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间。
崖州卉芳园内,百花齐放,四十九位新晋的秀才尽皆接到邀请前来,参与州府衙门主办的一场盛宴。
簪花宴,非是一般的诗词宴会,而是在每年院试结束后,由衙门出面主办的一场筵席,以学政大人为主,知州也会陪同参加。届时,宴会之上,会由学政大人亲自为秀才们簪花,以彰荣耀。
在大乾王朝,簪花可不是女子独有的专利,男子们簪花的也不少,况且,此次簪花,非是为了俊美,而是人一生仅有一次的荣耀,自当珍重。
作为此次院试的案首,岳峰自然也接到了邀请。
换上一袭玄色长衫,乘龙马香车来到了卉芳园门前,岳峰来得稍晚,卉芳园外已经聚集了好些今次取中的秀才。
众人都是刚刚得以高中,一个个的,自然是神采飞扬,只一面等着赴宴,一面闲聊此次院试的事。
“我说今次府试、院试还真是巧了,居然两场考试都遇到了天降大雨,要知道这可是近十多年都没有过的事啊!”一名秀才说起前几天的大雨,不由笑着感叹道。
闻言,众人也都想起了院试那天的情况,不禁跟着连连点头。
“要我说,这两场大雨下的可真是好呢,你们说是不是?”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说话的正是一名神情清冷的年轻士子。
这士子姓文,名鼎,乃是东陵县的案首,他不仅家室非凡,才华也算出众,位列此次院试第四名。
“文兄何出此言?”
“若不是这场大雨,有的人哪里能取中这次考试案首呢?”文鼎冷冷一哼,说道:“要知道,可是有不少的士子因这两场大雨损了试卷。”
自古文人相轻,听了这话,又事不关己,众人都只是一笑,并不多言。
但也有人心中不忿,当即回之一声冷哼:“以这位兄台所言,旁的士子弄损了卷子,未能取中,那又怎会是一人受益,合该是咱们这些人都受益才是啊!”
说话者,赫然乃是本次院试第三名,袁浩。
与他同行者,则是院试位列第二名的李航,只见他亦笑着道:“要我说,这场大雨虽然来得突然,但对院试也并没有多大的妨碍,毕竟,大家都是一样在雨中应试,再者,州府考场,设施完善,防风防雨,想来,也没有几位士子粗心大意的把自己的试卷都损毁了吧?”
“你.........”闻言,文鼎言语一滞,却闻李航低声道:“诸位,莫要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学政大人和知州大人可是在卉芳园内等着呢!”
一听这话,众人皆是神色一怔,当下再不敢多言。
还有那多心之人,还特意甩给了文鼎一个满怀忿恨的眼神,尼玛,你丫的什么意思,如果说,岳峰是靠着两场大雨方才取中案首,那他们这些被取中的秀才又算什么?
文鼎自负高傲,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然在无意识间得罪了在场几乎所有的同科,这等作为,看在岳峰的眼中,不由得为之一声嗤笑。
所谓簪花宴,虽说学政大人是设宴是为了见一见一众新科秀才,但其实这也是给他们创造一个机会,让这些新科秀才们能够相互认识。
要知道,读书人但凡考中了秀才,就等于摆脱了普通百姓的身份,正式迈入了另一个阶层,今后甚至可能会中举人、中进士。
于官场仕途而言,人脉是非常重要的资源和财富,因而大家都很愿意参与这样的宴会,一则乃是荣誉的象征,更重要的则是可以拓展自己的人脉圈子。
能够通过县试、府试、院试,进而考中秀才,大家都不是蠢人,因而,绝大部分人都是抱着相同的目的而来,当然,偶尔也不乏有想一鸣惊人赢得主考官关注的人,只是,这么做的风险比较大,所以历年来这种人还是比较少见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言行自有原则,即便在簪花宴上结交同科的秀才,也大都会看那人的前程或是家世。
岳峰作为府试、院试的案首,年纪轻轻不说,更坐拥恒峰阁偌大产业,自然算得上是有前程的那一类人。
至于李航袁浩,则是出身世家,家学渊源,气度不凡,因此众人也在有意无意的跟他们套近乎,风头之盛,甚至还要在岳峰之上。
片刻后,待得四十九位秀才聚齐,卉芳园大门敞开,二三十名身着红色外裳的差役分列两旁,一人传令来道:
“学政大人有令,请诸位秀才入内赴宴!”
