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倒春寒,大漠竟然落了一场雪。
只可惜,那雪是轻薄的,还不曾集聚,便已经融化,宛若中州里最后的荼蘼。
那雪片,也像荼蘼一样,同样是白色,也同样坠落的如火如荼。
开到荼蘼花事了。
蝴蝶堡四季常青的园子里,竟然也落了薄雪。
雪下就是鲜翠的绿,一直蔓延到湖上去。
所有叫做沧海的蝴蝶,都已经回到它们的家乡去了,这院子里飘飞的蝴蝶,忽而就减少了三分之一。
虽然气候是温暖的,蝴蝶却都懒散起来。
就连那一袭火衣飞快奔过,都没有激飞起三两只。
火衣在茂密的树丛中穿梭,惊动了无数野物。动物快速的散开来,拿一双双眼睛瞪着那个褐发碧眼的张扬少女。
忽而,火衣少女一抬手,一道鞭影急卷而出,甩飞了一蓬薄雪,那下面的苍翠立刻显露出来,青翠欲滴。
火衣少女的手势更快,溅雪宛若翩蝶,随着鞭影飘然而起,飘然而落。
终于惊动了湖面上的斓蝶,无数蝴蝶一忽儿飞起,在明澈的湖水上空盘旋宛若流风。
“手下留情,莫要惊动了它们。”
白雪与苍翠的混杂里,就有人慢慢的提醒。
火衣少女的鞭子急停,马上就认出了那个声音,仓促的转过身来行礼,“天照大人,阿弥娅失礼了。”
白雪苍翠向两旁一分,果然显出一袭宽大的星子法袍,袍子里的女子面含秋色,一手里却拿着一把算筹。
“好的差不多了。”天照点点头,语气不冷不热的将算筹摆弄了一下。“你也该走了。”
“是。”阿弥娅的眸子闪了闪,不敢起身,只是抱拳。“我让射天送你出去。”天照说完便不肯留,折身又要回去推算天命。
“天照大人,”阿弥娅出声阻止,犹豫了一下,却不曾说出话来。
她本来想问一下,天照大人是否能测算出白如今的所在。现在,却是羞于启齿了。更何况,这蝴蝶堡里的人,都是冷冰冰的。即便是身份轻低,她也不肯随意的降低自己。
天照却似想起了什么,慢慢的,“那个冬萨尼,似乎一直都在死亡沙漠外,等你。”
冬萨尼?阿弥娅一怔,却暗自咬紧了牙关,沉默不语。
那个人……难道不是为了他们云族的力量,才肯与她结亲的吗?现在眼看自己不在了,他作为总族长,完全可以提携一个亲信来出任云族族长,何必来找她。
阿弥娅闭了闭眼,却陡然睁开,急声,“他在哪里?白如今在哪里!”在她的心再次动摇之前,她必须先见他一面,问清楚他,她阿弥娅在他心中,究竟有怎样的地位。
天照明显一怔,却很快隐讳的笑起来,转身就走。“去问冬萨尼罢,既然是盟友,自然知道那人的下落,何必问我。”
问他,可是……自己该怎么面对他。
阿弥娅猛一咬牙,将鞭子一收,大踏步的往外走去。她不曾让任何人陪伴,径自打开了蝴蝶堡的大门,钻入萧萧黄沙里去。
行了不足百步,她蓦然回首,竟然发现背后只是一派荒凉。
那个谜一样的蝴蝶堡,竟然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却没有回头路了,硬起头皮,疾步朝大漠外走去。
死亡沙漠就像个硕大的迷宫。
满目萧瑟,却都是雷同的景致,残雪早就被风沙磨砺的不见,只余下淡淡的晴天,以及触目里满眼的黄沙。
阿弥娅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曾让射天大人送一程,凭借射天大人缩地的本事,这样萧瑟的沙漠,一个时辰内足以出来。
现在,她却已经走了近三个时辰,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下来。
