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没看这一幕,咬着手指,悲从泪落,我该怎么和颜妤交代?
哪怕颜妤亲口拒绝,但我看得出,颜妤的动心,她是爱慕欢乐主的。
可我却眼睁睁看着他被注下‘烟花泪’,颜妤不会原谅我的。
“给你……”
一声清脆的童音将我从酸涩的情绪中唤回,我低头,眼前是一块绣着暗纹的巾帕。
我看了一眼掩在空绘扇后的小脸,接过巾帕道:“你个小孩挺体贴人的嘛。”
枉乐初瓮声瓮气道:“不必难过,你得尊重他的选择。”
我默然凝噎。
见我这般,枉乐初向我招了招手。
我瞅了他一眼,不知道想干什么,但还是蹲下身体凑了过去:“干嘛?”
他附耳过来,对我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曲箫默会变成灵体?他的肉身去哪了?还有妙言如何变成颜妤,那个它到底是何等存在?”
我叹道:“是啊,这么多疑问,但这些谁又能来为我们解惑呢?”
据我们从梦境了解的,曲箫默的身体是妙言带走的。曲箫默何以至此?妙言一定知道。可妙言变成了失忆了的颜妤,她并不能给我们解答。
可怕的是他们一直在曲箫默口中‘它’的棋盘上,百年为周期,不由自主地重复。是什么力量才可以做到这一点呢?
我越想越害怕,我小声道:“那个它,居然能将别人玩弄于鼓掌。我相信这所有的一切,都与它脱不了干系。”
枉乐初眼眸墨色翻涌:“或许等三易结束,我们才有机会……”
我疑惑看向他:“有机会怎么?”
枉乐初吐出两个字:“破局。”
……
域水河上,幻莲莲瓣飘然落下,而拥有着幻莲境心的颜妤她们则不由自主的悬浮于幻莲上空。
或许是当时幻莲境心是被爆破四散的,即使是仍在沉睡的那几人,也幸运地沾到不少幻莲境心的碎片,所以莲上六人无一人下坠。
当所有莲瓣坠入域水河,幻莲幻化成一个巨大的莲蓬。
域水河上金光闪动,疯长而出无数的紫色睡莲,梦幻且唯美。
紫色睡莲飘来一阵清香,醒神清脑,周围消失的人正在一个一个出现……
轿子上的百岁老人们接连现身并苏醒过来,在看到满河紫色睡莲与虚空上的莲蓬,她们便知道二易结束了。
为首的大长老扣动拐杖,拿出一个金色的绢帛,只见空白的绢帛上显现出字迹来。
看完后,她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一场幻梦一场境,九境齐开显境心,恭喜各位娘子们,二易已成!所有破境而出并取得幻莲境心的人,恭喜你们将拥有资格来参与明日易主典的第三易!”
她说罢,颜妤、凌惜爱、司徒昭颖、潇潇、寻蜜五人被留在了巨大莲蓬上,而一直没有苏醒的乔云儿被催醒后推往了岸边。
大长老看着莲蓬上剩下的五人,一拄龙头拐杖大声道:“幻莲境心伴生九瓣不死莲,此心生于幻莲境,亦可破开其他虚幻。娘子们请继续留在青蓬上,接下来将由青蓬给娘子们完成幻莲境心注体仪式,你们可安心,此过程他人不可扰,扰者就地抹杀!”
大长老最后一句威慑响彻烟柳巷,霎时噤声,无人敢反驳。
青蓬上的颜妤她们乖乖盘坐其上,她们各自取得的幻莲境心自身上飘,出并浮于她们头顶。
同时青蓬散发出不同于睡莲的香味,裹着她们,使每个人得以全身舒展,以便更好地吸收幻莲境心。
此过程极其漫长,我们在岸边只能看着。
岸边人潮不散,在凌燕肃制造的小型结界中,修五真在全身心治疗着曲箫默。
我和枉乐初也似左右护法,静静守在两侧。
时间转眼已至夜幕,天公不作美,飘起雪来。
人潮已经稀松起来,等待漫长而枯燥,加之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了,大多数人可不想在这里熬着寒冬的飘雪,尽数离开了河畔。徒留下寥寥数人。
我伸手接过雪花,小小冰晶凉凉的。自从回到烟柳巷,我已经碰上了许多人许多事,心境已有了变化。易主典一结束,我们都要离开,而这些初识的朋友都有各自的方向与寻求,虽有不舍,但总要分离。我清楚地知道,那一天,不远了……
我偏头看向枉乐初,他小脸冻得红红的,双手则插进自己袖口取暖。
他倒是够沉着,不无理不嬉闹,除了初见时装作天真童趣外,其他时候与我们相处时,完全不掩饰自己异于寻常小孩的心机聪慧,可能是他想着就算装得再好也会被看穿,于是索性大方表露自己了吧……
“干嘛这样看着我?”
