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烧起山火。火苗从一棵古铜色的老树下扎根,沿着苍老干枯的树皮蔓上虬枝,随着燃烧的落叶,在阳光所触之地开尽了火红色的瓣翼。
庞大而灼烈的盛景刺痛着陆千羽的眼睛,她下意识地奔跑,想要逃离这片地狱。
不止是恐惧大火,还有来自火焰深处的婴儿啼哭声。
陆千羽跑到一个废弃的院子里,柴门上干枯的苔藓摩擦着她的脸。透过缝隙,陆千羽看见大火逐渐熄灭,但是那如同鬼魅的哭声却依然刺耳。
院子侧面,破败的木窗里伸出一条纤细的手臂,轻轻搭在了陆千羽的肩上。
陆千羽回头,一颗钻满蛆虫的人头正吊在她的眼前。
“啊!”陆千羽尖叫着跑开,才发现院子成了一座阴风猎猎的古坟。
大火重新燃起,像一头暴躁的巨兽,拖着庞大的身躯与狂热的食欲扑面奔来,将沿途的森森白骨啃成灰烬。
“哥哥,救我……”陆千羽哭了,滚烫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进嘴里,掺杂着内心的害怕与绝望。
像是呼应一样,火中的哭声从一种婴儿似的轻微啼哭,变成了一种无助的撕喊。
一个跟头,陆千羽栽在地上,酸软的腿再也站不起来。
“如同落叶,我的生命也终将归根吗?”陆千羽与烈火中的那个声音同时毫无征兆地低吟着,“就像最初的尽头。”
烈火燎原,夜空也仿佛被黑暗侵蚀。无边的黑暗肆无忌惮地倾泻下来,像是一条条漆黑的巨龙盘旋缠绕,龙鳞深处,一枚极度黑暗的卵正缓缓下沉,沉入云层之际,无数碧绿色的耀眼光丝蓬松着散下,仿佛是流星的群葬,虚幻如梦。
“你好可爱,我喜欢你。”
小男孩蹲在陆千羽的旁边,灰白的头发上沾着血渍。他从背后掏出一柄冰刀,将插在他胸口里的一支翡翠色的箭砍断,然后抱起火中的那个婴儿,消失在了树林的尽头。
在小男孩蹲过的地方,一个年轻的女人静静地躺在那里,修长的银发散在她洁白如玉的脸上,红唇如血。
远处,她看见了父亲。
红衣男人手持绯色长剑,高挺的身躯插满了翡翠色的断箭。
他举剑,向着龙卵降生之地,轻轻地问。
皇帝?
寂静的黑暗里,一颗血红色的瞳眸静静燃起,析射出冰冷的暗光,映在父亲苍白的脸上。
“琉璃,”血瞳逐渐熄灭,又缓缓张开,空灵的声音像钟声一样,“吾生之地,汝死之林。”
然后陆千羽亲眼看见,父亲的身影湮灭在血色红光之中。
她想要挣扎着站起来,继续逃离,却发现小男孩此时重新站在了她的身后。
“不要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小男孩摸了摸陆千羽的头发,“死亡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对于我族而言,这是人类生来注定的结局。可能死亡于你,只是一个遥远的禁语,但是命运总有无法逃离的那一刻,绝望来临时,众生将会迎回毁灭,万族皆臣服于痛苦。”
陆千明看着小男孩的脸有些熟悉,想要紧紧抓住他的手,问他这里是哪。
可是火中的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凄美低沉,与陆千羽的声音分毫不差:“那我的命运是什么?”
小男孩忽然口吐鲜血,单膝跪了下来,冰冷的脸贴在了陆千羽的脸上。
黑暗中的那一颗血红色的瞳眸,此刻正逐步走来,手举翡翠色的长矛,向着小男孩狠狠刺下。
就在长矛即将刺透之时,大火忽然席卷而来,将漆黑的夜空烧出一道耀眼的裂缝。血红色的瞳孔开始变得模糊,连带着小男孩那一张洁净如雪的脸庞,一同湮灭于火光。
* * *
然后陆千羽就醒了过来,晨曦透过窗户,柔和地洒在她的脸上,让她脸上挂着的泪珠显得格外晶莹。
十六岁的第一场噩梦。
千羽穿好衣服下楼,看见哥哥已经坐在沙发上抽烟了。
陆千明拿着报纸,看见妹妹下楼,掐灭了手中的烟。
“小寿星怎么了,怎么小眼睛水汪汪的?”