而且,她都不曾准备水源,在这样干涸的沙漠内行走,若是没有带水,无疑自取灭亡。
终于,被脚下松软的黄沙一拌,她扑通一声摔倒在沙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也是大病初愈,这样辛劳的奔波,的确能要人命。
阿弥娅在沙堆里大口喘息,只觉得胸口似乎都被沙子堵住了,双手在沙面上蜷曲不止。
忽而,远处就传来了丁丁*的驼铃声。
难道,竟然出现了幻听?她艰难的抬起头来,却先看到了陡然坠落的一袭苍羽,苍鹰平稳的落在她面前,用嘴喙不停楚碰着她高爽的额头。
是十九浮族的信鹰!陡然认出了这只苍鹰,阿弥娅面上一喜,挣扎着坐起,就瞧见远处快速行过来一队驼队,领头的男子褐发碧眼,高额广眉,就像从壁画上走下的先代天神。
她用力的擦了擦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个缓缓行来的,却正是她的未婚夫,大荒十九浮族的族长,冬萨尼。
宛若天降。
阿弥娅竭力挣扎着站起,不肯屈尊于那人面前,火红的衣裙宛若天空中浮动的火烧云。
骆驼队在她面前倏止,领头的异族族长不曾下骆驼,只是居高临下的扔下一袋水。阿弥娅劈手接过,将那水囊扬起,一面大口喝着,一面冲刷掉面上的尘土。
异族族长看了看她,却终于将什么话隐住了,只是一拉身旁空鞍的骆驼,冷声。“上来。”
她将空空如也的水囊弃置一旁,想了一想,还是快步上来,利落的翻身上骆驼。驼铃叮当叮当,犹如风里的吟唱。
“白如今在哪里!”她却回过头来,冷声冷气的质问。
冬萨尼的眼眸明显一震,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回答。
“中州,洛阳。”
“好。”阿弥娅驱动缰绳,在应答一声后,人便冲出了一射地。
“站住!”背后的异族族长陡然出声喝止,眸子迅速的阴冷下去,“现在北州各地都有战事——你身为云族的族长,要到哪里去!”
阿弥娅却陡然来了火气,猛然回过头来厉声,“少拿你的身份来压我——你不就是想要云族的兵力吗!我让给你,我不希罕!”说完,散开骆驼的四蹄,踏尘而去。
“再敢前进一步,休怪我无情!”冬萨尼倏忽震怒,猛然就抢过属下手里的铜弓,搭箭,箭尖对准了她的后心。“族长!”身旁的玛尼仓惶而叫,一手压住了异族族长的弓箭。
阿弥娅回过头来,看到了冬萨尼举起的弓箭,也是一怔。然而,她一咬贝齿,猛然就转回身,绝尘而去。异族族长甩开了属下的手臂,将弓箭高高端起,瞄准了她的脊背!
良久良久。
冬萨尼终于放箭,那凌厉的箭羽却擦过她的衣襟,没入沙土。
异族族长将弓箭交还属下,直愣愣的看那一袭火红衣衫,一直消失在沙漠尽头。他终于顿了一顿,慢慢的嘱咐属下。“云族族长出走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否则,格杀勿论。”
他说完,*纵着骆驼慢慢行起,却迎着风吹来的方向,慢慢闭上眼睛。
洛阳,不知名的小巷子。
夕阳已经染红天了,水盆里的水越发冷下来。布衣的三娘在晒完最后一件湿衣后,终于锤了锤几乎直立
不起的腰肢。
她一回头,却见纨绔公子正四仰八叉的瘫在水井上,大口喘息。
三娘忍不住笑了一声,锤着腰慢慢道,“跟你说过了,洗衣服这活,也不是好干的。”
如今奄奄一息的哼哼了一声,权作回答。
三娘看了看天,终于摘下围裙来,放在水井上,嘱咐那个纨绔公子,“你去屋里躺一会儿,我去买些菜,家里没什么菜了。”
如今却好奇,勉强抬起半个头来,“为什么晚上才买菜,那多不新鲜?”