枉乐初侧脸对我道,显然是发现我在光明正大地探究他了。
我呵呵笑道:“没什么。”
总不能说我怀疑你不是个真小孩吧,我心虚的别开眼睛。
我看向守在小型结界旁凌燕肃,也不知结界中修五真治得怎么样了?曲箫默他被治得怎么样了。
凌燕肃的结界,旁人是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唯有他自己能看见。
见我望过去,凌燕肃了然地对我道:“修姑娘正在聚精会神地治疗欢乐主,那液体太难注入了,我们恐怕还要再等。”
我轻叹一口气,对枉乐初询问道:“你看起来快冻坏了?要不我们去买点防寒衣物吧?顺便带些热食回来。若是要等到半夜的话,我怕到时候再去就买不到了。”
枉乐初看了一眼凌燕肃,问他道:“还需要带什么吗?”
闻言,凌燕肃看了一眼结界里的修五真和曲箫默,扔了一个金珠给我,对我道:“我虽不饿,欢乐主应该也不用进食,但修姑娘还是要吃的。我在这儿看着他们,你们带些热食吧。衣服什么的,买几件厚实斗篷便可了。”
枉乐初揣着手,小步轻碎走到我前头,童音传来:“那走吧。”
我对凌燕肃点点头,然后大步跟上枉乐初。
落雪之夜也无多少人在外闲逛了,我看着前面小小的身影,想着他刚刚说的破局,我赶紧弯腰凑近他小声问道:“那个,刚刚你说的,你想怎么做啊?”
枉乐初脚步未停,指挥我道:“买把伞去。”
我‘哦’了一声,也不知他在买什么关子。
到了伞铺,我算了一下,我们有五人,算两人撑一把,买个三把就够了,于是痛快买了三把。
我拿着三把伞炫耀似的和他比划了下后,全部递到他面前:“伞买好了。”
枉乐初双眼如同暗夜星辰,明亮得很。
他哈出白气笑骂一声:“笨蛋,撑伞呐。”
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这小家伙就纯粹是让我下雪了撑伞,我用胳膊下夹着两伞,再撑开白色纸扇,撑住他和我。
枉乐初抬头仰望着我,小眉毛微挑:“你体力还行吗?”
我回道:“怎么?你累了。”
枉乐初点点头。
我看着他这幅似曾相似的扭捏劲和含蓄委婉的试探,想都没想直接问道:“你要我背你啊?”
枉乐初抿起小嘴不说话,脸上有一丝羞涩。
我‘啧’了一声,蹲下身,把背留给他:“来吧。”
这次他倒没有过多婉拒,直接跳了上来,我顺势拖着他的腿,明确分工似的对他道:“你撑伞。”
他把伞接了过去。
“抬高点,我看不清路了!”
我嘟囔着,雪花染湿的地面泥泞不好走,看着他锦袍上的纹饰以及还算洁净的鞋面,我不禁怀疑起,他是不想弄脏他的衣裳才让我背的。
不过两个人叠加的温暖相较一个人确实好多了。
他没有理会我的要求,直接小声对我道:”你不是想问我如何破局么。”
耳边一阵湿润气,枉乐初低低道:“最大的突破口便是妙言。”
我抓过伞沿,偏头问道:“怎么说?”
他伸出小手推正我的头:“别回头。”
我一下悟了,怪不得他让我背他,这样说话相较之前安全多了。
枉乐初继续低低道:“妙言成了颜妤,有两种情况,一是自愿,而是被迫。不管哪种情况,只要她想起自己是谁,就绝不会放任曲箫默去死。也只有这样才能迎来转机。”
我慢慢走着,不是很自信道:“我们斗得过那个‘它’么?”
枉乐初细细分析着自己的见解:“那个‘它’,我们当然是无力抗衡的,但我们并不需要主动去抗衡,只要我们的目的不与‘它’相悖,‘它’未必会阻挠。你懂么?”
我道:“要是正好相悖怎么办?我要做的就是让身边的人全都活得好好的,过着想要的生活。”
“你太贪心了。”
枉乐初语气中有那么一丝伤感,他淡淡愁怨道:“很多时候,我们自己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又怎么能让所有人都圆满呢?活着便已不易。”
我执着地说道:“没试过怎么知道结果,我就是这样期望的,谁都没办法改变我的想法,会有那么一天,我会保护我所有在乎的人。我也会保护你的!”
枉乐初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心比跳高可不行。”
我对他龇牙:“别小瞧人!不对,别小瞧魔。”
他一阵轻笑,倒没有再反驳我。
我脑海印出妙言那张清冷淡漠的脸,惆怅道:“让颜妤记起是好还是坏?”
枉乐初敲了敲我脑袋:“那你是想让曲箫默活还是死?”
我毫不犹豫道:“当然是活着呀!”
说完我就沉默了,在我们没有别的方法时,这似乎是唯一的方法。
“若是那个‘它’不想让颜妤想起来,我们又该怎么办?”
枉乐初声音坚定:“那就说明,妙言变成颜妤是被迫的。我们就有更有理由去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