随着传令的侍从一声呼喊,顿时,有礼乐之音奏响,众人闻之精神一震,随即,在场所有的新科秀才都将目光转向了岳峰。
他乃是新科案首,自然要由他先行。
没有半点怯场,岳峰先是转过身来,向着众人点头一笑,然后方才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衫,在红衣差役的指引下,举步踏入卉芳园。
跨过大门,只见门后两侧有巨大的立柱,上面挂满了红绸金箔,立柱之下,有乐师成队,丝竹管弦之乐鸣奏,回响周遭。
岳峰何等人物,这样的场面在他面前自然算不了什么,不过,能够靠着在这个世界学到的知识赢来荣耀,这感觉似乎也不错。
难怪........这个世界的读书人都如此看重科考,即便连连落第,也不愿就此放弃,反而一考再考,直至到了两鬓斑白,仍然以功名为先。
头悬梁,锥刺股,寒窗苦读数十年,一朝高中之后的荣耀与欢悦,实在是足以让所有读书人都为之心生向往。
而且,这还只是考中秀才之后簪花宴,更别论中举之后的鹿鸣宴,乃至是高中进士之后的琼林宴了,那又该是何等的风光!
岳峰越过大门,进入花园,沿着鲜花通道向前。
这一刻,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忽地涌现出一股意念,他一定要沿着这条道路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只待有一天,得中进士,赴宴琼林,也体味体味打马御街前、看尽长安花是何等的潇洒畅意?
“等了这么久,你终于出现了!”
随着这股意念的涌现,岳峰脸上忽地涌现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放心,我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抬手,按着胸膛,岳峰心中默默发出承诺,仿佛间,他的掌中似乎蕴藏着一股神异无比的力量,竟隐隐的抓住了一根宛若细丝一般的因果线。
“虽然很想试一下,以外力将你斩断为带来怎样的后果,不过,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上,我会手下留情,静等吧...........”
脚下不停,穿过花道,来到后面的花园之中,但见园中百花齐放,五颜六色,引来不少的蝴蝶在花间翻飞,好一派瑰丽风光。
园中有一大片的场地,此时摆满了桌案,侍女们穿着华裳,翩然如仙子般来回走动,在桌案上摆满了美酒佳肴,显然正是为前来参与簪花宴的新科秀才们准备,在见得以岳峰为首的一众秀才后,纷纷福身一礼,推向一旁,让开中间的通道。
岳峰施施然踏步而来,顺着通道向前,抬眼看向,只见正上高台,知州章维,学政李神光,两人已经坐在堂上等候,在他们左右两侧的桌案上,还有十数位崖州府的官员陪同,一个个的,俱都满脸笑容。
在场官员,皆是文官,曾几何时,他们也曾是苦读求学的生员,也曾享受过科举中第的喜悦,参加国簪花宴享受荣耀,如今,能够眼见着后辈学子上进,也算得上是一件值得欣慰开怀的事情。
来到中场,岳峰脚步停下,在他身后,李航、袁浩、文鼎等一众秀才也纷纷停步,然后随着岳峰整理衣衫,然后齐齐抱拳,向着台上宴会的主人行礼:
“学生见过学政大人...........”
李神光居高临下,俯视着下面的新科秀才,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心中甚是熨帖,此次崖州府院试,所取者年岁都不大,甚至还有些天资不错的青少年才子。
经此院试一过,这些士子都将成为他的门生,而他李神光则是这些新科秀才的座师,这里面若是能有几人考上进士入朝为官,便亦是重要的人脉资源。
“尔等虽然在此次院试中脱颖而出,成为秀才,但也不可就此放浪形骸、得意忘形,且需记着时刻苦学,不忘为学之道才是。”
李神光稍加鞭策,也不多言,便即扬手笑道:“诸位学子,请入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