三娘在粗布衣服上擦了擦手,却有些羞赧,“虽然不新鲜,毕竟便宜一些……还能买到很多好东西呢,你看好家。”
她说完,掠掠杂乱的鬓边,整了整衣衫,取过挂在门头的竹篮子,便出门去了。
如今这才锤着腰一迭声的叫苦,慢慢磨蹭到屋子里去了。
这人家端的简朴,一进门是个宽大的过道,两旁都架着偌大的铁锅,锅下就是火塘。过道尽头是一架巨大的木质碗柜,显然是有些年岁了,那碗柜被烟火熏的焦黄,却在辛勤女主人的擦拭下,泛出铜钱样的光泽来。
向东厢去,就是三娘的卧房,屋内除了一架垂幔大床,一排衣柜红箱,墙角一只风炉,便只有一桌两凳。只是室内的光线不好,这有些局促的卧房,却越发显得灰暗。
他见床边有一排纱纸糊的窗子,窗子上贴得窗花却已经褪了色,显出一丝苍白的粉来。推开窗户,外面的天光透进来,这才觉得屋子里亮堂了些。
回身一打量,竟然还在漆红箱子上看到了一盆花,开着淡红如簇的花束。
这个家虽然简陋,却处处有些精彩的小点缀,就像箱子上的花,窗纸上的窗花,床帐上的小香囊,显出主人的兰心惠智。
如今在那床榻上一坐,却觉得柔软非常,唯一的两床被子也被浆洗得干干净净。枕头里填充的似乎是小阳菊,散发着阳光特有的芬芳。不见得那么芳香奢华,却是贴心舒爽的。
他放肆下来,在那床榻上躺下,看着从窗户里渗入的夕阳。
刚躺了一会儿,却听得门响。他连忙起身,顺着窗户望去,瞧三娘拎着一篮子菜蔬,慢慢进来。他笑着迎出去,便要接她手里的菜蔬。
“不用不用,”三娘却掩嘴笑着,伸手拦着他的胳膊,“不是什么圣人说过么,‘君子远庖厨’,怎么能让你插手。你去里间好了,小炉上坐着水,茶叶就在桌子上,也不是什么好茶,凑合喝喝吧。”
如今瞧她坚决,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去里间,在桌边坐了,泡上茶水,就听过道里传来的饭铲与铁锅搅动的声音。
不一会儿,香气就从门墙的缝隙里传进来,竟然也是浓重诱人的。
不足半个时辰,那旁的锅铲声就停了,三娘开始一盘一盘的往内堂端菜。
盘碗都是粗普的,带着泛滥的青花,盘上的菜虽然普通,被碗盏一应,竟然也鲜亮起来。
只有三个菜,一盘蒜黄鸡蛋,一盘糖炒嫩白菜,最后一盘却是红烧排骨,配上土豆块,散发出香粘的气味。她还端上来一篓子馒头,有些讪讪的,“饭菜简陋,凑合吃吃。锅里还熬着粥。米、圆子、栗子,红枣什么的虽然都是沉的,却香甜,正好吃完了饭,火候也到了。”
“很好啦很好啦!”如今不断点头,却笑着,“我在家里都没有肉吃呢!”
他说的算是半真半假,白府里每日的珍禽肉类就有十来种,只是他嫌那些厨子做的太过油腻,从来都不肯吃。
“真的么?”三娘将信将疑,却笑着,用筷子夹过一块红烧排骨来,放入他的碗。“今日还真是幸运呢,胡屠户那里只剩下这一块排了,精瘦的,也才花了八个铜子。你尝尝?”
如今笑着点点头,吃了一块,却是大为惊叹。
这排骨上的肉是纯瘦的,便少了不少油腻,炖得又酥烂,不但融合了新土豆的香粘,还融合了姜蒜的香味,吃到嘴里竟似乎有了三层味道的变化。
每一道菜都是青爽可口的,吃到胃里都觉得舒坦。他由衷感叹,竟然吃的出奇的多。
饭后甜粥更是诱人,各色食材的味道相互融合,而且色彩也夺人耳目。
终于,吃了饭,微微消消食,三娘帮他在东厢铺了被褥,两人这才各自安寝。
不愧是在小曲陋巷,天刚蒙蒙亮,不知道谁家的公鸡就叫嚣起来。雄鸡一唱天下白,紧接着,四里八乡的公鸡,都随着那一声啼叫,争先恐后的叫起来。
如今不耐烦地用被子蒙住脸,却还是阻止不了那些“撕心裂肺”的叫声入耳。
难怪古人有闻鸡起舞一说,就这样的嘈杂,想再睡着也难。
他搔了搔头发,从被褥里探出头来,打开了一线窗缝,有些凛冽却清新的风就涌进来,夹杂着院子里残落荼蘼的芬芳。
他大口大口的喘了几下,只觉得胸扉都舒坦了。
忽而,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布衣女子披着朝霞与露珠进入,裙摆一扫,就扫下一大片荼蘼来。她进门时是轻手轻脚的,似乎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一抬头,却见西厢这边的窗子上,有一节苍白的手臂,朝她左右摇摆着,手臂上竟然还带着个怪模怪样的圆环。
她这才一笑,出声提醒,“起来吧,我买了早饭。”
西厢内应了一声,窗户就关上了,如今一骨碌爬起来,麻利的穿着衣服。
待到了东厢那边,却见桌子上早就摆好了早饭,一汤锅白粥,配上刚买来的金黄油条和雪白小包子,摆了一桌。
他刚在桌边坐下,就见三娘笑盈盈的端着碗和竹筷进来,先为他盛上了热粥。他迫不及待的吃了两口,却听三娘开口,“今儿我上街,瞧着街上有不少人来回巡视,怕是要找你的。”
白如今几乎呛到,扶着胸口大声咳嗽,心底却颤了一颤。
“你这样出去,可能被人发现,不如改改装。”布衣女子心有隐忧,喃喃低声。
改装恐怕不行,白家那些下人可不是吃素的。
三娘依旧站着,为自己添粥,却是心事重重的,勺子总在粥上打飘儿。如今一抬头,忽而就看定了她,紧接着就惊喜起来,站起。
“三姐姐,借身衣服穿吧?”
