住她冰凉的手。

月娘看了一眼颜妤,再回头看了看我。

她微叹着说道:“当初我知道你们要逃。我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为难你们。这里谁不是想要离开,重新开始呢?可颜妤你做事不谨慎,被人抓到把柄。送到我面前时,不止一个管事看到,我又能怎么办呢。”

颜妤神色有些激动:“是谁?”

月娘淡淡道:“我以前一直不告诉你,是因为没有确认那告密的人到底是谁,她藏得很隐蔽。”

颜妤想了想,咬牙问:“是不是环香?”

月娘摇头解释:“环香那时候一直在我这里罚抄曲谱,不会是她。其实后来我细细盘算了所有人,那个时候有机会做这个事的人,是潇潇。”

“潇潇?”

颜妤惊讶出声:“怎么会?我和她一直没什么摩擦。她对我也是相当关切,为什么?”

“人心,怎么会是那么容易能看透的。”

月娘闭了眼,深吐一口气。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眼中有着无尽释然:“该说的,我都说了。说了也没什么遗憾了。你们也该走了。”

我冷冷道:“能信你么?”

月娘不禁笑道:“你要杀我?来吧,我就半条命,欠你的太多,你索性拿去吧。”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对颜妤说道:“走吧。”

颜妤默默转身,临近门口停住脚步,不解地看向停顿的我。

我朝身后一瞥,好像有什么绊住我脚步,我不假思索地问:“你那个儿子呢?”

“……”

见月娘不言语,我轻声道:“你不用担心我报仇,我只是想知道,卖你我的那些钱值不值得。”

月娘双目呆滞起来,彷佛一下子抽干生气,她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极尽悲凉,让我心惊。

随即她笑得疯颠,拼命咳嗽,捂嘴手帕上渗出的全是血。

“死了,都死了。”

颜妤怔怔不语。

是他们让我沦落于此地,我不该恨他们吗?

而我……为什么我竟有些心疼?如果月娘说的是真的,那在我沉睡的两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死了?

她的话音那般绝望,似乎有根弦在我心头崩断,我到底忘了什么?我不由自主看向手掌,好像这上面曾经写过什么。一滴泪,忽然落了上去,覆盖了掌心。

可惜,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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