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明, 车里土司思罕惊愕地望着端立帐前的朱成翊,半晌没回过神来。思罕正在为此次行动丢了猎物而懊恼不已时, 便有小卒前来禀告,说昨日半夜失踪的朱成翊又回来了。
这个朱成翊果然诡异得紧,不过无论怎样, 他能主动回来,让自己的绞杀计划能再次顺利进行,总是好事一件!思罕调整了一番自己的面部表情,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者模样。
“贤婿昨夜可是惊吓过度, 跑去山中躲了一夜?如今贼人皆被我等勇士尽数绞杀, 贤婿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朱成翊轻笑一声,自顾自寻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 随意向思罕一个拱手,“土司大人,烦请屏退左右, 翊有要事相告。”
待思罕依言而行后, 朱成翊端坐椅上, 挑眉向思罕方向倾侧上身,“大人的好友单纳信已被我的羽林卫请回了我的庄子,大人若无其他要事, 还是尽早收兵回土司府的好……”
思罕惊愕,望着朱成翊说不出话来。朱成翊不以为忤,自顾自抓起茶桌上的茶杯倒茶喝,“大人处心积虑要将翊诓来罗喀山, 不就是想在此处剪去我的羽翼吗?如今,你的梦想落空了,故而,翊劝大人尽快鸣金收兵,莫要再白费力气。”
思罕心中空的厉害,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想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强忍强烈的眩晕,直立起身,“睿之公子在说什么?下官却是听不懂……”
“莫要再来装模作样了!”朱成翊狠狠扔掉手中的茶杯,不耐烦地打断了思罕的话,他起身,直直看进思罕的眼睛。
“车里宣慰司,本我属夷,却屡生反侧,趁吾多难,欲效仿司空曹操,卑侮王室,败法乱纪。豺狼野心,潜包祸谋,凡有血气,未有不痛心切齿于啸尞者也。窃盗鼎司,倾覆重器,吾乃朱氏长孙,岂能坐视祸起萧墙!”
看着思罕逐渐铁青的脸,朱成翊嘴角缓缓上扬,“要保你土司府百年荣华,非翊首肯不可,如若大人能审时度势,临崖勒马,与翊精诚合作,翊愿暂将车里之恶姑置不问,车里万事如常,土司府荣华依旧……”
他伸手缓缓摩挲腰间的盘龙玉佩,“要肃王叔的铁骑洪流,抑或车里的风平浪静,全在大人一念之间,端看大人您如何选择……”
思罕一个踉跄,站立不稳,重又跌倒软椅内,他满脸难以置信,哆嗦着嘴唇,只手颤抖着指向朱成翊,“你,你……”
“是的,是的!是我,都是我……我的土司大人……自翊首次拜访你土司府,我便生了杀汝之心!后续诸事皆我朱成翊所为,昨夜亦同。只如今,你还死不得,你的土司府还有要事尚未完成,月末,亲迎照旧,我乃土司佳婿,自要入车里幕府,掌首席幕职,你负责周全……”
思罕瞪大了双眼,眼中尽是震惊与不可思议,直到朱成翊一个挥手,自大帐帷幔后方走出两名武士,却是吴怀起与吴怀斌。
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将闪着寒光的马刀架在了思罕脖子上,沁骨的冰凉渗入肌肤,思罕听见朱成翊平静无波的声音同样冰冷,“这是我替大人安排的两名暗卫,随侍大人左右,大人且慢慢想,仔细想,想想日后咱们的合作该如何进行,翊先吃茶,便在此处静候大人佳音……”
……
天刚明,土司府便收到了思罕的传书,土司大人思罕与他最喜爱的准女婿两日前驻扎在罗喀山东山坳,剿灭了前来偷袭的老挝人,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今日土司大人就要回府了。为庆祝罗喀山大捷,今日全城百姓将走上街头跪迎吐司大人回府。
得知朱成翊还活着,并且还大捷了!齐韵心中的喜悦发自肺腑,她顾不得特木尔的劝阻,一大早便带了婢女混迹于百姓群中,跪立道旁,等着第一时间迎接朱成翊。
就在众人跪得昏天黑地时,道路的尽头传来喧天的锣鼓声,待得走近,便见红绸飞舞,旌旗招展,一派花红柳绿中走来一排排整肃威严的铁胄骑兵。
齐韵惊愕不已地偷偷拿眼看向这帮铮铮铁汉,只见他们仪容整肃,气势凛然,丝毫不为耳旁那震破耳朵的唢呐锣鼓声所扰。齐韵忍得肚子发酸,就要笑出声来,使劲掐了自己大腿几把才终于恢复了正常。可当她看见队伍中骑着高头簪花大马的朱成翊亦意气扬扬的模样时,心中咯噔一声,说不出的异样感受充盈胸间。
看翊哥儿趾高气扬的模样,对比思罕那吃了黄连般憋屈的苦脸,罗喀山这一役定是遂了翊哥儿的意。翊哥儿得了胜,便要如此大张旗鼓地宣示自己的存在,他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车里臣服于他自己的脚下吧,如今有了土司女婿的身份,车里的一切,似乎果然不再像以往那般遥不可及……
翊哥儿似乎比在京时更有手腕了,齐韵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深深低下了头,她压根不想知道朱成翊获得了怎样的“巨大成功”,她眼前浮现出安缇那清若雪莲的脸,如若安缇知晓了朱成翊的一切,还会爱他如斯麽……
朱成翊不仅无碍,看上去还混得风生水起,齐韵放下了心,回房后就张罗着回濯庄。翊哥儿做什么,只要不损了他自己,齐韵都不会觉得不妥,她也认为思罕不值得同情,但唯一让她心中块垒的是安缇,那个眼神清澈如水,笑容纯净无暇的女子。
齐韵不知自己是对安缇感觉歉疚,抑或只是同情,她强迫自己放弃再次琢磨这名女子,“这只是翊哥儿自己的事,我干涉不得……”齐韵晃晃脑袋,这样告诉自己。
……
朱成翊心中欢愉,有多久没有感受到成功带来的满足了?他侧眼睥睨着匍匐路沿的普罗大众,“车里,迟早都会是我的……”
此次行动特木尔招募的新兵里头,那名唤作帕依的摆夷少年立了大功,他善使蛇,若不是他使蛇吓破了单纳信的胆,要捉得那老挝人,怕是还狠得要费些功夫。看来要在车里立足,能人异士可得多多益善啊,有了他们,不怕车里不臣服于我朱成翊脚下!
