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

朱成翊腾然直起身,他惊讶万分,王锵何时捉了齐振?齐韵又被谁偷走了?他心里乱作一团,万分后悔自己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说话间,守在揽春阁外的特木尔冲了进来,“大公子快随我离开此地,梁禛带了锦衣卫搜过来了!”

王锵亦震惊不已,看梁禛今日动作,应是做了充分准备的,自己竟然丝毫未察。锁在揽春院私牢的齐振应是被梁禛偷走了,原本想在朱成翊拒绝时,拿这动机不明的齐振讨好一下朱成翊。结果现在居然成了暴露青龙会的一个要命把柄,如今也没时间向朱成翊解释什么了,逃命要紧。

他急急领着特木尔和朱成翊向密道口走去,一边低声向朱成翊说,“睿之公子,小可思虑不周,被锦衣卫暗算,但,拿下齐振,却是为了睿之公子着想的,这厮动机不纯,不利于大公子的安全!”

朱成翊胡乱点头,“翊不会因此对王兄心生不满的,王兄为翊安危着想,翊自是知道,待此次脱险,你我二人再仔细讨论罢。”朱成翊也是做过皇帝的人,深谙用人之道,如此二话不说便借着替自己着想,越俎代庖的人,并不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但身陷险境,要靠王锵脱险,扯破脸皮对自己更不利,所以,他也乐得顺着王锵的意思说点漂亮话。

出得密道,便见一纱幔翻飞的房间,披红挂彩、暗香浮动,这是一间青楼的卧房。羽林卫两名军士见过出得密道的朱成翊后,简要汇报了一下当前形势,“锦衣卫已将花楼团团围住,须仔细验明正身后方得放行,如今锦衣卫正逐个房间搜索,要离开花楼,着实困难。”

王锵上前,自怀里掏出一块玉牌,“出门向左,通道尽头有一间房,房门上插有玉兰花一朵,携此玉牌与此间的晴初姑娘,她自会安排好将你藏匿。你我会面前,小可曾安排过接应,以防万一出现意外,汝南王世子与小可交好,小可与其商定,如若揽春院被围,他会尽快前来接应。”

言罢便将玉牌塞与朱成翊,示意他快走。自己则留在当地不动,“锦衣卫此番搜查只为睿之公子,亦是为搜查你我二人勾结的证据,只要公子安全了,小可自然也安全。此乃青龙会自己的产业,小可留在此处自是正常。”言罢,抬手唤来小厮,着人送来酒菜,并唤两名歌姬,他要在此听曲。尾随殿后的白音冲朱成翊点点头,认可了王锵的安排,便偕了朱成翊去寻那晴初的房间……

齐韵正坐在晴初的卧房内瞪着晴川换上了薄如蝉翼的纱衣,她用一锭黄金换来了老鸨的方便,撬开了晴初的房门。

当她提出要逛青楼时,罗成只觉平地惊雷,将自己炸了个外焦里嫩,张口便拒绝。因梁禛为保密,并未周知此番行动的计划,故罗成等只负责看管齐韵的校尉们并不知道今晚锦衣卫的行动地点。罗成只是因为无法接受女人逛青楼而表示拒绝,但他如何磨得过齐韵,最后在齐韵“只是远观”的托辞下,一行人来到了开封城最大的青楼——揽春院。

锦衣卫军士也是男子,既来了此地怎能不留下点什么,他们就算这样想,见过齐韵豪掷一锭黄金的老鸨也不会答应!于是,尾随齐韵整整一日的鹰犬队伍瞬间土崩瓦解……

“姑娘需要晴初唱些什么?”但见晴初蛾眉婉转,朱唇微启,嘴角一抹亦嗔亦喜的浅笑。

齐韵惊讶,“你如何识得我为女子?”

