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东方的天际刚刚微明,天空是一片沉重的灰色,而在地平线的某个地方,有一股力量正在试图打破这片沉郁。白瑕在门外站了一会,看着旁边依然照射着暖黄色灯光的街灯,从口中哈出一口白气,终于是到家了。
敲了门,听到里面的脚步声,那种声音是她熟悉的,在自己的青年和少年,都是在这种声音里度过的,甚至在自己懵懂的孩提时代,也是这样的声音一直伴着自己的身边。开门的一霎那,白瑕看到已经近半年没有见到的妈妈。
那一刻,她竟然没有叫出声音,面前的人已经稍显老了,几丝白发,几条皱纹,曾经以为不会逝去的年华,有一天就如同少年荒芜的梦境一般轰然破碎。这只是半年的时间呀!只是半年。
在自己的印象里,那个从很早就起来梳洗煮饭的妈妈,那个在自己起来就画好淡妆准备上班的妈妈,那个可以随时撒娇无赖的妈妈,那个会站在窗前看着女儿远去的妈妈。一切的一切,都败给时间。
防盗门打开的时候,妈妈喊了一声瑕瑕,她才缓过神来,一下扑进妈妈的怀里,泪水瞬间冲出眼眶,喊着妈妈。妈妈让他们赶紧进来,说外面冷。
一切还是那么熟悉,桌椅床柜,放在书架上的翻页杂志,电视机上方的小装饰,自己门上那个倒贴的福字,自己手工制的风铃,那些木制家具和柔软沙发。时间会改变,有些东西却依然是那些以前的老样子。妈妈让几个人坐下,去旁边倒水,白瑕抢着说我来。在水壶边的小桌子上,白瑕看到几瓶药,上面全部是英文的标签,自己认不全。
白瑕问妈妈怎么了,妈妈说一点小毛病,吃些药很快就好了。白瑕不信,虽然自己的英文不是很好,但根据认识的一些大意白瑕知道,那并不是治疗普通病用的药。心里为妈妈担心起来,默默记下几个药的名称。
外面的晨光已经渐渐打破夜的朦胧,灰色的穹幕上再也找不到闪烁的星光,而挂在西天的弯月也渐渐模糊。妈妈把那几瓶药拿进自己的房间,白瑕趁着妈妈走的时候问颜沫那些生僻的英文,颜沫说自己也不知道呀。这时候白瑕眼角的余光里看到旁边男生的脸色变了一下,问白瑕谁吃这种药,白瑕在那样的口气里感到不安,是,这个男生询问的口气让他感觉不安,而且,白瑕可以听出来,他肯定是知道这些药物的用途。
想到妈妈的样子,想到妈妈回答这些药作用的神情,想到男生的话语,那一刻心跌落谷底,仿佛有一些东西破碎,只等着一个声音去验证。
“我在书里看到的这几个名词,不太懂,知道你们都是住在英语国家,就顺便问问。”“那就好,你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谁正在吃这些药呢!”男生把那些药品的名字都翻译成中文,最后说这些都是抗癌药物,一般用在癌症晚期。
那一刻,白瑕的心真的破碎了,癌,晚期,死亡。水杯跌落地上,好多的锋利碎片。仿佛心也擦过那些锋利的菱角,来回的摩擦切割。
“瑕瑕,你怎么了?”是妈妈从里面出来了。“妈...”那一刻,白瑕忍住了哭泣,慌忙的弯下腰捡那些碎玻璃。“我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白瑕说着的时候把手缩了一下,指尖被锋利的玻璃划出一个口子。妈妈赶紧过来,说怎么这么不小心,然后说等一下,我去拿药。
“白瑕,你到底怎么了?”是颜沫。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她的视线,话语里已经有隐隐的担心。“没什么,都是我不小心。”白瑕那样说的时候,颜沫也不再多问。白瑕听到妈妈过来的脚步声,用手背将自己眼角的一些泪擦干净。
妈妈给她手指上上了些药,然后用纱巾小心的包好。妈妈弯下腰的那一刻,白瑕还是忍不住,一滴泪打在妈妈的背上。
那样的时刻该有多少,从自己还是一个幼小无知的孩子起,就是这双手整天抱着自己。在公园的滑梯下接着自己的一双手,在旋转木马上抱着自己的一双手,在云霄飞车上捂着自己眼睛的一双手,在登山路上扶着自己的一双手。
记得那个等候在学校门口接孩子的身影;记得站在厨房炒菜,自己抱着玩具熊站在门口观望的身影;记得夏令营,他匆忙为自己准备东西的身影;记得家长会她听老师夸自己的身影。好多好多的记忆,从儿时一直到自己成长成一个大学生,就是这个身影一直陪着她。她的哭,她的笑,她的言语,她的怀抱。甚至,她的脚步自己都可以分得出来。
有一天,就是这个身影要退出自己的视线,在视线里渐渐变远,自己抓不住,对于她的离开无能为力。“瑕瑕,你怎么了?怎么今天见到妈妈总哭呀!”“我是高兴的,高兴的总哭。”“我这个傻女儿。”
“阿姨,我们也该走了。”颜沫说着的时候站了起来,旁边的男生也站了起来。“颜沫,怎么这么早就走呀!今天在我家吃了早饭再走。”“不了,白瑕,在家里好好陪着阿姨。我爸妈今天也要回来,我也要回去陪陪他们。”颜沫说着的时候就拉着男孩的手向门口走去。妈妈去送了他们,然后转身对白瑕说颜沫要走了,你也不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