千羽感觉这声调侃格外亲切,扑到哥哥怀里,头也不抬:“我梦见爸爸了。”
陆千明颤了下,抬头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那张泛黄的老照片:“傻丫头,那你哭什么,我到是想梦见呢,可老爹想你不想我,不来找我咋办。”
“扯皮!”千羽做了个鬼脸,“霍叔叔呢?”
“走了。”
桌子上,还留着昨晚过生日吃剩下的饭菜。霍叔叔送的超大型皮卡丘还老实地坐在地上。
陆千羽小脸一红,有些憋屈。
陆千明用毛巾擦了擦千羽脸上脏兮兮的泪痕,试探着问:“你还是想去?”
“不去。”
陆千明帮妹妹把垂下的头发拢在耳朵后面,挠了挠她的脑袋,轻声说:“想去就去吧,哥哥这次答应你。”
仿佛晴天霹雳,陆千羽收起哭哭啼啼的样子,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着金光。
“你先去楼上,我收拾下东西。”
陆千羽仿佛还不太相信,捧着哥哥的脸问:“你酒醒了没?”
“不想走就拉倒喽。”
“走走走!”陆千羽抱起超大号皮卡丘,屁颠屁颠地滚上楼。
进门的时候,陆千羽感觉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低头捡起来,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丑丑的蜘蛛布偶。
这不是她的,是一个小混混强行塞给她的。
两年前,是一个冬天。
那个小混混一脸绝望地蹲在熄火的车旁边,瘦小的身子在风里冻得瑟瑟发抖,不经意间抬头,瞥见二楼一対亮晶晶的眼睛,哭丧的眉头间顿时挤出来一丝丝邪性的笑意。
“小姑娘,”他跳了起来,指着慌慌张张想要关窗的陆千羽,骂道,“人长得那么漂亮,该不会内心歹毒到对我见死不救吧!”
陆千羽皱了皱眉。
小混混邪性一笑,知道语言攻击有效,得寸进尺地抱着胳膊:“小姑娘,我车熄火了,修不好了,天这么冷,我又渴了,你送我一杯热水暖暖身子吧。”
“我不认识你。”
“哈?”小混混歪了歪头,“我就是要一杯水喝而已啊。”
“我哥不让我跟陌生人说话。”
“哼!”小混混愤愤地挪到窗户底下,使劲仰着脖子,“那你直接倒在我嘴里吧!”
陆千羽被小混混认真的模样逗得咯咯笑,从窗边跑开,大概等了几分钟,千羽把家门打开一道缝,递出去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小混混也咯咯地笑,接过牛奶直接坐在了门前。
千羽抠着门边,露出一只眼睛,盯着小混混喝着温牛奶的享受的样子,很小声的问:“你是谁啊?”
小混混没吭声,咕嘟咕嘟地喝光了牛奶,擦了擦嘴后才说,“我就是个窜来窜去的小混混,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坏人。牛奶很好喝,谢谢你,我该走了。”
然后小混混就元气满满地推着车走远了,留给千羽一个沾着奶渍的水杯和一个脏兮兮的蜘蛛玩偶。
他说:“留着吧,能给你好运。”
* * *
陆千羽琢磨了一下,把布偶塞进了书包里。
这个书包是前年霍叔叔来给自己过生日时送的生日礼物,那时候霍叔叔就提出要带陆千羽去城里上学,可无奈哥哥觉得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家家的,上学没多大用,不如留在家里学个手艺。
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今年却同意了。
“良心发现,”千羽坏坏地想,心里却又忽然闪过一丝痛意,也许是哥哥舍不得自己离开他呢?