晴初哑然,“奴家识人无数,是男是女还是分得清的。姑娘生的靡颜腻理,如何当得男子?”言罢便捂嘴吃吃笑起来。

齐韵觉得这晴初有趣,不由得心生好感,“姑娘能容我滞留在此麽?我要寻我家兄弟。”

晴初莞尔,“随姑娘高兴,晴初并无不可。今夜奴本不接客,但奴见姑娘有趣,便由了妈妈将你带来。姑娘若有需要晴初助力之处,亦可告知奴。”

齐韵乐极,待要提出想四处看看,方便自己寻人,忽听得外间有喧哗之声,便狐疑的望向晴初。晴初使婢女往外间探询了一番,得知是锦衣卫抓人,便见齐韵的小脸刷的变色。齐韵只当是梁禛来寻自己,慌得不行,一把捉住晴初要她帮忙,“姐姐救我,我夫君来寻我了,我还没寻得我家兄弟,我不能走!”

晴初了然,原来此女夫婿乃官差,来头还不小,怪不得出手就是黄金,老鸨的嘴都咧到耳后跟了。只这夫人逛窑子,夫婿来寻人的戏码倒是第一次见着。这样想着,愈发觉得好笑,便更加和颜悦色地安慰齐韵,并将她带至自己床边,掀开床笠,现出大块抽屉式的空间,示意齐韵躺进去。齐韵更觉惊奇了,这青楼女子随时都在准备着藏人麽?果真是天下奇女子多在青楼!

刚藏好,便听得笃笃敲门声,晴初拿眼扫视了一番未发觉异常,便示意小丫鬟开门,门开了,进来一名面阔耳宽的蒙古人,“可是晴初姑娘?”

“正是奴。”

迎面突现一方温润玉牌,细腻柔润,牌面雕刻了覆满一面的“锵”字,“你们大当家让在下拿此物于你,请晴初姑娘在汝南王世子来此地之前,务必照看好我家公子。”

言罢,匈奴人侧身一让,面前出现一位青袍年轻男子,清癯俊秀,朗目疏眉,面色苍白,却又透出一股奇异的凌厉。

见到王锵的玉牌,晴初自不敢怠慢,低眉屈膝,恭谨的将这青袍年轻男子迎进了屋。蒙古人却不进门,“公子暂避片刻,属下在此警戒即可。”说完便翻身上了房梁。晴初见怪不怪,淡定的让小丫鬟关了房门。

“公子请暂避,待奴去内间安排一番。”晴初向青袍年轻男子福了福便转进了卧房,她准备将那躲避自家相公的女子从床屉里唤起来,把王锵安排的人藏进去,毕竟一个是顶头上司的人,另一个只是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而已。

齐韵一出来,晴初便招呼青袍年轻男子入内,一声满含惊喜又兀自压抑了声量的娇呼陡然响起,“翊哥儿!”便见齐韵双目含泪,鼻尖通红,双唇抖动不止,已是激动难自持的模样。

朱成翊几步冲至齐韵面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早已潸然泪下,“韵儿姑姑,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呢……”

晴初轻咳一声,提醒二人稍后再叙,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齐韵自是支持,三两下将朱成翊塞进了床屉,再铺好床褥,齐韵和衣躺在床上。待一切安顿好,一名老鸨甩着袖帕进来了,“晴初姑娘,汝南王世子差人来后侧门接你了。世子说,今夜官兵多,怕夜里姑娘回院馆太晚不方便,叫姑娘多带几名侍卫……”

晴初明了,这是王锵安排好的接应人来了,“晴初知晓了,有劳妈妈,晴初这就准备好,妈妈且自去忙罢。”

晴初忙赶往内室,唤出朱成翊,递给他一套侍卫服,让他穿上,随自己出门。又唤来小丫鬟,让她再去取十来套侍卫服,方便朱成翊的护卫也一同出逃。

齐韵见状,心下略安,有汝南王世子作掩,自然安全许多。汝南王是肃王兄长,为人忠厚老实,一直呆在广州府,因不堪广州瘴气濡湿,汝南王的小世子便一直养在开封府的外家,梁禛再张狂也不敢得罪了自己顶头上司的亲戚罢。

