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筝却不再言语,抱着苏夙迎着漫天飘雪,一步一步朝着玄虚教走去。他还有一颗玄冰珠,不能让苏夙的身子有任何腐坏。苏夙既然能从千年以后来,甚至回去。也许哪一天,她真的就在次回来了……若是没有寄宿的肉身,他的阿绾就回不了家了……
老者看着顾以筝的背影,眼里带着不忍,却终究放弃了劝告:“裴公子,我能替苏姑娘做的仅仅是这些了……”
裴思源从一旁的石墩后走出,短短数日,又是胡渣遍布下颌,双眼憔悴不堪。他双拳负在身后紧握,青筋暴起。却终究再须臾后缓缓松开,淡淡道:“夙夙还是选了他……即便,他伤她至深。在死亡面前,再深的恨,都可以化为乌有……”
“这些也算是彻底结束了,苏姑娘早就料到了一切,却还是认命的来到这里,将一切结束……只可惜,得以解脱的,也不过她一人而已。”
“如此自私的女子……呵呵哈哈哈……真不知……她有什么好……偏偏,让人放不下也忘不掉……”裴思源转身朝山下走去,老者看着曾经享誉四海天下,受人推崇敬爱的将军,便成如斯模样,不免喟叹:“情之一字,哪能常理推断。”
顾以筝抱着苏夙进了玄虚教中的暗室,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玄冰床上,从床下暗格里取出一颗拇指大小,冰蓝剔透的珠子。他温柔的看着仿若熟睡的女子,将冰珠放进她唇中含着。而后又动作快捷的解开她的衣带,方才洞中他便已将苏夙身上的箭矢拔掉,仅仅靠着穴道止血。如今回了玄虚教,他将伤药全部找好,生怕弄痛了她的给她擦拭伤口,上药。
终于弄好后又去找了一件大红裙装来,他笑了笑,蹲在玄冰床上说道:“阿绾,这件还是当初教中圣女准备的嫁衣,虽然尘封已久,可却是全新的。刚巧你也喜欢素雅一些,这身没有太多繁复的绣样,却做工精细,样式也极其好看。”
他看着苏夙的类似于安睡的脸庞,除去比之平常更为苍白根本看不出其他异常。狭长的凤眼里逐渐涌出水雾,他趴在玄冰床边,低声哽咽着道:“你可知我有多想你穿上这一身嫁衣?我还有好多话为同你说,还有好多误会未曾澄清……我与苏然没有什么……那个孩子不是我的,同苏然耳鬓厮磨的也并非是我……她是你最爱的妹妹,我不忍伤害她告诉她那晚你去见我时见到的其实是玄虚教余孽易容的我……我不忍告诉她她犯了什么错,怕她有什么差池你会受不了……可就这样,为了保护她,生生的让你我二人错过了……”
时空骤然穿梭,飞快流逝。千年以后的偌大卧室中,一个女子安静的躺在柔软的穿上。乌黑的长发柔顺安静的在胸前躺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流进发鬓中不见踪影。
顾以筝将红色的嫁衣替苏夙换上,艳红的长裙衬着她的脸色更为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纤长的睫毛似乎都结了一层薄薄
的雪霜。顾以筝拿着桃木梳,轻柔小心的梳理着苏夙的长发,及腰的发丝柔软乌黑,像是世上最好的丝绸。他捻起青丝深情的在上方印下一个吻,笑着道:“青丝唤情丝,我在你的情丝上烙下属于我的印记,这般不论生生世世,你都属于我的……”
忽然眼神迷离,他俯下身在她唇畔落下一个轻如羽毛划过的吻,轻声道:“也许对于如今的你来说,这是亵渎……可阿绾,我好想你……想你和我说话,哪怕是冷嘲热讽,哪怕是恨之入骨……”
时空一转,床上的女子水色唇畔隐隐有勾起一个弧度,紧紧阖上的眼珠似乎有微微滚动。白色门把微动,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牛仔短裤的女子端着白瓷碗走了进来,坐在床边看着类似于睡梦中的女子。她将瓷碗放置在一旁床柜上,看着那个睡中女子,叹道:“姐……你已经睡了两年了……该醒一醒了……”
“阿绾……醒一醒……”
那双眼睛上的睫毛轻颤,慢慢掀起……
距离上次苏醒,已然过了半个月之久。苏岚看着床上依旧安详睡着的女子,不论多少医生来看,都说苏夙已经醒了,只是自己不愿意醒过来。她不知苏夙为什么不愿意醒来,只记得,那天她睁开眼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神,是绝望,是不愿相信,更是一种……厌恶。
苏岚坐在苏夙旁边,看着呼吸安稳的苏夙,黑色长发应为一年没有打理剪短,已然长至大腿。白色鹅绒软被不带褶皱的覆在苏夙身上,干净整洁的同时也验证了她依旧不愿意醒过来。
