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花街惊魂

“江姐姐!”远离了宋奕后,奚兰茉这才开口:“你为什么要对宋公子那么凶?”

她回头看了眼奚兰茉:“他在欺负你。"; ”

“欺负我?”奚兰茉摇头,为宋奕开脱道,“没有,他没有欺负我,他是个好人,还说要教我弹琴。”说到这里,她兴奋起来:“江姐姐,你知道吗?宋公子在音律上颇有造诣,这么多才多艺的人,状元果真非他莫属。”

一听到状元,江晚鱼就满肚子火气,声调不由得有些冲:“别被男人的外表给骗了,什么叫状元非他莫属,就他那样,做个七品芝麻官都算是抬举他了!”

奚兰茉一听不乐意了:“江姐姐为什么要对宋公子心怀偏见?就因为他抢了罗暮的风头?那小子整日游手好闲,要不是皇兄帮他,他只怕连进士都考不上。”

连奚兰茉也这般瞧不起罗暮,江晚鱼真的有些生气了,“茉儿,你皇兄待罗暮亲如兄弟,你是他的妹妹,也应待罗暮如亲兄长,我听说,罗暮以前还救过你,虽然是以前的事了,但不管怎么说,你们之间情分不比他人,他不但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亲人,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从而贬低他呢!”

奚兰茉自知言语有失,却也不赞同江晚鱼对宋奕的评价:“江姐姐你看得起罗暮,那是他的造化,也是他的幸运,可你不能因此就否定宋公子,他刚才对你的态度是有些不好,但他也不是故意要那样做的,还不是江姐姐你太咄咄逼人了。”

江晚鱼瞪大眼,没想到奚兰茉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直都乖巧听话的好学生,突然之间就学会跟老师顶嘴了一样。

“茉儿,你与宋公子认识了多久?”

奚兰茉道:“有三四天了吧。”

三四天?听起来时间很短,但江晚鱼却心头震愕,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个宋奕与奚兰茉已经见过面了,这个男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莫不是当了状元还不满足,想要当这奚国唯一的驸马爷吧!

看奚兰茉的情形,似乎是对那个宋奕上了心,这可不好办了,棒打鸳鸯的事情她做不来,可那宋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定西,茉儿要是真的跟了他,今后绝没好日子过,要不,把这个烂摊子交给奚成壁?

“茉儿,你不是想要出宫吗?下午我可以向你皇兄告假,带你出去玩。”先稳住她再说,或许她只是对宋奕一时的心动,等过了这段时间自然便淡了。

原以为奚兰茉定会积极应允,谁料她却道:“我不去了,我的香囊才绣了一半,十日后便是宋公子的生辰,我怕来不及绣好送给他。”

什么?还要给那花心大萝卜送礼物?江晚鱼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茉儿,你是女儿家,怎么能主动送男人东西?”

奚兰茉奇怪地看着她:“不是江姐姐你说的吗?女儿家也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那些所谓的礼仪教化、三从四德,全都是狗屁不通的玩意,不管男人女人,生来都是自由的,还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被那些严苛的规矩束缚了手脚。”

她说过这些话吗?说过吗?她到底是该为奚兰茉听进了自己的理念而高兴,还是该为她过度理解她话中涵义而悲哀?

“茉儿,话是这么说,可……女孩子毕竟要矜持一些。”这个理由自己听了都汗颜。

“为什么要矜持?矜持只是做作的一种表现,这也是江姐姐你说过的。”

晕,她到底都对奚兰茉说了些什么啊!

“茉儿……”

“我不跟你说了,我一定要赶在宋公子生辰前将香囊绣好,我是在太笨了,都没有宫女绣得好看。”奚兰茉打断江晚鱼的话,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宋公子给她编织的梦幻中了。";

望着奚兰茉焦急离去的身影,她心头的忧虑越发得沉重了。

最近不知何故,奚国与淳羌边境屡屡有人闹事,从小打小闹,变成了现在的硝烟弥漫,根据现下的形势,怕是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奚成壁近来为了此事而烦忧不堪,虽说以奚国之力,未必打不过一个小小的淳羌,但如今江山甫定,国之根基未稳,一场战争下来,一夜回到解放前,经济萧条,人民一无所有,国家等于是完全瘫痪,加上各地藩镇之事还未彻底解决,若藩王趁机起兵谋反,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招架。