朱成翊再一次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自豪,他高高昂起头,感受拂面微风带来的舒畅,像母亲的手和姑姑的吻,朱家儿郎没有孬种,我朱成翊是打不垮的!
回到土司府,朱成翊昂首阔步走在前方,自在得宛如行进于京中的皇宫内院,思罕则一脸谦恭地躬身随于朱成翊身后,迎面走来土司府的老管家,刚想唤土司大人安康,见到这奇怪的阵势又生生闭上了嘴。
思罕满脸谄媚地招呼自己的管家上前来迎朱成翊,“阿鲲还不快给睿之公子请安!这几日的折腾,公子可是累得不轻……阿鲲安排厨房备好牛羊宴,晚间公子可要好好补补……”
朱成翊乜斜着眼看向思罕,不得不承认这老狗善识时务,能屈能伸,做狗也能做得心安理得。望着思罕满脸油腻的讪笑,朱成翊摆摆手,示意他勿要再跟来,转身进了自己所住的偏院。思罕转身,就要招呼自己的护卫,却发现身后除了吴怀起与吴怀斌二人,再无三者。
不及思罕开口,吴怀起主动说了话,“土司大人莫急,我家公子还为大人训练了其他护卫,只是尚未出师,过几日便会到大人府上为大人效力,这几日便由咱哥俩侍候大人,委屈大人两日,大人且担待些……”
思罕哑然,这是将自己囚禁起来了?原是要囚困朱成翊的,怎么自己反而成了那个入瓮的人!思罕勃然大怒,竖起眉毛就要骂人,吴怀起沉沉的声音传来,犹如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思罕冲动的干劲。
“单纳信将军在大公子手上,大人若是听话,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大人如若动了歪心思,不劳大公子动手,只要将单纳信送交孟艮府,甚至不用送都指挥使司,便会有数不清的人冲入车里司咬你,大人当三思啊……”
眼见思罕犹如泄了气的皮球瞬间没了气势,吴怀起嘴角微勾,“我家公子为表达对大人您的敬意,特意自攀香阁选了三位西域歌姬赠与大人,现已送至大人书房,大人如若有空可自去查收,不知大人此时想去往……”
“去书房……”思罕依然阴沉了脸,直愣愣绕过吴怀起便往前院走去,但语气中的对抗却已荡然无存。
吴怀起敛了笑,恭恭敬敬地一揖,“小的遵命!”
土司府举办了盛大的晚宴为朱成翊接风洗尘,大殿内轻歌曼舞,西域歌姬曼妙风情将晚宴气氛推至高潮。思罕老眼眯成了一条缝,喜滋滋地望着堂下的歌姬,一杯一杯喝着酒,朱成翊斜靠在身侧的锦垫上,目光懒懒地扫过堂下迷离的众人,落在了思罕的身上。
回土司府后不久,白音来报,思罕的侍卫统领乃一名参将任职,究竟以往是作战过的,与普通高门护卫不同,终是有几分血性的,死活不肯让权,便被白音捉去了侧院,土司府数百护卫竟联合起来要冲进思罕的院子听思罕一个解释。
思罕便在朱成翊的“陪同”下,当着全体侍卫的面免了这位统领的职,重新任命吴怀起为土司府侍卫统领。有思罕压阵,局面倒是控制住了,但有两名“不开眼”的护卫,非说土司大人被人胁迫,要撵走白音、吴怀起等人。
白音在朱成翊的示意下将这两名“口出狂言,以下犯上”的侍卫当着全体人员及思罕的面一刀斩了,朱成翊至今还记得那凝结空气中的怨愤与隐忍,饶是思罕历来以利益至上也霎时面无了血色。奈何思罕忍功过人,硬是生生做出来一个笑脸,托辞寻了万千,散了众侍卫,圆了白音的场。
朱成翊微眯了双眼,望着思罕色迷心窍的老脸抿下一口酒,心道,“这思罕如若不是真的昏聩无能,便是最能含垢忍辱,切莫小看了他,或许还得再寻个把柄方能稳当,抑或车里土司府的土司可以换他一换……土司府的侍卫终究得尽快全部换掉才是,濯庄的新护卫训练得加紧了……”
朱成翊东一搭西一搭想得正起劲,下首一道灼热的目光唤回了他的神志,他转过头,对上安缇黝黑的双眸,朱成翊想起那群未曾谋面便为了“救”自己而白白送了性命的护卫。朱成翊敛下锋芒,微红了脸,冲安缇微微颔首,他看见这位如天山雪莲般的姑娘眼中流露的喜悦、体谅、与温柔……
朱成翊突然觉得眼中发涩,心中有异样的沉闷。他狠狠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如今局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是朱成翊,可不是那献帝刘协,怪只怪你投身错了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九点,88章给你好看!
第二部分高潮部分正式开启。
只希望橘柑能完整地传递自己的情绪,今晚过后的所有第二部分章节橘柑都是在澎湃激昂中完成的,从写作感受来说,应该是比第一部分更好看的,希望橘柑没有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