可是别人都上过学,只有自己从小到大都躲在哥哥的怀里,认识的一些字也是小时候霍叔叔教给自己的。想上学,想跟自己一样大的人一起玩,一起唱歌,一起念书,像电视上演的那样。
窗外,哥哥已经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里。
“那不是霍叔叔的车吗?”千羽趴在窗台上托着腮。
“他昨晚喝酒不能开车,打车回去了,让我有空给他开回去。”
“是霍叔叔专门留给你送我去的吧。”
千明晃了晃车钥匙:“是的呢,大小姐,那您现在要不要屈尊下来,随我一同前去呢?”
学校在霍叔叔的那座城市,铃城,算不上遥远,不过也要跋山涉水。
不知不觉,陆千羽睡着了,醒来时,外面已经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你先进去逛逛吧,我去找霍叔叔商量点事情,”陆千明通过后视镜给睡眼朦胧的妹妹一个微笑。
“你不陪我一起吗?”千羽慌慌张张地捋了捋头发。
“你要是觉得离不开我,咱们现在还可以打道回府。”
“切,”千羽气嘟嘟地关上车门,“再见!”
陆千明犹豫了一会,还是打着方向盘开走了,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开去霍叔叔的家里,而是转了个弯,来到了一个有些偏僻的地方。
晃晃悠悠地下了车,陆千明来到一个墙角,无力地伏在一根电线杆上。
他挽起袖子,一道鲜红的伤口横在他的手背上。昨晚用水果刀刻的伤,现在愈发痛疼。
陆千明点上颗烟,贪婪地吮吸着,醇浓的香烟顺着他劳累的肌肉融进他身体的每一寸血肉,让他暂时忘却了疲倦。
“稀客啊,”陆千明前面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店里,一个满脸长胡子的男人倚在门上,悠悠地说。
陆千明吐完最后一个烟圈,向着那个店走去。
“老规矩,”长胡子男拿出四张纸牌,“虽然我认识你。”
陆千明捏住第一张纸牌,红桃K上查理曼大帝的剑忽然亮了一下。
“我来找霍连城。”
“这边走,”长胡子男领着陆千明穿过层层货架,来到储藏室后面隐藏着的电梯。
长胡子男按下楼层2。
是一个咖啡馆。不过没有窗户,采光不太好,屋子里有些阴暗,依托着古欧洲风的吊灯补充着光线。
“玩的愉快,虽然我觉得你现在虚弱得像只猫咪。”
长胡子男以一个标准的微笑,关上了电梯门。
咖啡馆里已经有些人了,有的人戴着奇怪的大帽子,有的人一袭黑衣,漆黑的领子遮住半张脸。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拿下口罩,喝着绿色的咖啡。一个妖艳的埃及女人翘着修长的腿,再跟几个嘻哈小子打趣。
“小哥哥,好久不见,”一个蓝眼睛的金发女孩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一起喝一杯吗?”
陆千明笑了笑,说下次吧。
“你脸上的疤痕,更性感了哦,”蓝眼女孩嘟着嘴,空明的瞳眸灼灼诱人。
旁边的镜子上,映着陆千明俊秀的古铜色的脸,棱角分明的五官散发出一种稳重的成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左脸上一道狭长的旧疤格外刺眼。
“小时候烧的,我觉得很难看啊。”
“不不不,这样显得你比较霸道,迷死人了。”
千明就没理她了,转身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在他面前,一个身材微胖的矮矮的男人正批改着作业。
“你想好了?”霍连城头也不抬。
“叔,依你吧。”
“怎么忽然想开了?”
“因为……”陆千明撸起袖子,手背上的割伤像条红色小蛇。
“果然,”霍连城放下红笔,端起凉透了的拿铁,轻轻吮了一口,“我问问疯子,你去鬼面人那里办一下手续。”
“对了,上次的事怎么样了?”霍连城又问。
陆千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黑色的边纹看起来像是一串古老的咒语。
“别给我,给鬼面人吧,他可不好说话,用这个大概就够了。”
* * *
陆千羽蹲在学校草坪的一棵树下,观赏着轮滑者的表演。
比较吸引人眼球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的白衣男孩,能看出来他的轮滑水平是最高的,每一次转身低回都能激起围观女孩们的欢呼声。
“真好啊,”陆千羽心想。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推着她的后背,她以为是什么小动物,回头却看见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两三岁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用着吃奶的力气一样推她。
陆千羽慌忙起身,小女孩才气呼呼地坐在陆千羽蹲过的地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轮滑的白衣男孩。
那认真的模样,好可爱。陆千羽感觉被萌出血,想要去摸摸小女孩胖嘟嘟的脸。
手指刚戳到,哭声就来了。
所有人都回过头,惊讶地看着手足无措的陆千羽和嚎啕大哭的小女孩。
白衣男孩刚才还沉浸在妹子们的欢呼声里无法自拔,听见小女孩哭了,忽然跳开滑板。
“大胆狂徒。”
殷实一脚,不偏不倚踹在陆千羽的屁股上。
由于重心不稳,白衣男孩踹完后一个狗啃泥,趴在了草坪上。
越想越气,两个人同时翻过身来,四目而对。
愤怒的语调急转而下,变成一种惊奇,异口同声:“怎么是你?”
