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蕾忒慢慢睁眼醒过来,轻轻侧转身子,即与一张男性的脸相近咫尺。
此时这副清俊不凡的面孔已经陷入安寂的睡眠中,卡蕾忒静默地躺在他的旁边,用亲恬的目光久久望着他。她从未这么近距离的凝看某个男人的五官,这样仔细地观注他雍祥的睡态。
她徐徐抬起手,将掌心轻放在他节奏起伏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气息均匀的呼吸,一种幸福且安全的感觉油然心生。
多么完美的梦境啊!
卡蕾忒想,一觉睁开眼首个看到的就是可以依托的另一半,这样平凡却惬意的生活正是自己心中长久以来的奢望。真希望自己能够一直呆在这样的梦境中,永不醒来。
等一下,不对劲——
这面容不正是德莫斯的吗?一切都不是做梦而是现实,他真的和自己距离如此接近,而且,居然共享着同一张睡床——
卡蕾忒从懵憧状态彻底清醒,身体幡然跃起,与德莫斯拉开最大距离。头脑里迅速回忆24小时以内发生的所有事情,直至自己被重伤没了意识,看来,当时是身边的他再次施予援手搭救了自己。
卡蕾忒下意检查自己,发现身上套了一件崭新的男款衬衣,宽宽大大的恰似短睡裙。她再次把目光投向德莫斯,看他合衣而卧,那样子似乎没来及为自己盖好薄被就昏然睡去,便可以想象和卡利的殊死搏击以及紧张的营救工作怎样使他焦头烂额,精疲力竭。
认真想想,其实德莫斯的内心并非丑恶不堪,自己非要那般猜忌他,实属小人之心了。
环顾四周陈列,头顶是精美的房间吊顶,一侧的墙边立着两组样式奢华设计却时尚的紫檀木衣橱,配套的一对床头柜分别摆在软床两侧,床头的墙上装着两盏造型别致的睡灯。
这里正是德莫斯在人界安置的别墅,之前卡蕾忒随荷西来过一次,但那时只在客厅交谈,并没真正进过他的卧室。
床垫一动,德莫斯清醒过来,随即看到在床边茫然坐立的卡蕾忒,她满脸绯红,颇为紧张无措。
“昨天你的外衣已经浸了血,不能穿了,我就先给你换了我的。”
“我…我知道…”
卡蕾忒红着脸支吾着,考虑到自己不知用这副模样睡了多久,举止表现得更加羞涩难言。
德莫斯倒没有太多的顾虑,笑颜如故:“不错,你精神恢复的挺好。”
卡蕾忒无语,不再看他,两个赤脚垂上地板。
德莫斯找来一双拖鞋,他曲下身,拾起她的一只纤足。阳光下,她肤色雪白的纤足微微折射出半透明的光,五个光滑玲珑的脚趾有些冰凉,像块十足的美玉。德莫斯将一支拖鞋套在上面,为这精美的玉器包装。
“…我自己来。”
卡蕾忒则刻意排斥着这种暧昧的举动,她感觉浑身发烫,脑袋似乎昏沉沉。
就在她难为情地说着那时,德莫斯已经捉住她另外那只裸足,为她穿上第二只拖鞋。
“你浑身都是汗,去冲个澡吧,二楼的那间你可以用,在橱柜里还有新的洗漱用具。已经是中午了,我侍从会送过来一套衣服给你,顺便订份午餐。下午我送你回饭店。”
他细致地为她讲解了所有安排。
“那…打扰了。”
卡蕾忒低声道了谢。她一向最讨厌排汗后皮肤粘腻的感觉,现在痛快洗个澡确是迫在眉睫的事,于是躲身出去朝浴室方向走去。
“啊——”
门外的走廊传进她的一声惊叫,德莫斯立刻紧张地跑出看。
“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的包,还有手机……”
卡蕾忒终于在这个时候想到了她的贴身物品,也顺势想到了荷西。
一个身材中等的大男孩怀中抱了一个袋子刚刚打来这所别墅的大门,听到卡蕾忒的叫喊也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身边。
“王,抱歉我回来稍晚,因为买东西耽误一些时间。幸会了,卡蕾忒使者,我是王的近侍诺亚,受王的吩咐,为您带来新套裙,尺码应该合适。”
他开口先向德莫斯恭敬地回禀,然后才对卡蕾忒作自我介绍。
“谢谢,实在麻烦你了。不过,现在我不能留在这里……”
“是因为你的东西吗?应该都放在之前的咖啡厅,别急,一会我送你的时候陪你过去取。”
“不是的,德莫斯我不能在这继续耽搁,荷西……荷西昨天和我有约,可我错过了,直到现在都没法和他联络,他一定会急疯的!”
