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来(上)

夜幕渐渐垂落,军营里的人声也静了下来。夜来从营帐里出来,一个人出了辕门,走到不远的沙丘上坐下。夏夜的天幕黯蓝,漫天都是繁浩的星斗,星河夜色虽然明媚,他的心情并未好上半分。

不知道是谁,吹起一支思乡的乐曲,那陶埙的声音婉转低回,又似人幽咽之感,竟然听得人身上寒浸浸起来。

夜来记得卫珈说过,这是南地的小调,她的奶娘就是南地人,她小时候常常在这段旋律里入眠。后来离了琼江的安国公府来到边地,就很少听到了。

卫珈还说过,你虽然没有了爹娘,总好过我,此生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娘一面。

夜来那时候不过七八岁,刚被她捡回来,听了这话,不觉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亲切。他原本以为自己是这世间最可怜的人,谁知道面前这个美得好似娘亲对他说过的仙女一样的姐姐,竟然也和他有着一般凄凉的身世。

她娇艳如花的脸颊似乎微微地濡~湿了,他伸出小小的手,替她抹去泪水,“你别怕,以后我来保护你。”那声音坚定又自信,都不像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卫珈“噗嗤”一声笑了,捏了捏他细细的小胳膊,“你还是先练好武艺,再来保护我吧!”

夜来很不满她小瞧自己,梗着脖子道,“谁说我不成的?我连狼都不怕呢!”

他这话倒不是夸口,他原本是边地土生土长的大昀子民,虽然他们一个小小村落,倒有七八成的人有着不同民族的血统,可是这些年来都生活在大昀境内,生活习惯已经和大昀人合而同之了,村子虽小,男耕女织,倒也可以勉强自给自足。而到了农闲之时,一家人还能一起坐在门外树下看日落月升,和邻居相处得又好,也算是安居乐业。

可是谁又能知道,在每个静谧的夜晚,命运的大手就那样静悄悄地搅动一池浑水,很多人在安睡之中就被席卷而来的汹涌浪潮没顶,再也没有存活的机会。人的命运,在未知的世事面前,还是太过渺小了啊!

北金军队的铁蹄在一个也是如这夜一般明媚的夏夜里,悄无声息地踏进了他的村落。他白日里疯玩了一日,睡得十分香沉,被娘亲疯狂摇撼醒的时候,外头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场景,熊熊火焰烧得夜幕都跟着泛红,整个村子里的房子都是普通茅屋,一座点着就是火烧连营。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在大声地哀嚎,北金人都穿着精良的铁甲,盔甲掩着半面,一双一双的眼睛都闪着极度嗜血兴奋的光芒。

领兵的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在小小的街道上疯狂地驰骋。他正被娘亲抱着跑出来,看到的就是他们拖着人飞驰的景象。娘亲吓得惊呼一声,连忙伸手去掩他的眼睛,可是他已经看见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一匹红马身后拖着的,正是隔壁的春枝姐姐。春枝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今年十五岁,前几日才订了亲,羞答答地很少出门。夜来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和她娘从栎邑采买了布料回来,准备自己动手做嫁妆的。

那天她穿着一件白底粉色碎花的布裙子,站在院子里听着邻居大婶的打趣,脸颊在夕阳下闪着好看的光,羞涩里掩饰不住的欣喜。

她还是穿着那件裙子,只是上头已经被她的血迹染红了。她乌黑的长头发散在脸上,上面都是血水和的泥土,湿哒哒地盖在她脸上。她已经死了,一对眼睛就像死鱼的眼珠一样,泛着令人不愉快的冰蓝色,直直地盯着天空,似乎在问,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这样?

一座不过百十余人的村落,对于北金人来说实在不算是什么,他们甚至都不想着能觉略些财物或者美女,而只是这样毫无意义地屠杀、放火,似乎欣赏男女老幼四处奔逃、呼天抢地,就已经是最大的成就和喜悦。

他们哈哈地大笑着,那声音比来催命的鬼哭也不遑多让。他们就好像是凶猛的野兽,满怀兴味地望着自己脚下的小蚂蚁慌不择路地逃命。

爹爹护着娘亲,娘亲抱着夜来,随着众人一起往外跑。他们夹在人群之中,根本不敢回头,只听着身后的惨呼声越来越近了。北金人甚至懒得围堵,而只是在后头追击。有时候放他们跑得远了,就拿出弓箭来,好像只不过在进行一场狩猎罢了。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自己一家和几个相熟的叔伯以及他们的家眷,只听爹爹高声喝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迟早都会被他们杀死的!不如让女人带着孩子跑,咱们几个留下来挡住他们,女人们抓紧时间,跑得越远越好!”

娘亲和几个婶娘、姐妹听了这话顿时都哭喊了起来,死死拉住自己丈夫、父亲的衣裳不让他们去送死。

他看见爹爹的眼睛里也涌动着晶亮的泪水,最终还是狠下心来拂开娘亲的手,狠狠地将她一推,“带着孩子快走!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

那几个叔伯也都如法炮制,头也不回地转身迎向北金人去了。

女眷们没有法子,不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在铁蹄之下化作血泥,只觉痛彻心扉。一边号哭着,一边抱着孩子、互相搀扶着,脚下一步都不敢停。男人们都为了她们付出了生命,她们又怎么能不明不白地死了?那样做,算是对得起谁呢?

这些蝼蚁一样的生命居然敢反抗,北金人觉得很有趣,又更加兴奋了起来。夜来伏在娘亲肩头,恰好就看见领头那人是如何用一把长刀贯穿了爹爹的身子,那样长而锋利的一把铁器,在他心脏肺腑之中搅动,爹爹一定很痛。

男人们虽然勇敢无畏地以少抗多,可是毕竟力量太过悬殊,他们的抗争,就像螳臂当车,不过短暂地阻止了北金人屠戮的步伐。

果然,在他们一个一个都被残杀之后,北金人还是追了上来。

女人们在失去丈夫之后,迸发出来母狼一样的力量。她们用手打、用脚踢、用嘴咬,可是血肉之躯在锋利铁器之下,也逃不过化作碎肉渐渐腐烂的后果。

娘亲的头上、背上都被砍了好几刀,依旧死死地抱着一个北金人的腿不肯放手,她的牙齿都被那人的皮靴踢得碎了,夜来甚至都听见她的头骨咯咯的响声。

“夜来,快跑!”这是娘亲对他说的,最后的一句话。他吓到极致反而不哭了,小小的胸膛里第一次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凭什么?一样都是人,凭什么你们就像杀牲口一样地杀死我的爹娘?

他满怀仇恨地望了那些北金人一眼,头也不回地撒腿便跑。他没有看见,娘亲见到他越来越小、逐渐隐逸在夜色中的身影,是如何满足地合上了双眼。

一阵夜风吹过,夜来才感到自己的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片冰凉,他自嘲地笑了笑,越长大越没出息了,居然哭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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