朱成翊装扮完毕,望着着男装的齐韵,笑道,“姑姑也做侍卫?”齐韵心中哀痛,可怜的翊哥儿往后只能一个人走了……自己抛不下的太多,做不到心无旁骛的随朱成翊离开。

她勉力笑了笑,“翊哥儿莫要怨我……我答应过梁少泽(梁禛的表字)……我不能走,他保我父兄平安……”她简要的说清楚了自己的状况,望着朱成翊难以置信的神色,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跟这里的晴初姑娘一无二致。她羞愧难当,巴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室内是尴尬的静默,晴初也觉察出二人的不妥,“给你们半盏茶时间,要说什么就快些。”说完转身去了外间。

朱成翊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他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呆呆的走到齐韵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腰,“韵儿姑姑说过的,你不会抛下我……”

齐韵见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哀痛更甚,就要落下泪来。她像往常那样抱住朱成翊的肩,轻轻拍着,就要安慰他,外间的小丫鬟突然推开门冲了进来,“姑娘,姑娘!不好了,晴初姑娘去后院清点随行物件时失踪了……

齐韵头大如斗,忙敛回心神,沉思良久,方抬头问道,“汝南王世子所派何人前来迎接晴初姑娘?”

“参将何诀将军来接的人。”

“可否让何将军进院子来接人?”

“婢子可以去问问将军,如若将军愿意,应是可以的。”

齐韵转头看着朱成翊,他只死死盯着自己,神思却不知飞往了何处。齐韵下定决心,复又对小丫鬟说道,“烦请妹妹替我尽量照着晴初姑娘的模样装扮装扮,再去请何将军进来接人罢。”

话音刚落,朱成翊那黯淡的眸子复又晶亮起来,他目光灼灼,望向齐韵,双手因着激动,死死揪住自己的袖口,指节根根突出。齐韵无奈,看向朱成翊,“翊哥儿再去外间等会儿,奴会尽快的。”

小丫鬟慌忙动作起来,穿衣、盘发,梳妆,小丫鬟给齐韵梳了隆重的流苏髻,搭配点翠大凤钗,身穿月白色绣并蒂莲诃子(抹胸裙),外搭一件藕荷色的纱衣,美艳绝伦 。

小丫鬟待要出门唤来何将军,被齐韵拉住,“烦请何将军进院时问一声后侧门的锦衣卫守卫是哪位大人。”小丫鬟自应下不提。

待何诀进门,齐韵给自己带了个帷帽,与着侍卫服的朱成翊一道,恭候在门侧,齐韵深深道了万福,“有劳何将军,不知后侧门守卫是哪位大人?”

“是一位姓陈的千户大人,不知姑娘问此事为何意?”

“无事,有劳将军了,咱们便从后侧门走罢。”

齐韵放心了,这位陈姓千户大人,自己并不熟悉,只要把守后侧门的不是梁禛自己或经常与自己接触的人就行。

一行人顺利来到后侧门,何诀拿出汝南王府的玉牌递与把守的锦衣卫军士。这位陈姓千户走了上来,冷眼瞅瞅帷帽后的齐韵,见她娥娜翩跹、袅袅娉娉。心道,果然是揽春院的头牌,可惜带着帷帽看不尽兴,过几日定要来揽春院点晴初伺候一回……又见齐韵背后的十数名侍卫,“姑娘为何带如此多侍卫?”

“今夜不安全,晴初姑娘伺候完了世子得回院子,难不成我等还得再走一遍?世子着晴川姑娘自行多带侍卫,也免了我等无谓劳动。”何诀梗着脖子没好气的说。

陈千户一想,说得也对,堂堂参将不能半夜来回奔波就为接送个歌姬。便大略看了一遍跟在队伍后的侍卫们,大方放行了。

齐韵就要走出侧门,忍不住向后看了看,回首的一刹那,她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齐振跟着一名锦衣卫校尉正往前院疾行。哥哥略显疲惫,发髻凌乱,衣衫单薄,在外却披了一件锦衣卫的黑色披风,看此情景,应是才被锦衣卫救出不久。锦衣卫军士还知道给哥哥一件披风御寒,定是梁禛吩咐照看的。

梁禛答应过自己要照顾哥哥的,他会说到做到的罢,齐韵再一次选择无条件的相信梁禛的人品……只是一想到梁禛,她心中猝的一痛,终究还是要对不住你了!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