所以,在这样一个时刻,奚兰茉的少女怀春,真的算不得什么大事,起码宋奕表面上还算是一表人才,又在今次科考中一举夺魁,少年有成,意气风发,公主嫁新科状元,再美妙不过的一对璧人了。

她有些丧气,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还说什么治理国家,太平盛世,果然都是骗人的吧。

可这世上,最难的不是治国齐家平天下,而是感情。

感情最难懂,最难看穿,最难摆脱,最难忘怀。

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奚兰茉对那宋奕,并非真的动情。

情之一字,当真害人呐,否则,她现在已是海阔天空,逍遥自在,随心所欲了,又哪里需要担心这担心那,还要陪着慕容怀卿玩捉迷藏。

晚膳过后,奚成壁要处理国事,有关战争的事情她插不上手,毕竟朝中有那么多的能臣武将,他们提出的意见,远比自己有建设性,更理智更有效,所以她便提前离开了皇宫。

此时日头已经落山,街道上也燃起了万家灯火,星辰如梭,夜幕沉静。

踏着从各家各户透出的荧荧暖光,她悠闲地走在归家的路上。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这个异世界度过了一年时光,原以为自己是那种适应力极差的人,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她就已经和这里的人融为了一体,甚至有种自己原本就属于这里的感觉。

街上行人或匆忙,或安逸,或微笑,或苦闷,不过这更添了一丝平淡的人间烟火味,让人从心底觉得温暖甜蜜。

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吧。男女低语交谈的声音,与孩童欢快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没有什么事,能比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更美好。

她期望能有个真正的家,就像前面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女子幸福地依偎在丈夫的怀抱中,身边一双儿女围绕,无比的满足绽放在女子微牵的唇角。

看着看着,她忽然有些恍惚,女童咯咯的笑声,也变成了凄厉的哭喊。

……

“妈妈,妈妈,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小鱼!我会很乖,再也不惹妈妈生气!妈妈别走,妈妈你别离开我,妈妈!”

……

女童的哭喊声尖利刺耳,撕心裂肺,突如其来的绝望与悲怆涌入心头,那场景是那么熟悉,那份疼痛也是如此刻骨铭心。

在泪意涌上之前,她猛地转过身,抬手捂住口鼻,将差点宣泄出的啜泣与软弱一同逼了回去。

“你看到了什么?”身前突然停下了一个人,雪白的绣兰花长靴映入视野,同时一张洁白的帕子被递到眼前:“你在哭。”

之后的三个字,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窘迫至极,因那毫不留情的三个字,憎恨起自己的脆弱,别开眼,并不去接那递到面前的帕子:“风眯了眼而已。”

“是吗。”对方并不揭穿,只微微抬手,她立刻感觉到柔软的巾帕掠过眼睑的触感,像是被电到一般,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温润的黑眸,

慕容怀卿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般,泰然地将帕子收好,盯着她的眼笑道:“哭泣并非软弱的行为,若是连哭都不敢哭,那才是真的懦弱。"; ”

她倔犟道:“都说了,是风眯了眼,我才没哭!”

他呵呵一笑,那声音清润沉然就似夜晚的柔风,可听在耳中,却极为不舒服,她知道,他再嘲笑她心口不一。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绕开话题。

“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哼,这话说的不错,的确是闲的发慌了,她朝他身后看了眼:“就你一个?”

慕容怀卿明知故问:“姑娘还想有谁?”

她撇撇嘴:“你的跟班呢?”

“你说梓山?他要努力赚钱养活他家王爷,自然没空陪我出来闲逛。”

她知道他在说假话,不过这已经成了两人的相处模式,她也从未对他说过真话不是么?

故而不在乎道:“那你让他多多努力,王爷这尊大佛每日开销极大,那点钱可养不起你。”

他飘然一笑:“是,姑娘的话,我自会替你传达。”

没意思,整日跟他虚与委蛇腻都腻死了,就不能来点新意?说假话远比说真话累多了,他到底什么时候走啊,或者说,奚成壁什么时候才能替他寻到一门合适的亲事啊!

“左右无事,既然你我不期而遇,不如一起走走?”慕容怀卿忽的提议。

她诧异:“你和我?”

慕容怀卿又沉沉一笑,问了一句之前同样的话:“姑娘还想有谁?”