校园假山的崖上,坐着两高一低三个影子。
小混混递给陆千羽一杯奶茶,赔笑道:“疼不疼?”
“疼。”
小混混一想不行啊,自己怎么能踹自己曾经的救命恩人呢,这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行为与品性吗?不,这是应该受到指责的,这是一种无耻下流的卑鄙。越想越疾首,越想越羞愧。于是把自己手里的那杯奶茶也递出去了。
“两杯都给你了,行了吧!”
“不行,疼。”
小混混心头一紧,从小女孩背着的小兔子背包里掏出一根胡萝卜。
“在加一根胡萝卜,不能再多了。”
陆千羽苦笑着说:“我又不是兔子。”
“行行行,那这根萝卜省了,”一边说,一边又塞了回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小混混好奇。
“我来上学,你呢?”
“我一直都在这里上学啊……”
“我不知道,你还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小混混恍然大悟:“我叫金珏。”
“我叫陆千羽,这个小女孩是?”
金珏把小女孩啃在嘴里的手抽了出来,尴尬地说:“这是我老妹,二胎。叫她萝卜就行了,因为她喜欢啃胡萝卜。”
“那你刚才拿她的萝卜来贿赂我!”
金珏没皮没脸地笑了笑:“刚才对不起了,我也是着急,因为我妹妹哭了。”
“我也没干啥啊,我就是摸了摸……”
“我知道你没干啥,不过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听见我妹妹哭。”
“不会吧。”
金珏挠了挠头:“胡萝卜皮厚,平时磕磕碰碰摔倒打滚啥的一点作用不起,我拿剪刀剪她头发玩的时候她也没啥表示。更可气的是,我好不容易借来条恶霸犬想吓她,那么凶那么大的一条狗,被她咬哭了你知道吗,我靠。”
陆千羽心想,你特么这是亲哥?。
“你妹妹怎么会在学校里?”
金珏一拍大腿,愤不成声:“爹妈自己去外地逍遥快活去了,留我一个人,说是什么培养兄妹感情,我不带来学校,把她丢在家里睡狗窝吗?”
金珏说着说着,忽然鼻子一抽抽,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盯住陆千羽的书包。
“我闻到了。”
“啥?”陆千羽一脸茫然。
“蜘蛛布偶,我送你的那个。”
陆千羽这才想起来,从包里将那个脏兮兮的布偶掏了出来。
金珏嫌弃地说:“你怎么保管的这么脏。”
“少来,你送我的时候就很脏了。”
金珏接过蜘蛛布偶,挨条捏了捏布偶的八条腿,然后托在手里,直接丢在了假山下的垃圾桶里。
“你干嘛?”陆千羽感觉不可理喻。
“它已经使用过了,留下已经没用了。”
“什么使用不使用的?”
“没什么,比起布偶,是不是感觉与我重逢的感觉更开心呢?”
