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这天,好久未见的阳光终于从云层里透了出来,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小毛驴带着王丹枝,钱淑兰单独骑着自行车到了县城方家。
王丹枝看到她娘来了,忙迎了上来。
把人请进去之后,方永林推着方中军到堂屋门口。
钱淑兰笑着跟老爷子打招呼,“方叔,还好吧?”
方中军大笑两声,“好着呢。快请进!”
等人都落座之后,王丹枝赶紧上茶上水。
钱淑兰喝了一口热茶总算是活了过来了。
虽然今天有阳光,可这个零下好几度的天气真是冻死人。这年代也没有头盔。她戴着棉帽,也有许多冷风吹到脸上,刺得皮肤疼得不行。
王丹枝和方永林到灶房做饭,方中军笑着道,“待会儿,可能要麻烦亲家侄女下盘棋。”
下棋?钱淑兰面色发苦。这老爷子棋艺不仅臭,还爱反悔,跟他下棋简直是她平生遇到的最大灾难。
她面色僵了一下,想着用什么理由来推辞,就听方中军又补充一句,“省得他老以为自己是个棋中圣手。”
钱淑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跟她下棋的另有其人,“方叔,您说得是谁呀?”
方中军指了指小毛驴,“就是他相亲对象的爷爷,名叫蒋成武,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蒋成武?钱淑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惊讶地道,“蒋成武?”
方中军没想到她居然会认识蒋成武。
她一个农村老太太,家里也没有电视,广播也没有,报纸更是很少,居然能认识蒋成武,还真是稀奇,突然他想到她有个当过兵的哥哥顿时了悟了。
“看来你是从维汉那边听说的吧。”
钱淑兰呵呵笑,她能说这个人在后世几乎是家喻户晓吗?有许多电视剧都是以他为原型写的。
钱淑兰两眼放光,“他很会下棋吗?”
虽然她听过蒋成武这个名字,可她但凡有时间就要忙着打工,正经电视剧没看过几部。所以她还真不知道那些电视剧情节。偶尔在地铁里看免费报纸,会有介绍电视剧。她也就记住了。
方中军点头,“下得还不赖!”
瞅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儿,这似乎是崇拜啊,这亲家侄女该不会拿那老小子当英雄吧?
那他的子弹岂不是没着落了?方中军一颗心都快凉透了。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情,居然输在这上面。
他转了转眼珠子侧头小声对钱淑兰说,“他跟我打赌了,只要你能赢了他,他就同意把孙女嫁给你外孙。”
钱淑兰皱眉,蒋英雄私下里这么不靠谱吗?
人家比武招亲,他弄个论棋招婿。这也太儿戏了吧?找对象不应该是人品最重要的吗?
见她皱眉思考,方中军急了,“你别不信,他私下里跟我说的,他不挑长相,不挑家世,他就挑智商。”
钱淑兰揉揉额角,“如果他挑智商,不应该让小毛驴跟他下吗?让我跟他下棋算是怎么一回事?”
方中军语塞,他摊了摊手,“谁让他的棋艺高呢。小毛驴能是他对手吗?当然让家里棋艺最精的人来了。”
钱淑兰勉强接受这个说辞。
饭菜还没做好的时候,蒋家人来了。
钱淑兰赶紧站起来,方中军也把正在灶房忙活的方永林叫出来迎客。
蒋成武看到钱淑兰,笑着跟她握手,“我听方老哥说,你很会下棋?”
一见面就问这个?钱淑兰是彻底相信方中军的说辞了,他真的是个棋痴,说不定还真能干出论棋招婿的事情。
钱淑兰笑着刚想问,“我听方叔说……”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方中军打断,“你俩先来一盘吧。唠嗑待会儿有的是时间。”
蒋成武本就是个棋痴,自从退休后,他整天无所事事,就爱上了下棋,也曾跟专业人士请教过。但凡听说谁的棋艺家,他都要上门讨教,所以他的进步是非常显著的。
“行啊,咱们先来杀一盘。让这个臭棋篓子开开眼。”
方中军哼了一声。
钱淑兰呵呵笑,只能先陪蒋成武下棋。
这两人在这边下着,陈洁英跟王丹枝也聊起来了。
王丹枝性子比较内敛,陈洁英问一句,她说一句。
“我听胜男说,你们生产队的养鸡场特别大,是真的吗?”
王丹枝点头,“对。今年我们又扩大了规模。在天气好的时候,每天产蛋量能有四万多个。”
陈洁英惊讶地张了张嘴,四万多个?那是相当多了。她侧头问,“你们养了多少只鸡啊?”
“原先是六万多只。年底老鸡都卖了,现在还有四万多只。”
陈洁英虽然没养过鸡,可还是知道鸡是吃粮食的,在县城粮食都不多,在乡下就更不可能多了,她有些好奇,“你们这么多鸡拿什么喂呀?”
“我们专门养蚯蚓来喂的。”
许是担心她听不懂,又把养蚯蚓所需的材料也说了一遍。
陈洁英越听越感兴趣,“原来鸡不仅吃粮食,还吃蚯蚓呐?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当然,吃蚯蚓的鸡,下的蛋蛋黄会更黄一些,味道也更好。”
。。。
蒋胜男带着小毛驴到外面聊天,冰天雪地的,两个小年青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冷。
小毛驴斟酌再三,还是说了,“我跟你坦白一件事。”
蒋胜男笑着点头,“什么事?”