他似笑非笑,那双幽深如静夜的眸中盛满了挪揄,她实在讨厌他这个眼神,仿佛自己在他眼中就是个跳梁小丑,专门给他取乐:“好啊,反正我也没事,那就一起走走。”

试探着,猜忌着,表面却永远都是这样客气礼貌,明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却还能保持平静,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慕容怀卿微微侧身,待她迈步后,才随在她身侧一同朝前走去。

京都建元虽不算十分繁华锦绣,却自有一番盛世祥和之态,这都是奚成壁的功劳,如果天下大乱,这世上,不知又该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也不知会有多少孩子失去父母,变成孤儿。

一个完整的家,是那么难能可贵,她不想看到战火燎原,不想看到更多的呼喊着母亲的可怜孩子。

“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静默中,慕容怀卿突然开口。

她看着前方的道路,淡淡道:“我在想,这条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走完。”

他顺着她的目光一同向前看去,面前的路虽长,却仅需一炷香时间便可走完,她说所的这条路,或许是她心里,为自己订立的某条荆棘之路。

“本王之前就劝过你,既然这条路难走,那不如放弃,选择一条康庄大道岂不更好?”

她勾了勾唇角,目光在他精美的侧颜上划过:“那么请问王爷,如果有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您是愿意做井底之蛙,还是翱翔天际的雄鹰?”

他眼光闪了闪:“这个问题问得好,但你别忘了,井底之蛙眼界虽窄,生活却恣意舒适,而雄鹰,一旦被猎人的利箭射中,此生非但不能再翱翔天际,反而要沦为猎人的工具,一生凄惨。”

两人再次因观点的不同而起了争执,她微微扬高了声调:“哦,原来王爷想做井底之蛙。”

慕容怀卿笑了笑,脸上神情并无多大变化,“井底之蛙并没什么不好,可有的时候,即便想做井底之蛙,也没有那个机会。”

他还真是会自我夸赞,听他的意思,便是说自己生来就是雄鹰,想做井底之蛙,老天也不会允许了?

这世上脸皮厚者,何其之多啊。

她“嗤”的一笑,“人这一生,该走什么样的路,是自己选择的,命运也无法替你做决定,王爷身份高贵,居然也相信那些无稽之谈,任由命运支配。”

他不以为意:“所谓命运,命者,运也。过去无从改变,未来也充满变数,无所预知、无所掌控,即便这样,姑娘也认为,命运是能够改变的么?”

“当然,你听凭命运的支配,你就只能任由命运掌控,若果你敢于反抗,敢于替自己做选择,命运也会败在你的脚下!”

他看着她,眼中似乎多了些什么,却一闪而逝,随后转开视线,笑意微敛:“是啊,只要敢于反抗,命运也会败在我的脚下……”他好像在喃喃自语,眼里的光彩却完全不是迷茫:“所以,我才要逆天改命,夺回原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他后面那句话声音太小,她没有听清楚。

他却突然沉默下去,整个人的气势也与之前截然不同,仿佛下定了某种艰难之事后的笃定,既轻松,又紧张,像是骤然拔剑出鞘的利刃,她不禁感到浑身一冷。

走过一条狭窄的小巷,拐过弯,便是一条灯火通明,宽阔璀璨的妖娆花街。

在古代,妓院生意都是合法的,不过朝廷也有明文规定,只有入夜后,这些青楼楚馆才能开业,并且所处之地也有严格的地区划定,如果在这片划定区域外开设妓院,则视为违法。

这是朝廷专门为皮肉生意开设的一条特殊街道,所有的妓院都集中在了这个地方,一路走去,只见姹紫嫣红,灯红酒绿,莺声婉转,香气阵阵。

慕容怀卿长得太招摇,即便什么都不做,就那么病病歪歪往人群中一站,便能吸引无数男女的目光。

女者倾慕,男者嫉妒。

当然,不排除有龙阳之好的人见他长得漂亮,想要勾搭的可能,要不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那个家伙是怎么回事?

她正想调侃他几句,却听他率先开口:“你是不是又骗人钱财了?”

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我我、又骗人……钱财?”他从哪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施施然朝前迈步,无视周围一道道热烈如火的目光:“身后那人已经跟了我们一路了。”

原来他也发现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你的爱慕者?”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本王是男人。”

她咕哝一句:“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随后又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扯上关系,难道不是与你结仇的?”