那些白家人按照命令搜的是男子的他,对女子本身也应该没什么戒备,他要是穿女装,危险系数的确低得多。哎呀,自己真是太聪明了!他不禁洋洋得意起来。
从那陋巷里出来的时候,一高一矮两个女子往巷子上一走,四周开门的邻居都是惊叹。
“三娘,这位小姐是什么人那!”对门的秀才刘出来泼洗脸水的时候,正巧见着她们出门,便恬着脸,笑逐颜开的问。
“是……是我家远房表妹。”三娘想了一想,磕磕绊绊的回答,一侧头,却见那个女装的纨绔公子,正与那酸秀才眉目传情呢!
这如今不是女儿身,真真可惜了。不敢让他再招摇下去,三娘连忙拉着快步出巷。回眸一瞧,秀才刘还兀自在门口痴迷。
外面的阳光姣好,散落在纨绔公子
挺秀的颈子上,近乎透明。将黑发挽起,虽然只插着一根素簪,竟然也绰约动人,再配上那双活泼泼的眼睛,简直是女子无疑了。
他忸怩的拿帕子遮着半脸,笑嘻嘻的爬在她耳边低语。
三娘却总觉得他太过招摇过市,只是一个劲的按着他,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走不久,大路上就行来了三四个人,如今眸子一颤,连忙低下头去,假装与三娘说话。几拨人来了又走,有几个特别注目他的,却是惊叹于他的“美貌”。
终于,转了几转,如今认出了路,拉着三娘就往青霜阁跑。
然而,好容易来了章台路,往后门处一走,才发现哥哥早就防备了自己,在后门上派了三四人把守!
如今恨得咬牙切齿,只能拉着三娘,硬着头皮往前门去了。可是,一旦看清了这是什么的所在,三娘的脸色顿时变了,怎么也不肯迈进这富贵温柔乡一步。而且,秦楼楚馆这些地方,却是不让女子进入了,白如今正要硬闯,却先被门口的两个守护挡了下来。
“咱们进不去的。怎么?你所说的姐姐,竟然是……”那两个字羞于启齿,三娘拉着他,只是不敢迈进。
女装的纨绔公子下意识的皱眉,终于计上心头,猛然就往那门口一坐,甩胳膊蹬腿的撒泼打滚,口中一迭声的,“你个挨千刀的!跑来这种烟花之地,就不要我和孩子了,你个挨千刀的,快出来呀!”
四下里的人流瞧见有热闹可看,一瞬间就涌过来,从“女子”的哭叫里听出了端倪——这美貌少妇的丈夫定然是出来逍遥,她这才来“捉奸”了。
三娘的脸涨得绯红,羞得蹲下去拽他的衣袖,却被如今甩开来。纨绔公子朝她挤了挤眼睛,却拽着她哭喊的越发厉害,“大家来评评理呀,那个挨千刀的上有老下有小,都靠我照顾,我容易吗!他挣了钱就出来花,这日子还怎么过——!”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拥挤的人流就要往门内涌去,那几个护卫立刻上来,拦阻着拥上来看热闹得众人。
如今眼见有了空子,一下子就翻起身来,拉着三娘就往里冲。那几个护卫阻止不及,眼睁睁的就瞧见这两个女子冲进去,眨眼就去了内堂。
到了内堂,如今却不驻步,还要往后院里冲,却倏忽被个女子拽了个趔趄,他抬头一瞧,竟然是青霜阁里负责掌管乐舞的堂主。
“你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由着你胡闹!”对方显然没认出他来,厉声厉气的喝道。如今刚想表明身份,却瞧见旁边竟有几个白家的人。脑子一转将计就计,拿个帕子躲闪着脸,不让对方看到他假哭,这才哭嚎道,“我和姐姐命苦啊,我们的相公都跑到这烟花之地来了。不行,今儿不见着他们,我和姐姐就不走了!”