“您可真恶心,之前我真应该看着你冻死。”
小女孩拽了拽金珏的袖子,想要被抱起来。
金珏用手捏了捏她的脸,又复杂地看了一眼陆千羽,歪了歪头:“恩人保重,我先走一步。”
* * *
下午,陆千明领着妹妹逛了逛学校。铃木学院名气不算大,出了铃木城基本没人知道,但是这个学院在这座城市里却是灵魂一样的存在。作为城市的见证者,学校保留了它自建成以来的古堡式的建筑风格。最醒目的是伫立在学校中心的古老大教堂,原先是信徒聆听天神言灵的净地,现在被改造成了一个博物馆,记录着城市自修建以来的所有的痕迹。
陆千明牵着妹妹的手来到一座湖前。
“此湖叫‘阴阳’,是这座城市地下泉水涌出地面汇聚成的,水可以喝的,不过据说喝了这水的人都会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最终会变得疯疯癫癫的,你还是别喝了。”
陆千明把妹妹带到一块巨石前面,用手摸了摸石头上红色的条纹。
“‘红魔’,镇校之石,传说是一个作恶多端的恶鬼在遭受天谴后化成的。”
“‘启示录’,第一任校长的亲笔真迹,用的是一种古文字,大体意思是磨练心性,自由不逾矩之类的。”
“这个是雕塑‘昔拉’,象征着毁灭的天使。”
“还有还有……”
陆千羽被哥哥拽来拽去,又一直在听哥哥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感觉头晕晕的,忙说:“哥哥,我饿了。”
陆千明说的正在兴头上,忽然才发现太阳已经嵌入了铃木山的主峰,妹妹的肚子正在咕咕叫。
学校食堂里,陆千明端来了米饭,扣肉,西葫芦和一盘鱼。
“这里的菜很好吃的,你尝尝。”
陆千羽递给哥哥一双筷子:“你先吃。”
“今天有些忙,把你忘了,”陆千明摸了摸妹妹的头,用筷子挑着鱼肉里的细刺。
“才没有。不过,哥哥你怎么对这里这么清楚?”
陆千明把挑好的鱼肉夹进妹妹的碗里,翘了翘眉毛,看起来有些犹豫。
“怎么了嘛?”
“因为……很早之前,咱爹妈跟霍叔叔一样,也是这里的教师,我小时候是在这里长大的。”
“啊?”陆千羽气的放下了筷子:“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很早之前的事了嘛,我也快忘了。”
“骗人,你肯定是不想告诉我,你是不是恨我夺走了妈妈?”陆千羽声音有些哽咽,“你本来有个美满的家庭,爸爸那么帅,妈妈那么漂亮,可是突然有一个叫妹妹的人降生下来,因为出生不安分让妈妈失血过多无法抢救,没有妹妹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有妹妹呢,又蠢又笨又让人操心……我也不想。”
陆千明一直攥住妹妹颤抖的手,静静地看着妹妹湿润的眼睛直到风林寂静。
他捧住她的脸,微笑着说:“大小姐,你是妈妈留给我的礼物,我不允许你这么贬低自己哦。”
陆千羽低头扒饭,米饭咸咸的,有些酸涩。
“那你吃,听我说。你以后就在这里上学了,我把你安排到了霍叔叔的那个班里,你不是一直都想念书吗,那你就好好用功。然后呢,至于住的地方,其实这里也有一套咱家的房子,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后来搬到农村那个家时就一直没住过了,今天上午我跟霍叔叔去收拾了下,你今晚就住那里吧。”
正细心听着,陆千羽忽然看见打饭的人群中,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白色身影。
“金珏!”她挥了挥手。
那个白色身影不自然地回过头,陆千羽才发现萝卜正趴在他胸前挂着的婴儿背包里。金珏双手提着饭菜,嘴里还叼着一双筷子,冲着陆千羽尴尬地笑了笑。
“你朋友?”陆千明有点兴趣。
“只是刚认识。”
“嗯,那就好。”
“什么意思?”
“妹妹,听哥哥的话,以后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他不像是坏人啊。”
“是不坏,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认识他?”
“不认识,只是直觉而已,比起这个,还有一件事”陆千明吃完最后一口饭,喝了杯水,“等会你跟着霍叔叔去这里的家,钥匙我已经给他了。工作原因,最近这几天我要出一次远门,你照顾好你自己。”
“啊?你又要出差啊,拜托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嘛,万一我做噩梦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把老爹的照片摆在客厅里了,有那个在,什么梦魇,都会绕道走的。”
陆千明帮妹妹挑完最后一根鱼刺,微微仰了仰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也在看着自己的白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