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
“洛玄?”我惊讶地瞪大了眼,“洛玄?!”
沉新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想不到吧?”
“何止是想不到,”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简直就是……”
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我和沉新对苏晋厌恶是因为他心狠手辣又篡改天命,害了不少人,现下更是又加了一则强掳我过来的事,沉新虽没说,但我也知道他和我一样,对苏晋没有任何好感。
虽然我心中对苏晋已经厌恶至极,但要说谁是这世上最恨他的人,除了洛玄之外,恐怕就再无他人了。
当年苏晋害得他妻死子亡还不算,竟活生生地来了一出偷龙转凤,让洛玄空等了三万年不说,还害得周言也跟着受苦,枯等了三万年也无法轮回转世,最后被苍穹的清气涤荡得魂飞魄散,以至于他二人天人永隔、再也无法相见。这些账一笔一笔地算下来,洛玄对苏晋的恨只会比我们多,甚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也不为过。
他和我们一样想对付苏晋,比我们要更恨苏晋,那我们就是盟友了,他为鬼将,不惧死气,又有长冥可驱,这城中漫天的死气对他来说非但不是拖累和折磨,反而是一种难得的帮助,他在这城中就如鱼得水,就算不乘奔御风,那也是游刃有余,苏晋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像他那样,在这里,洛玄占了上风!
而且听沉新的意思,苏晋这是已经遇到了洛玄,并且和他打上了?不然他不会吹响神女哨,哨声也不会戛然而止。我刚刚还以为那一阵哨声是冲着沉新来的,没想到竟是冲着洛玄去的……
不对!等等——
“苏晋和他打起来了?!”我看向沉新,在他的眼中清晰地看见了我面色惨白的倒影。
“是啊。”沉新有些疑惑不解地蹙起眉,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好呆呆地忽然面色发白起来,“苏晋把你看得很严,就连你白日出去偶遇谭姑娘时他也远远地在你身后跟着,我伤势未愈,以防打草惊蛇,便不能贸然出现与你相见。原本我是想着先和洛玄去追查你身体的下落和引魂灯的事情的,洛玄对死气感知灵敏,这城中的死气在你我看来杂乱无序,顶多能看出死气源于河中,可具体出自哪里,还要让他来定夺。”
“死气?”我皱了皱眉。
“死气所出之处,便是引魂灯藏身之地,你知道引魂灯是什么东西,我是万万不能让它落到苏晋手上的。”他抱起双臂,神情严肃,“就在不久之前,洛玄刚刚循着死气找到一处气息紊乱的河岸边,苏晋就出现了,你也知道,在周姑娘死后,洛玄就对苏晋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而苏晋又容不得旁人觊觎他决心要到手的东西,他二人几乎是一句话没说地就打了起来。”
“那你呢?”我连忙追问道,“苏晋也看到你了?!”
沉新愣了片刻,才恍然一笑:“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
“当然!”我急急道,搞不懂他有什么好恍然的,我担心他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苏晋吹哨子是一回事,看到了你又是一回事!若他看到了你,就算刚才那哨声不是冲着你来的,等解决了洛玄后他也会转过头来对付你的!”
我心中急得要死,脱口而出的话再正经不过,可他却在那边看着我不停地笑,笑得我都快烦死了:“沉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
“抱歉抱歉,”他笑着对我说了两声抱歉,可我看他虽然口称抱歉,但面上却是一点歉意也没有的,话说得简直敷衍,而且还在那边不停地看着我笑,“我只是……嗯……我只是看到你高兴,就忍不住想笑。”
“你以为,”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会听不出你是在嘲笑我?”
“怎么会?”他大为惊讶地挑眉,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好了,别不开心了,是我的错,嗯?”
我冲他呵呵干笑了两声,没说话。
这家伙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我还是别搭话了,免得被他气死。
“好了,说正题。”提到苏晋,沉新面上的笑就减了几分,神情也变得正经起来了,“当时苏晋出现得非常突然,我都没料到,我正想招呼洛玄先离开,可洛玄见到他就一声不吭地就拔刀砍了过去,自然就打了起来。我当时恰好在暗处寻找河边死气出现的原因,所以苏晋没有看到我,后面他忙着对付洛玄,自然就更顾及不了周围的情景了。我本想和洛玄一道对付苏晋,可没有十分的把握拿下他就不能打草惊蛇,又见机会难得,就趁着他们缠斗在一起时从河边脱身,来了这里见你。”
“你……”我一时有些无言,“你把洛玄一个人抛在那,自己跑来见我?”
“袖手旁观实非我本意,可是我担心你,听碧。”他温声道,“见不到你,我就无法安下心来,所以我就擅自过来了。”
我沉默了片刻,才犹豫着道:“你想赶来见我,我能理解,因为我也很想见你,而且想得不得了。可——可是,”我叹了口气,“洛玄不是苏晋的对手,他败给苏晋还好,我只怕苏晋以为洛玄是在觊觎引魂灯,到时怒火中烧、大发脾气可就不好了。对了,”说到此处,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道,“那个苏晋原来是天宫太子怀逐!沉新,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早在司命那家伙说话吞吞吐吐的时候就猜到七八分了,”他伸手捏了一下后颈,“当时我急着赶回苍穹,也正是因为想到了那天宫太子当年的一件旧事。”
“旧事?”我一愣,“什么旧事?”
