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无眠。
晓风离开后,我想我本应是累极了的,却终是没有睡着。
我不时的思索着:这场宴会,到底是演给谁看的?
司空璧的心思,还真是难猜测啊!
想着想着,我便觉得有一股怒气直上心头。
他为何要提起景黎?
我并不认为他没有别的办法去解决像宴会上出现的那种问题。
还是说——他又在谋划什么?
我拍了拍胀痛的额头。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看来如今也是睡不着了,我便起身穿好了衣衫,漫步到屋外的小苑。
那些熟悉的景色又占满了我是视线。
此时,我的思绪便被回忆牵引了去。
记得在圣殿的时候,莲卿居——那个不大不小的院落,便是我最喜欢呆的地方。
虽然有时会觉得……孤寂,却也乐在其中。
我早已不记得当初景黎是如何走进了我的生活。
一直觉得他是个毫无拘束的人。无拘无束,便也毫无顾忌。
与他呆在一起时,我会感觉很轻松。
他那淡然的气息每时每刻都侵染着我。
那时,我便发誓要做一个像他那样的人。
只是,这只是一种幻想罢了。
像景黎那样出世的人——最终都有了束缚,更何况是我呢?
这世上,有谁能挣脱“束缚”呢?
我自嘲的笑了笑,转身又走回了内室。
我正揣度着要不要先用用早膳。
此时却有一名侍女来报,说,定安侯来访。
想想昨日他离去时的样子——应该是喝醉酒了吧!
今日,却来的如此早!
我看了看身边的那名侍女,说道:“就将定安侯引到苑中来吧!”
侍女领了命后便离开了。
我起身整了整微皱的衣衫,便也随着她的脚步走了出去。
在我来到苑中小榭时,慕琉辛便早已坐在那儿了。
他端起桌案上的茶杯,浅呷了一口。
我在他身旁寻了一处空位,也坐了下来。
他没有开口说话,我亦不会说话。
这种静默,未免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许久后,慕琉辛才说道:“卿儿,近些年过得可好?”
我正要回答他时,突然——一阵微风拂过。
随风飘来的还有几许淡香。
此刻,我看到慕琉辛的脸色变了变。
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
罢了,你现在应该是天帝最忌讳的人吧!
说话,做事——还是小心点好。
于是,我便笑着看了看他,说道:“何谓好?何谓不好?忠卿还不能明白。不知侯爷能否告知?”
在听完我的话后,慕琉辛便皱起了眉头。
他思索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卿儿是在责怪我么?当年,确实是我杀死了莲惠帝,那是因为我有身为皇子的责任。还望卿儿能够海涵。”
“海涵”,真是个大气的词啊!
要我对一个“杀父仇人”——海涵?
我暗自冷笑了一声。
莲忠卿可没有这种“海量”!
我转眼看了看桌案上的茶盏,茶应该已经凉了吧!
我依旧伸手端起了它,浅浅的抿了一口。
果然,茶凉涩口。
“凉”,便是凉进了心里。
“这么说来,倒也不是侯爷的‘错’了?”我轻声问道。
不,应该是反问道。
他不安的看着我,说道:“卿儿是在责怪我对你用刑?”
他果真是“惊慌失措”了。
我浅笑一声,回答他道:“我本是莲之国的圣子,如今我又是□□的国师。忠卿虽不才——倒也无心去责问他人的‘过失’!是侯爷曲解了忠卿的意思。”
此刻,他的眼里透着几缕自责的神色。
“卿儿……”
他似乎还想解释什么。
我起了身,向他行了个礼,郑重的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日忠卿多有怠慢之处,还望侯爷——‘海涵’!”
闻言,他迅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卿儿你莫恼。”他忙说。
我冷笑道:“‘多情总被无情恼’!”
此时,慕琉辛的神色微动。
他张了张口,正要做出解释。
“侯爷到底是看上忠卿的什么地方呢?您一直在找忠卿,又是为何呢?”
他笑了,回答道:“我自然是对卿儿你一见钟情了。这么些年,怎么会忘了呢?我寻你,自然是为了好好照顾你。
”
是么,“一见钟情”啊!
如果你是一见钟情的话,又怎么会认不出我来?
当初,晓风可是一眼就认出我来了的啊!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承蒙侯爷这么些年的‘厚爱’。只是,如今的忠卿已不是当初的心境了。还望侯爷早日找到心仪之人,相守到老。”
说完这话,我也不再看他。
就这样,他走了。
我长叹了一口气。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为何会如此激动?
我抚了抚额角,却发现上面早已沾满了汗渍。
突然,又是一阵微风袭面而来。
这苑中的柳絮便也随风飘了起来。
果然,还是自由的感觉好。
“陛下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呢?”我扬声说道。
司空璧从树荫下走了出来。
他笑道:“忠卿怎么知道是朕来了?朕还以为——忠卿不懂武功!”
听了他质疑的话,我不由得觉得好笑。
我解释说道:“是气味。陛下身上特有的王者之气。”
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味道。
不知何时起,我便开始靠气味来识人了。
看着逐渐走近的人,我向他行了个礼,说道: “陛下圣安。”
他抬手示意我平身,随后又问道:“忠卿昨日休息的可好?”