德莫斯没想到卡蕾忒惊声尖叫和焦急的原因竟是为了荷西,他先一愣,随后凉淡笑笑,表情轻屑。
“至于吗?他又不是头一次急疯……”
“德莫斯!”
卡蕾忒不服地瞥了他一眼。
“难道不是?可是再怎样你总要洗澡换衣服吧,莫非你想穿着我的衬衣去见他?我无所谓,荣幸之至。”
“我没和你开玩笑!”
卡蕾忒气得两腮鼓鼓,可又没其他好办法。德莫斯确实说的对,时间已然错过了,不如老老实实先打理好把自身。穿着德莫斯的衬衫满处乱跑,被人当成疯子事小,引起荷西的误会才是大事。
热水澡帮卡蕾忒的身体去除了闹心的汗液和尘垢,肌肤又回到细腻柔滑的时刻,卡蕾忒浑身舒爽自在,焦躁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翻看诺亚带来的包装袋,她发现里面除了一套套品牌女裙外还多了一身女士内衣。卡蕾忒搔搔头,虽感到尴尬,却不得不对诺亚的细致入微心存感激。这身崭新的内衣,确实帮了她的大忙。
吹干头发,她走到浴室,在一楼的楼梯口碰到德莫斯。
“哦……不错,看来尺码挺合适。”
他打量她,眼睛一亮。
“谢谢,这裙子穿起来的确合身……”
见她脸色微微发红,德莫斯一笑,伸手指指她胸口开玩笑道:
“你弄错了,我说的是这里面的衣服……”
“……”
卡蕾忒立刻局促地护紧两胸,用羞恼的目光看他得意笑着一路走到客厅坐上沙发。
“过来休息一下吧,诺亚正在泡茶,午餐马上送到。你身上的伤才好,所以我要了清淡的日本料理。”
“那个……我就不打扰了,想现在告辞……”
卡蕾忒微微低头吞吞吐吐道,她清楚自己的内心正在感动于德莫斯无处不在的体贴,必须尽快离开,不能被他的温存俘虏住。一想到荷西,她就更加坚定了自己此刻的想法。
“真的不吃饭吗?”
“不必了,我还有别的事……”
“好……我现在送你。这地方很难叫到出租车,你目前的状况也不能用法术瞬移。”
德莫斯将卡蕾忒的不安看在眼中,也不再强留她,起身去一边找轿车钥匙。
“把诺亚拿来的鞋换上,你这身衣服和它配套才好看。”
“哦,谢谢!等找到手机我会把衣服和鞋子钱网上转给你。”
卡蕾忒已经走到玄关,她边打开鞋盒子边说着。在浴室换衣服时她顺手看了吊牌,地道的知名品牌专柜货,价格不便宜。
德莫斯已然从壁橱上拿到钥匙,听到这话眉头一皱黑了脸。
“你是要和我划清界限?”
“额……”
卡蕾忒刚把两脚蹬进鞋子,被德莫斯用犀冷的眼神盯住,她吓得不敢再说,干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确,她的心思有时他竟能猜得全中。
“别计较那些。你我都是神祗,不用拘于人类的庸俗规矩。何况,我们之间的糊涂账……一时半刻真能清算干净吗?”
