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都道:“也未必和少林有关,或许他们被打痛了,唯恐再遭重创,主动撤离吧。”
公孙儒道:“那咱们得马上告诉马大侠,请他示下。”
他眼望内宅,却犹豫起来,梁子都沉思片刻,叹道:“等天明再说吧,他们既要撤,咱们也没法子,现今主动权依然掌控他们手上,穷寇尚且勿追,何况这等强敌。”
两人说着,却发现站在桌前的弟子面色有异,回头看时,马如龙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了,很明显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两人都微躬身叫声:“马大侠。”
马如龙点点头走到桌前自己倒杯酒喝下去,面色凝重,许久没有开口。
他心里已策划好几种方案,准备把许士杰拖住,既不让他脱身投入到夺嫡之战中,更不能让他逃往海外。
然而真把许士杰拖住了,少林峨眉一到,就会引发一场空前的武林大决战,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在他而言,也毫无胜算可言。
迄今为止,云行无影门下还保持无一人受伤的战绩,这也是他最欣慰的,不过他也知道,这种好运气不会始终罩着他们,以许士杰在城中的实力而言,稍有不慎,全军覆没也未必没有可能。
许士杰的手段他也领教过了,那晚若无苦禅大师相助,他能否逃出也殊难定论,那时云行无影门在外围虽想入内相助,却根本无法渗透进去,这一事实也明白无误地提醒他:若真硬碰硬的对阵,自己此时尚无此实力。
若只有他和许靖雯二人在城里,自可将生死置之度外,现今他却要为许多人的性命负责了,尤其是这些人均是听闻他有性命之忧,甘冒奇险赶来救援的。
梁子都看出他的心思,说道:“马大侠,您若不想放走他们,我这就去布置。”
马如龙把酒杯往桌上轻轻一顿,笑道:“不,你说得很对,穷寇勿追,咱们的对手可不是穷寇,而是劲敌。
“他们公然张扬要撤走,焉知不是以退为进,诱我们入伏的奸计?”
公孙儒瞿然一惊道:“这一点委实不得不防,或许他们无法找到我们,用这法子引诱我们主动攻击。”
马如龙又倒了杯酒,慢慢喝着,继续沉思,他虽与许士杰打交道不多,却已知道许士杰是那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
他四处张扬要撤走的消息,表面上是向自己挂出免战牌,而其中不知隐藏着怎样的奸谋诡计,他不单是要以退为进,而且是要改变战略了。
“夺嫡”他脑中蓦然灵光闪现,明白了:
许士杰是要转赴另一战场了,那个战场的激烈与凶险与这里相比不啻倍蓰,无论许士杰是胜是败,都将有无数人头落地,甚至又将上演一出人伦惨变。
“我一定得制止他。”他拿起一壶酒直接喝了起来,此时他方始明白宰相李实釜底抽薪的良苦用心,不能分出胜负,只能让那场夺嫡之战无疾而终。
城门一开,两个兵卒又开始盘检进出城的人,年纪轻的盘查得甚是起劲,其实是想趁机揩些油水,赶车的,挑担的,甚至提筐背篓的无一放过。
那个年纪大些的忙把
他拉到一边,悄声道:“兄弟,别怪我不提醒你,你这种查法保管你活不到晚上,你脑袋没了不要紧,别把我的脑袋也弄掉了。”
年纪轻的不明白,年纪大的叹道:“兄弟,你耳朵没毛病吧?这些天城里出了什么事,你一点儿没听到?”
年纪轻的不以为然道:“那些江湖中人在城中胡闹,跟咱们有甚相干?”