我笑道:“甚好。多谢陛下关心。”
能不好么?
在宴会后我便在装醉。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又会发生些什么!
他看了看我,说道:“定安侯这几年对卿儿可是思念的紧啊!”
“侯爷只是看错了我与他之间感情。”我解释道。
“卿儿真是薄情啊!”他叹息道。
他,又说我“薄情”?
我也觉得一直与他这样说话很累了,罢了,就与他把话说清楚吧!
下定主意,我便对他说道:“陛下可知道忠卿是莲之国的圣子?”
“这是自然。”他浅笑道。
我又说道:“陛下可知道,忠卿曾是莲之国圣殿里的侍童?”
他也耐心的回答道:“自然。”
“圣殿里的侍童都是世家的孤儿。”我说道。
司空璧沉默了会儿,答道:“嗯,听说圣殿有个专门收养世家孤儿的地方。孤儿们长大后都会在圣殿当值。据说那些人的涵养都还不错。见到忠卿后,朕才深深的体会到其中的涵义。”
这是在夸我么?
我笑了笑,继续说道:“可是,忠卿可是莲之国圣女的儿子。”
司空璧点点头,笑道:“这个朕也知道。朕还知道你的父亲,哦,不对,忠卿应该称他为‘父王’。”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皱了皱眉。
他的消息——真全面。
我又问他道:“陛下觉得圣女与莲惠帝的感情如何?”
还记得他曾说过,“莲之国的圣女不是一般的痴情”。
是啊,若水很痴情呢!
“圣女的钟情早就让朕为之震撼了!”司空璧感慨道。
震撼,何人能不震撼?
我把语气一转,继续说道:“是啊,圣女钟情于莲惠帝。在别人看来,她温柔可亲,不带一丝凡尘的倦俗。可是她始终——恨着一个人。”
“谁?”司空璧疑惑的问道。
我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莲忠卿!”
说完,我又坐在了这小榭之中。
闻言,司空璧皱起了剑眉。
他说道:“她,怎么会恨你。”
如此平静的话,却让我觉得……很无奈。
我解释道:“圣女爱莲惠帝,但是只能是‘爱’。她无法接受自己身体的不洁——这注定是她作为圣女的一个污点。所以,她一直把我看做仇人。”
“怎会有她这样的女子?”司空璧惊道。
是啊!怎会有这样的女子——我也很疑惑。
“圣女敬神,同时也爱着莲惠帝。所以她愿意为了莲惠帝、为了莲之国守身。可是,我,却是一个意外。”
罢了,这只是我自己的理解。
闻言,司空璧沉默下来。
他就这样站在这苑中,静静的思索着心中的问题。
恍惚间,我觉得此时的他——很孤独。
他问道:“为何说给朕听?”
此时,他的语调很轻。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说话呢!
我笑了笑,说道:“秘密藏久了,就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就没有秘密的价值了。忠卿只是想感谢陛下这些日子的包容,竟允许臣做了如此多的事。”
突然,他运起了轻功,落在我的身边。
他轻轻挑起我飘在风中的发丝。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微偏了下身体,让发丝从他的手中滑过。
他这是……
“呵呵,忠卿是要朕放心么?”他笑道。
说着,他便将手放回了身后。
我叹了口气,答道:“忠卿不敢揣测陛下的意思。”
“忠卿,你揣测朕的意思的时候还少了么?”他沉声道。
闻言,我心里便是一紧。
见我的神色变了,司空璧又说道:“说笑罢了!忠卿你别在意!”
我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又说道:“朕只是看你确实是有这些才能,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小小的幽莲动乱算什么?”
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小小的动乱算什么,大不了就——灭了它!
这,不正是他常用的方法么?
我叹息道:“陛下,解决的方式不同,结果也会不同。就算是这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可是十年后、二十年后又是怎样的光景,谁也无法预测到。”
他仔细的看了看我,问道:“为莲之国旧民做这些事。卿觉得,自己,值得么?”
值得?
值得的是什么?不值得的又是什么?
这些年来,我好像也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笑着答道:“值不值得,随心而已。忠卿做事自有自己的道理。”
司空璧笑道:“这么说来,朕还真是期待呢!卿,可要好好表现啊!”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司空璧也坐在了我身边的空位上。
他说道:“忠卿,还记得你第一次在御书房是什么样子么?”
看到司空璧那平淡的表情,我答道:“记得。”
“与现下的你相比,真是判若两人啊!”他又叹息道。
是吗?竟然会“判若两人”?
我可是从来都没有变呢!
于是,我回答道:“莲忠卿始终都是莲忠卿,只是陛下还没有看透而已。”
闻言司空璧原本微笑的脸明显一僵。
果然,伴君如伴虎。
我,好像又说错话了。
看来,以后说话做事还是要小心些好。
司空璧抿了抿嘴,说道:“忠卿,明日就开始上朝吧!有个人——很期待能再次见到你!”
听了他的话,我内心一惊。
他说的“有个人”——会是谁?
听他的语气,自然不会是慕琉辛吧!
我倒是想不出自己还与宫里的谁有交情。
罢了,暂且——看一步走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