“这件事先暂且不谈。听碧,我记得你在深渊中说过,当年苏晋是在谈笑间就使周言身死、洛玄战败的?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打败洛玄打败得毫不费力?”
我点点头:“这也是我担心的一个原因,洛玄虽是鬼将,但他……”我摇了摇头,“绝不是苏晋的对手。”
“爱能改变一个人,恨也能。”沉新平静道,“洛玄对苏晋的恨意我不说你也知道,虽然洛玄曾不敌苏晋,但他到底并非凡人。他出生于阴阳混乱、五行无序的亡者之地,九洲、宫廷与周姑娘压制住了他身上的死气,使得他比起怪物而更像是一个人,但那已经是三万年前的事了,三万年下来,他在深渊中就算不潜心修炼,法力也要比当年厉害得多,更别说那战鬼深渊简直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内有战鬼,外有戾气,他就算是闭着眼睡上三万年,修为也会大增不少。而且当日周姑娘的死怕是也给了他打击,我见到他时,他比之前要更沉默、更阴冷了。”
“可是他虽然比当年厉害了,但苏晋这三万年也不是白活的啊。”我还是有些担心。
这也不是我闲得没事干了才担心他,如果洛玄是在别的什么地方碰上苏晋而不敌,我还不会如此担忧,可现在是沉新抛下了他来见我,如果他被苏晋所害,那沉新岂不就是变相地害了他?
“你放心,”他对我微微一笑,“洛玄也不是那么不知进退的人,他还想拿到引魂灯复活周姑娘,不会把自己的性命就这么交到苏晋手上的。”
“那就好。”我这才稍微放了点心,脸色也好了几分,但是仔细一想,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和洛玄是一起来这里的?洛玄他身上的死气很明显,苏晋会察觉不到?”
沉新就笑了笑,虽然他的语气很是平稳,但他的神色之间我怎么看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这可巧了,这城中的死气乃引魂灯所致,引魂灯生于荒芜之中,五行混乱无序,正和洛玄同属一脉。洛玄身上的死气和这城中的死气同出一源,他在这城中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一样,只会汇之于无形,而不会特立独行,苏晋他再厉害也不是引魂灯的主人,这城中的死气他只能大概察觉到它们的动向,更细致的东西,他还没有洛玄灵敏。”
“那你呢?苏晋会不会察觉到你?他对你——”我顿了顿,“似乎很有敌意。”
他就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对他也很有敌意。”
“我是让你当心!”我真是被他这态度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又吃什么干醋!”
偏偏这家伙还一脸“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看着我:“谁吃醋了!”。
“你都气成那样了,不是吃醋还是什么!”
“我是为天下苍生所气,本神君的心胸可宽广着呢,才没有你那么小心眼!”
这混蛋!
“你——”我被他气得要死,可偏偏又被他那句正义凛然的话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心中憋屈得可以,都想把他一脚踹出去了!
见我被他噎住,沉新笑得得意洋洋的,似乎在口头上赢了我让他特别有面子一样。
小心眼!小气鬼!
正当我对他怒目而视时,宅院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混合着铃铛声就朝我们飞快地过来了。
我心一紧,沉新也是一下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一把拉过我将我护在身后,而等我反应过来这铃铛声代表着什么后,还没等我出言示警,铃铛声就到了门口。
“神仙妹妹,我在外面看见苏公子和别人打起来了!你没——”
这句话没有说完,因为谭蓁在看到沉新后就戛然而止了,断了句的话在空气中逐渐消散,越发显得深夜沉寂。
她看着沉新,微微睁大了眼,面上原本的焦急被惊讶替代,紧接着,那份惊讶又在晚风中逐渐变成了沉默与晦暗不明。
沉新背对着我看向她,我不知道他的神情如何,但从他有些紧绷的后背来看,谭蓁的到来是他没预料到的,而且……他对谭蓁的出现没有把握。
看着沉默不语的谭蓁和沉新,我真是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哀叹了。
苏晋不来,我自然松了一口气,可来的人是谭蓁,我也不可能笑得出来。
法力高深又心狠手辣的天宫太子,背负着全族血海深仇的司幽圣女……到底遇上哪个要更坏一点?
谭蓁沉默地立在晚风中,发丝轻飘。
她看着沉新,不言不语。
最终,还是沉新先开了口:“谭姑娘,”他道,语气波澜不惊,“多年不见。”
这一声问候打破了诡异的沉默,谭蓁一下子笑开了:“我也是多年不见神君,”她看着沉新,灿烂的笑意里带着满满的怨毒与恨意,“不知多年未见,神君可还记得我那苦命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