“德莫斯……”
听出他话有所指,卡蕾忒脸上的红颜色更重了一层,神态变得伤感和无奈。
“我也知道今天不是说这事的时候,算了,你要赶时间,我们走吧,去车库。”
“哦,嗯。”
卡蕾忒很不自在,心思慌乱中跟在德莫斯身后绕到别墅后侧,从连通门直接进入别墅的停车库。
德莫斯的座驾共有两辆,一辆是玛莎拉蒂敞篷跑车,一辆就是平日里常开的凯雷德ESV ,每当回到别墅,他都会把这辆车停泊在库里正对卷帘门的便利位置。这两辆豪华私家车虽然牌子不同,颜色却和德莫斯所司神职的代表色彩一样,全部都是黑色。
“最近你受伤太频繁,回去好好保养身体,过两天我去看你,还要多谢你前日奋不顾身救我。”
和卡蕾忒上车后德莫斯发动了引擎,接下来的习惯动作就是戴上墨镜。对卡蕾忒一番叮嘱后他的右手一动,竟越过驾驶位攥住卡蕾忒的左手,而且再没想放开的意思。
卡蕾忒刚刚在副位系上安全带坐好,紧接着又被德莫斯的这一动作搞得心神不宁。
“我本身有错,要不是因为求胜心切,你也不会平白遭了卡利一击。”
卡蕾忒在说话的时候暗自使劲,又把自己的左手从德莫斯暖暖的手心里拉了出来,他也没再继续其他动作。
“那块宝石现在被卡利带回了黑暗神殿,我们慢慢再做打算吧。”
“你,莫非要帮我?德莫斯,你……不是很恨奥林帕斯吗……”
卡蕾忒顺着德莫斯的语意追问的时候抬眼看向额头上方的反光镜,想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区域不大的长方平镜清晰映着德莫斯的多半张脸,暗色墨镜遮着他的一双眼,使他本已绝俊的面容增了几分神秘的帅美感。
卡蕾忒只看了一眼便心如鹿撞,慌忙把目光转向正前方,不敢轻易再往那反光镜的方向瞅。
“奥林帕斯是奥林帕斯,你是你!”
德莫斯并没注意到卡蕾忒的异常,果断说着:
“我想要什么早已对你表明,一刻未曾改变过……”
侧头看一眼卡蕾忒,德莫斯意识到自己颇有感触的语言又给她增添了压力和困扰,也就变得闭口不言,随手拿起一个迷你遥控器对着车窗外按下按钮。
电子卷帘门缓缓向上抬起,幽暗的车库空间被随之而来的阳光步步侵入。
和阳光同时亮相的还有一个人影,立在车库门外被一片盲白色的强光包围着,隔着一层透明车窗和车内的男女脸对脸。
在车库呆了一段时间,卡蕾忒明显不能适应这种明暗瞬变的强烈反差,一时间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难怪德莫斯早有准备,提早便用墨镜护了双目。
在卷帘门完全升上去后她的眼睛又不舒服地眨了几眨,终于适应了光线全亮的车库,一时间也看清了车头前面站着的人。
“荷…荷西!天哪……”
卡蕾忒像是挨了当头一棒,身子彻底瘫在车里,除了用手掩了因震惊而张大的嘴巴,她不知自己还应该做些什么。
站在车头的来者正是荷西。隔着一层挡风玻璃,他两眼直直地看着卡蕾忒,脸上的表情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后身心俱已封闭和麻木。
他一派土灰的脸上,两个眼眶已深深凹陷下去,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茬,一头赫色短发凌乱且油腻,紧紧贴着他的整张头皮。只是一天的时间,他不仅瘦了一圈,精神面貌也尤为沧桑潦倒,这种变化真可谓覆地翻天!
卡蕾忒愣了一刻终于有所反应,最先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究竟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找到这里的——
带着这些疑问,她快跑几步迎上去。
“荷西!”
在他无声的逼视下卡蕾忒脸色转为苍白,伸手去拉他却被他猛地挥臂甩个趔趄。
要在平日,德莫斯绝不会介意荷西的误会有多深,相反,自己或许还会对这样的误会幸灾乐祸。但是今天不同,德莫斯担心的是荷西的某些过激行为可能会对卡蕾忒造成伤害,因此他无法继续安稳坐在车里。
然而就在他刚刚推开车门的瞬间,荷西却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微微塌驼的背影和机械的步伐使其看上去像是个刚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僵尸。
“荷西……荷西,不是你想的那样!听我解释!荷西……”
卡蕾忒一路追着他,嘴里委屈地呼喊着。无论她多么努力,始终跟不上荷西的步伐,无论她叫得多么凄惨,始终都没能使他回头看她一眼。
德莫斯站在车库门外,嘴巴张张接着又闭上了,他想喊住卡蕾忒,甚至想赶上前去阻止她,可他知道那么做只会让她更加尴尬。
目堵卡蕾忒踩着高跟皮鞋很辛苦的边哀求边追赶荷西而去,他心中一软,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竟发出阵阵战栗的闷痛。