年纪大的道:“是不相干,相干就麻烦了,可这些天进出城门的大多是他们这号人,都是龙睁虎眼的角色,一言不合,拔刀便砍,亮剑便杀。
“你这查法不是往刀尖上撞吗?要发财以后日子长着呢,你无牵无挂就死了,我可还有老婆孩子呢。”
年纪轻的被一番话说得毛骨悚然,便也和他站在一处,对进出的人看也不看,只是挥手放行,两人便如一对泥塑的门神。
巳时一刻,四位身穿灰袍的人进了城门,都是携刀佩剑,昂然而入,对两位兵卒看也不看上一眼,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
当先那人背着一口单刀,进城后又回头,看看城门上刻的几个大字,对其他三人笑道:“定阳府,就是这里吧?咱们可别着三忙四,走错了城门。”
他身后一人笑道:“这还能有错,不过这里看上去平平静静的,不像是龙争虎斗的地方。”
另一人笑了起来:“这哪儿能看的出来?又不是两军交战,一定要尸横遍野,血染衰草。”
当先那人笑道:“你还别笑,我还真以为就是你说的那景象呢,看来他们闹的还不够凶,咱们来了就再加把火。”
四个人说说笑笑扬长而去,两个兵卒却瑟缩在城门洞里,许久不敢作声,这四人身上有股凌厉的气势,令他们如见了猫的老鼠般,远远地躲藏着,仿佛他们那股气势也能杀人。
当先那人乃是丐帮首席长老彭千刀,他左右两人是第二第三长老莫万里和沙洲,最后那人是丐帮关东分舵的分舵主李爽。
四人穿街绕巷,来到丐帮在城中的堂口,里面的花子们只认得分舵主,从未见过总舵三位长老,知道后更是诚惶诚恐,两手都找不到地方放。
彭千刀等人坐下后,听这里的头目禀报了这些天城中的战况,一时间沉吟不语。
他们三人是出来巡视分舵,中途接到帮主张乾飞鸽传书,才知这里出了大事,急忙折转过来,张乾只是说明少林传书相邀的情况,并未下令该当如何。
张乾自知资历尚浅,人望不足,为人很是谦逊,帮中事务都是秉承八大长老合议的方案办,从不直接向属下发布命令,遑论对八大长老指手画脚了,但信中之意也很明白:
少林峨眉既已出动,与少林峨眉三位一体的丐帮自也不能甘于人后,但究竟怎样办,他却没说,把球踢给彭千刀了。
彭千刀对此并无不满,在他看来,丐帮是大家的丐帮,不是帮主一人的丐帮,凭什么帮主一人说了算,然而该当如何,他心里也没谱,与莫万里、沙洲商量一番,两人都说先去城观望一下风向再说。
“少林和峨眉的人到了吗?”莫万里问道,那个小头目毕恭毕敬地道:“禀
长老,还没哪,听说峨眉派的许掌门已到了,却未见其人。”
沙洲笑道:“这倒有可能,那个小丫头和马如龙走得最近了。”
彭千刀皱眉道:“兄弟,这话可乱说不得,人家现今可是掌门了,咱们就要敬之以掌门之礼,她和马如龙的关系更一字说不得,若是传扬出去,那些大小尼姑非踏平咱们君山不可。”
沙洲吐了吐舌头:“这里不没外人吗?”
彭千刀冷冷道:“谁是外人谁是内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该说的话对你老婆也不能说。”沙洲见他少有的正言厉色,不敢作声了。
莫万里忙把话头岔过去,笑道:“不管怎样说,咱们总算比少林峨眉先到一步,脸上也有光,彭大哥,你说咱们该怎样做吧。”
“怎么办,坐观其变”彭千刀淡淡道:“咱们与马如龙非亲非故,何苦为了他冒甚风险,这次只是给少林峨眉一个面子,等他们两派到齐后商议一下再说。”
莫万里和沙洲均心领神会,暗自叹服其心计之深,他们在三派中最先到达,至少表现出极高的姿态,至于没出手,则有更充足的理由,而等少林峨眉到后,这场战事早已是昨日黄花了。
“他们到的倒是快,还招摇过市,惟恐别人认不出来,什么意思吗?”许靖雯皱起眉毛。
彭千刀四人一进城,云行无影门的人已经认出了,一直跟他们到堂口后,便急急回来禀报,许靖雯并非被他们抢了先不高兴,而是对他们的举止大为不解。
梁子都道:“马大侠,他们这样可够危险的,我派人去提醒他们一声,要不接他们到我们这里来,不能站在明处当人家的靶子呀。”
马如龙笑道:“咱们就甭操这份闲心了,他们这样做用意很明显,一是摆个姿态给我们看。
“告诉咱们:‘我来了’,其二,也是向许士杰那面表明心迹:我们并无敌意。”
“那他们来做什么?”许靖雯勃然大怒,马如龙淡淡道:
“人家来了就是好意,咱们也根本无需他们助拳,他们保持中立最好不过。
“梁门主,他们那面还是派人盯着点,万一许士杰那面会错了意,他们还是处于危险境地。”
梁子都点点头,马如龙慨然道:“也许我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管怎样,他们在这里,对许士杰多少也是种牵制。
“不过这些也都无关紧要了,许士杰明天就要撤走了,老实说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他们。”
众人都笑了,公孙儒笑道:“他们不会就此罢手,或许只是想休整一下,然后卷土重来。”
梁子都笑了一会,又正色道:“我总觉得他们扬言退走是有更大的图谋,只是不知是什么。”
马如龙知道是什么,但却不能说,对丐帮三位长老的到来他并不高兴。
他和丐帮在金陵打了几次交道,时时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丐帮最后还是对金五伦大打出手,险些把金陵城毁之一炬。
是以他对丐帮不能不有成见,也正是这种成见遮蔽了他的心智,令他对本来能预见到的事却毫无察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