“本王人缘一向不错,从不与人结仇。”

说他自恋,他还来劲了!“我的人缘更好,只有对我感恩戴德的,从没有对我心存恨意的。”比脸皮厚嘛,看谁能比得过谁。

他像是压根没想到她的脸皮竟比他还厚,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或许,是因为你的钱袋掉了,那人只想来还你钱袋而已。”

此话一落,她惊呼一声,连忙弯下身去。

当手摸到钱袋还好端端挂在腰上时,才舒了口气,随即意识到,这家伙原来是在故意耍她!

刚准备直起身子,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凉飕飕的冷意贴着头皮划了过去,一小撮头发被利刃削断,飘飘悠悠散落在夜风中。

心脏猛地一缩,这突如其来的危机让她一时间反应不及,呆呆看着那名手持利刃,双目熏红,大喊大叫着朝自己扑来的男子。

千钧一发之际,手臂被人一扯,躲开了男子的第二次致命攻击。

其实就算慕容怀卿不拉她,她也不会被那男子所伤,对方明显就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在男子第三次持刀砍来时,她一把握住男人手腕,另一手在对方虎口处狠狠一敲,凶器落地。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男子拼命晃动手腕,嘶声大喊:“无冤无仇?无冤无仇!你害死了我一家老小,使我家破人亡,这笔血债,我势必要你血偿!”

害死他一家老小?这话从何说起,她满头雾水:“你看清楚了,是不是天太黑,你认错人了?”

男子死死咬着牙,有狂烈的恨意自眼中迸射而出:“贱人!你就是化为灰烬,我也认得你这张脸!”

她更迷茫,男子眼中的恨意不像是假的,可她也的的确确没有做过赶尽杀绝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相对于她的迷茫,冷眼旁观的慕容怀卿却一脸凝重,半垂下的眼中划过了然,却被黑暗的阴影遮蔽,无人可见。

“你真的是认错人了。”她将短刀踢到一边,松开男子。

男子却变本加厉地骂道:“贱人!别以为你换了衣裳,改了发式,就能瞒过我的眼睛,恶人自有恶报,总有一天,你会下地狱的!”

周围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头一次,在这花街柳巷,引起人们主意的不是哪家花魁。

面对人们的指指点点,江晚鱼眉头越皱越紧,电光火石间似乎抓到了什么:“在此之前,你见过我?”

“贱人,你装什么……”男子的话戛然而止,伴随着周围人们的惊呼声,男子捂着脖颈缓缓倒了下去,咕咚一声,脑袋竟离奇地与身子分了家。

江晚鱼也骇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在了慕容怀卿的身上,他顺势扯了她一把,单手揽着她的肩,转向街道的另一头:“真是多事之秋,你还是小心点为好,回去吧,这里很不太平。”

江晚鱼心里装着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一道走了。

回到家,才惊觉那男子死得蹊跷,怕是因他后面的话牵扯到什么秘密,所以才会被人灭口。

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有了点头绪,如果她猜得不错,那男子口中所说害他全家之人,应该正是澹台婉玉。

另一边,在确保四周不会有人监听后,慕容怀卿才冷着脸对梓山道:“怎么回事?不是让她老老实实待在那里,怎么会被人给看到?”

梓山回道:“听看守的人说,她以死相逼,这才不得不放她出去。”

慕容怀卿半靠在椅背上,轻阖眼眸,眉间有着掩饰不住的恼意:“你去告诉她,若再胡闹,本王也保不了她!”

“是!”

“等等!”

“王爷还有何吩咐?”

“查明那个男人的来历了吗?”

梓山从怀中取出一张揉皱的纸张,递给慕容怀卿:“这是从那男子身上搜到的,貌似是他的家谱。”

接过来瞥了一眼,慕容怀卿轻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哦,原来是他啊,和宣公主的手段当真不能小觑,连这个男人都勾搭上了,不过也可怜,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有抱得美人归,连全家人的性命也一并葬送。”

说着可怜时,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仿佛只是欣赏了一出有趣的戏剧。

将手中的纸张丢到烛火上点燃,火光衬得他的脸容一半明亮,一半阴暗:“梓山,你说我们来玩个换人游戏怎么样?其实,本王还是挺喜欢那个和宣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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