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克斯,你明白双线联络官的职责了吗?”弗里德里希和班克斯坐在驶往沃伦斯坦宫的马车中,一处处长要求他的下属复述他之前的话。
“是的,处长。双线传令官充当皇储安菲尔德和独角兽总部之间的联系人。”班克斯的回答让弗里德里希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是个闲散的职位。皇储本身就受到皇家侍卫的严密保护,你只用跟在殿下身边就行了。”弗里德里希对着马车中的镜子整理着自己的军装,然后把靴子擦得锃亮。
早已换上蓝白制服的班克斯坐在他的直属上司身旁沉默不语,他开始思考他将以何种语气向他的学长问好,而那个高瘦忧郁的人还会苦笑着叫自己学弟吗?马车停住,一位头戴黄羽翎毛帽身上的军服鲜艳地夸张的侍卫打开车门,在向两位军情人员致敬之后,便引领他们走进宫殿。弗里德里希厌恶地看了眼侍卫,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侍卫仿佛没有看见独角兽军官对他的瞥视,不紧不慢地走在中间,班克斯却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那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的后面。对于第一次来沃伦斯坦宫的人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了。如果连西大陆最奢华、最雄伟的宫殿都不能引他驻足欣赏片刻,那班克斯的心智会被人怀疑并不像表面看上去地那样健全。班克斯踩在红色的羊毛地摊上,地毯一路延伸到他的视线之外。广阔的空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空洞。墙壁上的水晶灯恰到好处地把室内点亮,光线柔和温暖。两边的墙壁上依然保留着教历早期风格的壁雕,都是为帝国作出杰出贡献的英雄人物,班克斯认出了其中一幕是利维坦之光的场景。抬起头,是色彩明艳恢弘崇高的教会壁画,讲述的是光明神七日创世的故事,画中的人物造型舒缓表情空洞,这是旧古典流派的风格。班克斯逐渐收回了心神,而这只是宫殿的前厅罢了。班克斯想起了伯克的《崇高与美》,其中的美学观点得到了充分完全的印证。三人穿过宫殿的前厅,来到一间房间内,皇储安菲尔德身着古洛曼风格的紫色披肩,正和一位身着将校服的军人小声交谈着。
“皇储殿下,葛兰西中将。”弗里德里希单膝跪地,依次向两位大人致意。侍卫不知何时已经退下,班克斯学着弗里德里希的样子跪倒在地。
安菲尔德看到了他们,点了点头,示意起身。班克斯松了口气,原来他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说出那句已经想了好久的开场白。
弗里德里希敬畏而虔诚地看着利维坦的皇储,“殿下,这是您新的传令官。如果您有需要独角兽的时候,他会把您的旨意传给我们。”
安菲尔德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将军继续刚才的话题。
“殿下,我依然认为军部内已经分裂成了两派。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葛兰西将军的语速极快极低。
“士官,独角兽对前斯科特神学院院长耶格尔被刺的案件有什么进展吗?”安菲尔德没有理睬一旁急切的将军,而是看向弗里德里希。
弗里德里希马上平复了自己内心的激动,说:“一枪穿过心脏,杀手受过专业训练。死者脖子后的字笔记潦草,看笔势应该是个左撇子。”
“会是海格力斯吗?”皇储担忧地问道。
“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是北边的大力神所为。但我觉得不是海格力斯。第一,海格力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他们在利维坦埋下的钉子并没有动静。第二,如果海格力斯具备这样的能力,为何要暴露这颗钉子去杀一个毫无实权的老人?”
班克斯发现就连独角兽的处长也不知道耶格尔的另一个身份。
安菲尔德转过头对葛兰西将军说,“你应该直接去向父皇或者军务大臣禀告这件事。我只是皇储。”
将军尴尬地看着酒杯,谁都知道沃伦斯坦宫的正主现在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皇储这是在试探自己?