“我以前有过一个对象,我们之前分开了。”
蒋胜男约莫记得这件事,好像她第一回去买鸡蛋的时候,钱婶子正在安慰他。
“你可能不知道,她和我分开的理由是,她父亲觉得我跟他女儿在一起,心思不纯。”
蒋胜男‘哦’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他说这事跟她有关系吗?
见她还懵懂着,小毛驴所幸道,“咱俩处对象,你父母不会有这个问题吗?”
蒋胜男终于弄明白了,她眉眼带笑,挥了挥手,“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方叔都说了,你是钱婶子的外孙,人品还是不错的。”
小毛驴愣住了,何着他被蒋家人接受是因为他姥姥。不是他的人品值得他们信任?
虽然有点郁闷,可小毛驴还是放心了,怎么说对方也是信任他的,没有认为他另有所图。
“不过我娘说了,如果咱们结婚,我们只能靠自己,不许利用家里的关系往上升。”
小毛驴挠了挠头,有些哭笑不得,“我就是一名会计,我往哪里升啊?”财务科长吗?那可是个大学生,干了十年了。
他哪有那个本事,把他人家挤下去。
小毛驴坚持认为,有多大碗,就盛多少饭。他没那个本事,即使他利用关系到了那个位置,也干不来。
蒋胜男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且说,钱淑兰这边,蒋成武终于知道方中军为啥会那么说了。
这玩意啥意思啊?怎么跟他以前遇过的套路完全不一样啊?
他用袖子不停地擦着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钱同志,你这手棋跟谁学的呀?”
钱淑兰挪了一下棋子,“我跟大哥学的。”
有时候钱淑兰都替钱维汉倒霉,无形中他已经当了她无数次挡箭牌了。
蒋成武看了好半天棋盘,这挪到哪都是死路一条啊,他不由得抬头,“我这是死了吗?”
钱淑兰挪了挪嘴,“还没呢。”
方中军趴在棋盘上看,两个老头子,脑袋挨在一起,瞧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哪里还有路。
两个老头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挫败。
就在这时,方永林端着一盘菜进来,方中军忙把他招过来,“你过来瞅瞅,这棋还有路吗?”
方永林哪里有这个功夫,苦着脸道,“爷爷,我还要帮着烧火呢,你找别人吧。”
方中军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
他眼尖地瞧见小毛驴和蒋胜男走进来了,忙招呼两人来看,“你们过来看看,哪还有路?”
小毛驴快步走了过来,在棋盘上扫了一会儿,挪动一个棋子,无奈道,“虽然结局一样是死,不过如果你能把这个马送上去,还是能缓和一阵子的。”
两个老头赶紧去看,蒋成武急了,“这把自己的马送上去让人杀,这跟自断臂膀有什么区别?”他瞪了小毛驴一眼,“你出得这叫啥主意呀。这叫战友,哪能让对方送命呢。”
他夺过棋子摆了回去。
小毛驴耸了耸肩,没说话。
钱淑兰捂着嘴,看着两个老头嘀嘀咕咕。
蒋胜男看不太懂,嬉笑道,“左右都是死,爷爷你就认输得了。”
蒋成武也瞪了她一眼,“还没下完呢,凭啥就说我输了?”
蒋胜男对小毛驴使了个眼色,两人再度到院子里聊天。
最终,蒋成武也没想到法子,无奈地向钱淑兰求救,“我输了,你跟我说说,怎么才能多走几步?”
钱淑兰推动一个对方士往前走一步,“把这个士往前走,你就能缓和一下了。”
“这不还是把自己人送到你嘴里吗?你这要是当抹打仗,哪还有人肯为了卖命,你轻意就能把人舍出去,谁敢跟你呀。”
钱淑兰一脸认同,“这本来就是游戏,当不得真的。”
她笑着看向蒋成武,“你要是把棋盘当成战场,才是大错特错了。人是有感情的动作,会制定规则,也会破坏规则。不是一成不变的。”
蒋成武朝她竖了大拇指,“你说得对!是我自己想当然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方盒子,闭上眼,抿着嘴,狠狠心,把东西递给了方中军。
方中军大乐,打开盒子一看,一颗子弹完好的躺在绒布盒子里,他翘起嘴角,“这是我的了!”
瞅着他这嘚瑟样,蒋成武气得把脖子扭向另一边,装看不到。
钱淑兰这才明白,敢情这两人在打赌。她无奈地摇摇头。
饭菜很快上桌了,陈洁英和王丹枝也谈得差不多了。两人性子虽然相差很大,可都不是脾气大的人,相处起来非常融洽。
也很快敲定两人处对象的事情。
陈洁英笑着跟大家说道,“先让他们谈上半年,等到了六月,我们挑个黄道吉日就让俩孩子结婚吧。”
两个小青年都有些不好意思。
钱淑兰也挺满意。说到底,她还不怎么赞同,刚相亲完就结婚的,总得婚前相处一下吧,彼此了解一下对方的性格再结婚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