他从没见过像卡蕾忒这样窝囊的提坦神祗。身为众神之神与海洋女神的女儿,可以说集天地的精华于一身,可她偏偏离经叛道选择了一段禁忌之恋,为了一个本不该爱的人类磨灭了作为神祗应该具有的全部尊严和骄傲,如今,更是对一个人类低声下气祈求着。
德莫斯为卡蕾忒的付出心疼着,叹息着,却又无可奈何。
卡蕾忒一直追着荷西步行回到了“海蓝”公寓。荷西的每步迈得大迈得快,卡蕾忒要想不被落得太远,只能小跑着勉强跟在后面。等到了目的地,她的两脚已被新鞋磨破了皮。
荷西进了公寓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再动弹,他把沉重的头颅枕靠在柔软的沙发背垫,眼神空洞地盯着灰垢遍布的天花板。
昨日傍晚接到Terra Maris 咖啡厅的电话后,他就偷偷打给那家饭店的前台查询德莫斯的开房记录,让他感到半喜半忧的是查询记录竟是空白,看来自己的学长并没把自己的女友拐进那里的某个客房。
荷西推掉和导师的见面后找到德莫斯的工作室,大门紧锁,于是又想到他的别墅。当他精疲力竭的来到德莫斯的别墅外面已经天黑,他就坐在一处不太显眼的凉椅上过了一整宿。
这一晚对于荷西来讲异常难熬,他甚至感觉把自己的余生时间加在一起的话都远不及这一晚来得漫长。他能够肯定自己的学长和女友肯定就在这所别墅中,却不敢冲过去砸开那别墅的大门。他害怕自己闯入后眼前看到的是那种尴尬凌乱的画面,更刻意逃避去想那对男女的脸,他怕一想到他们两个,自己会控制不住头脑中关于那些糜~乱情节的浮想联翩。
荷西就这样思想空白的孤坐了整晚。
天色大亮,别墅区有了人声车声的来往走动,荷西留意的别墅却依旧没见动静。直至快到中午,他看到那个经常跟随学长身边的男孩子提着两个袋子进了别墅大门。他悄悄尾随过去,从大门转到后面的车库,等了一刻,终于等到了他们——
虽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亲眼所见的那种震撼和冲击确实比任何想象都要强烈,都要刺激。
卡蕾忒忍着火辣的脚痛倒了杯凉水,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近荷西。她认定自己活该,自作自受,因此值得吃这苦头。
“荷西,你喝点水……我……我这就去做点吃的……”
他缓缓抬头,涣然的目光重新聚在卡蕾忒身上,这让她更加慌乱。
“我和他真的没什么,我们只是……”
“没什么?”
荷西打断她,盯在她身上的眼神显得极为怪异。
卡蕾忒身穿一件手工钉珠的乳色吊带短裙,外层是七分袖的橙色及腰短外套,脚上是双当下正流行的白色尖头铆钉凉皮鞋。此刻这身亮丽的装扮带给荷西的只有反胃和心烦。
“你当自己在和白痴对话?你陪那杂~种一晚,回来后从头到脚一身新,居然站在我面前说什么也没发生?难道你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也会和我那样睁着眼睛坐到天亮——”
荷西越说越气,怒声将最后的一句吼出来,他愤然瞪住卡蕾忒,她一脸汗水混合泪水既委屈又狼狈的模样依然不足以平息他波动的情绪。
“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错过和你重要的应酬约会。可是你必须相信我,我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无论如何,这次的事件巧合太多,卡蕾忒深知只凭三言两语是无法澄清自己,可是偏偏她又急于得到荷西的信任和谅解,因此焦虑之中不知该从哪头解释,又该怎么解释。鼻翼一翕一合,她又掉了两串眼泪。
“抱歉卡蕾忒,我是成年人,无法以成年人的思维去相信你和他的清白。”
荷西语气疲惫不堪地说完双手捂在脸上,样子颓废而痛苦。
“我爱你,我想把所有能给你的都给你。可你为何还要这样对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是我的爱情,以及学长的财富吗?”
“……你说什么……”
卡蕾忒怔怔看着神经正在饱受折磨的荷西,握着玻璃杯的两手剧烈抖动起来。荷西的偏激言辞让她感觉无地自容,也许现在并不是解释误会的最佳时机。
她把水杯放下决定离开。
“你去哪?想回去找他?”
荷西突然变得异常激动,从沙发一跃而起拽住卡蕾忒的胳膊。
“不准走——你哪也不准去——”
他将卡蕾忒推上沙发,然后欺身上去开始撕扯她的衣裙。
“把这身皮给我脱下来!我不准你穿他送你的衣服……”
“荷西!放开我……你疯了吗……”
卡蕾忒被他疯狂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奋力在他身下挣扎抵抗,却唤醒了他体内一袭更为原始的欲~望。他不顾一切地抱住她曲线清晰的身体,对她一阵狂吻乱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