“不过你可以说得详细一些。这里有独角兽的人,你们可以交换一下情报。”安菲尔德用眼神示意班克斯,“去把门关上,我的传令官,这是你上任后的第一个任务。”
皇储的玩笑话引起将军和弗里德里希的阵阵轻笑,班克斯赶紧点了点头,回身把门掩上。
“军部两股势力的争端由来已久,特别是在北边出了问题以后。一些年轻的军官认为海格力斯不断往边境加派军力的做法明显是想和利维坦来真的,军方不应该充耳不闻坐以待毙。而另外一些人则认为这不过是海格力斯的虚张声势,军队应该把注意力放到国内那几个省,天知道那些叛乱的农民从哪里搞来军制武器。部队派多了,他们就躲进山里,部队派少了就会被他们吃掉。难啊。”将军叹了口气。
“那你倾向于哪种观点呢?”安菲尔德点了点头,他并非对军队的事务一无所知。
将军小心翼翼地吐着单词,“我觉得,后者的想法,比较务实。毕竟利维坦,已经失去了率先发动战争的勇气和能力……”
“接着说。”安菲尔德温和地看着葛兰西将军。
受到鼓励的将军恢复了之前的语速,“这是国情,没有办法的事情。近几十年国库一直亏损,军队腐败情况也愈演愈烈,殿下,你应该亲自看看那些士兵的素质……他们连国内的叛乱的贱民都镇压不了,这我并不感到意外。总之,安内是首要任务。”
“那你是安内派的说客咯?”安菲尔德拿起站在一旁的侍者盘中的酒杯,笑出声来。
“不,殿下。”将军突然抬起了一直低耸的脑袋,真诚而热烈地直视皇储的双眼,“我首先是一名爱国者,其次才是执有意见的军人。无论如何,军部分裂成两派,这是相当危险的现象。”
安菲尔德优雅地把自己的酒杯递到将军胸前,“对不起,我不该侮辱一位爱国者的赤诚。我向您道歉。”
将军激动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他相信眼前的皇储将来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帝王,“殿下,您知道吗?两派都有各自的领袖了,这说明军部已经彻底被内部执不同理念的组织给分裂了,大到元帅将军小到普通士兵都要选边站队!攘外派基本上是青壮年的将领,欧福里翁中将是这派的旗手,依我看,这些人被激情和热血冲昏了头!而安内派的都是一些站得高、看得远务实者,巴夏礼上将是他们的领导人。”“殿下,”葛兰西将军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臣下听闻国内几个行省的暴动也和激进派有关联……”
“你怎么看?”安菲尔德又转过头问弗里德里希。
“殿下,我只是独角兽一处的长官,一处负责搜集情报,分析情报是二处同僚们的工作。我的意见无法代表独角兽。”弗里德里希抱歉地低下头。
“没有关系。我想知道旁观者的想法。”安菲尔德不冷不淡地退回了弗里德里希的歉意,没有人可以拒绝利维坦的皇储。
“那我就谈一谈一个情报搜集人员的看法……”弗里德里希绞尽脑汁地组织着语言,说不定这是一个在未来国主心中留下好印象的机会……
突然,葛兰西将军痛苦地倒在地上胡乱挣扎,捂住脖子发出阵阵意义不明的嘶吼声!黑紫色的血不断从将军的耳朵、嘴巴、鼻子、眼睛中喷涌而出。
班克斯第一个反应过来,低声喝道,“那杯酒有毒!”
弗里德里希马上蹲下身,从将军抽搐的手中拿起酒杯,他注意到酒杯内侧似乎印着一段话
“俄狄浦斯王
也许多了只眼睛。
此人的这一痛苦
看来无法描绘,
无法说出,无法表达。”
白色的小字歪歪扭扭地挤在一块,最后一行已经被酒冲淡。“不是酒有毒,而是涂在酒杯内壁的剧毒融到酒里。”见多识广的独角兽处长立刻辨别出了那白色是某种固体剧毒。弗里德里希露出震惊的表情,因为这种剧毒只有一个产地,是海格力斯腹地的玛多卡丛林独有的特产。
安菲尔德惊魂未定地看着躺在地上挣扎幅度越来越小的葛兰西将军,这位爱国者的血喷洒地到处都是,在他自己的脸上、胸口、双手、红色的地毯、甚至皇储的裤脚上都沾满了点点血迹。紫黑色的血逐渐凝固,和葛兰西将军的尸体一起组成了诡异的图案,仿佛某种邪恶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