“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看到我……可单是靠这些营养液吊着也不是办法,你醒醒吧……我已经和柳明朗断了联系,只要你醒过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沉睡中的苏夙睫毛微颤,却终究不愿醒过来。她沉睡中的灵魂飘荡在时空之中,随着她的心心念念,看到了守在玄虚教暗室中的男子,一袭玄衣,下颌满是络腮胡须。他守着一个玄冰玉床,苏夙可以看到,玄冰上躺着的女子赫然就是她自己。红衣精致,却掩不住苍白面庞。纤长的睫毛上长满了冰霜,两手交叠放置在小肚,模样安详如同熟睡。可那苍白毫无生气的脸,怎么也骗不了自己,那个时空的自己,已然死了……
她走到顾以筝身边,静静地坐在一旁。他掏出袖中竹笛,放置在薄凉的唇边吹奏着她熟悉的东风。忽然想到当年自己在桃渡园用七玄琴,远远地似乎有所感应一般的应和着他的笛声。苏夙看着玄冰上的自己,又看着敛眉低垂眼眸吹奏玉笛的顾以筝,终于眼里流下一滴泪珠,却在坠地前化作点点萤光散去。她轻轻将螓首枕在他的肩上,知道他感觉不到,可她却似乎觉着她的头在枕上的一瞬间,顾以筝身子僵了须臾。而后曲调一转,又是急促的金戈铁马。她安静的倚在他身上,虚无透明的身子,几近绝望悲伤的模样。玄冰上的女子,将再也不复醒来。
“姐,回来吧……”
安稳倚在顾以筝身上的苏夙骤然睁眼,站起身警惕的看着四周,苏岚的声音再次响起:“姐,过几日便是我生日了,你醒一醒好不好?你已经两年都没跟我一起庆生了。我知道你醒了,你陪我过完生日,再接着睡好不好?”
“阿岚,柳先生来了,在门外等着,要不要开门让他进来?”
苏夙原本垂下的眼帘在听到柳先生三个字的时候顿了少顷,忽然抬眼记忆随着记忆的洪流冲刷着她的大脑。一个穿着西装,眼里满是桀骜野心的男人出现在她的眼瞳里,那个男人残忍的勾起唇角,毫不犹豫的踩下油门,将她送入万劫不复……
她看着顾以筝,他停了下来,似乎能感应到苏夙在犹豫走与不走。顾以筝笑了笑,伸手抚上苏夙的发鬓,长久不曾开口导致声音带着暗哑低沉,咬字都不太清晰:“你若是不能陪我,便好好照顾着你自己,不能在逞强了,可好?”
苏夙愣在那里,所有的感情一拥而上,悲伤将她淹没,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现在的自己,如同时空里的孤魂野鬼,无处可去。她可以回到真正的苏夙肉身里,可那里却再也没有她所牵挂的人。柳明朗很爱苏岚,他会照顾好她……如果她回去,她会抑制不住的想要杀了柳明朗。这里,却有很多她放不下的人。绿侬的墓她还未清扫,眼见着清明就快到了,她却再也起不来了。还有阿朵她们……苗家寨的人民风淳朴,她好想回去看看,看看那个红衣女子,有没有从情殇里走出。
她蹲在阴暗的角落里,泣不成声。她最最放不下的,是眼前这个男子,所有的恨,都在万箭穿心的那一瞬间化为乌有……
苏岚看着疯了一般挣扎哭泣的苏夙,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家里雇来照顾苏夙的保姆见状赶忙擅自做主开了门,将柳明朗迎了进来。柳明朗穿着黑色笔挺西装,身子挺拔高大。黑色的发,琉璃淡色的眸子带着冷漠不屑。他看了眼保姆,便径自走至苏夙房间。那保姆见状忙将苏夙的状况说了出来:“柳先生你快想想办法吧,苏夙小姐跟疯了一样在闭着眼睛哭的厉害,是不是被什么魇怪困住了,在我们乡下这可不是好兆头呀!”
“故弄玄虚,什么魇怪,去打电话给中心医院的肖医生,让他速来这里。”
那保姆平日里也很是忌惮柳明朗,听他这么一说赶忙附和下来跑去拨电话。柳明朗推开苏夙的卧室房门,却见苏岚双手按住了苏夙的双手,她努力安慰着苏夙,苏夙却恍若掉进一个梦魇中,不停摇头哭泣,声音凄厉绝望。他愣在那里,淡琉璃色的眸子从不屑冷漠渐渐转化成平静无波。床上的女子紧紧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在阳光照射下格外刺眼。她不停挣扎,想要脱出桎梏束缚,嘴里发出困兽的呜咽声,含糊不清的念着什么。墨色青丝散了满床铺,苏岚费力的牵制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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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