“你们相公?”对方冷笑了一声,却实在受不了他的胡搅蛮缠,不由得皱眉,“你相公是哪一个,叫什么?”
“我相公叫厉云,我姐姐的相公叫小白,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进来的!”如今一梗脖子,却依旧拿着帕子遮遮掩掩。然而,对方听了这话,陡然一震。眸子里明显有了火气。
这女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拿他们青霜阁的人开涮。
她刚要发火,却忽而想起了什么,也就随着如今的话头,“原来是他两个。那好,你们跟我来吧。”她说着,却挥手让众人让开条路,带着两人从后门穿出,来到后楼,在一层上开了间阁门,让他们两人进去。
“我相公在哪里呢?”如今依旧装模作样,却忍不住偷笑。陡然间,背后竟有几人窜出,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他们,一下子推搡进去。
青霜阁的女子利落的瞧了瞧门外,这才反手关门,看着阁子里的两个陌生女子,冷声冷气,“说,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如今瞧着四下都是自己人了,终于一笑,将盘起的头发一放,恢复了男声,“姐姐,你瞧我是谁?”
那女子似乎听着声音耳熟,仔细的端详了他一番,终于恍然,“如今,竟然是如今,你怎么……!”
“来不及多说了,”如今却笑着挥挥手,拉着三娘的手对那女子道,“姐姐,这是我三姐姐,你帮忙照顾一下,我找阁主姐姐有要事。”
那青霜阁的女子应了一声,就见他兴冲冲的跑出去,直奔三楼。
转了几转,熟门熟路的推开一扇阁门,就大声吆喝,“水槛姐姐?水槛姐姐我来啦!”
阁子里的女子正在案头看牒令,听着声音恍然一惊,却见真的是白如今站在门口,只是粗布麻裙子,穿的怪里怪气。
“如今!”水槛面上一喜,迎过来,“你去哪里了?你大哥和厉云都找你找疯了,我这青霜阁的门槛,都要被他们踩塌了。”如今却熟门熟路的坐下来,先饮了满满一碗茶水,这才揉着嗓子道,“刚才叫喊得太厉害了,差点儿哑了嗓子。”
水槛一皱眉,恍然,掩嘴微笑,“原来刚才那个泼妇一样叫嚷的人,竟然是你?也亏你能想得出来。”如今见她嘲笑,也不气恼,忽而笑着点点头,“水槛姐姐,我这次千方百计而来,是有事相求。”
三娘有些局促的坐在桌子旁。
这间阁子端的奢华,恐怕穷她一声所得,都卖不起这里随意悬挂的一架珠帘。
面容姣好的仕女穿蝶而来,奉上的点心精致的让她不敢想象。
她什么也不敢动,只是嗅着周身那种奇异的熏香,等着纨绔公子回来。每次一听到走廊上有响动,她总要竖起耳朵,可每次都是失望。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有人说说笑笑得推门进来,一个是纨绔公子,另一个却是位恍若仙子的蓝衣少女。
那少女的地位却是极其尊贵的,周遭的人都对她行礼。
这个女子,就是如今所说的姐姐了。也是,像如今那样的人,也该有个水晶玲珑一样的姐姐。三娘连忙起身,有些局促的道万福。
蓝衣水槛也笑着回礼,低声细气,“我都听如今说了,多谢你对他的看护。”
布衣女子自觉低微,也不敢抬起头来,也不回答。
水槛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一番,笑着。“果然如如今所说,是个手脚利落的好女子。这样吧,我这青霜阁里有一间洗衣局,只缺个管事的,你来,每月十两银子的月钱,合适么?”
三娘一怔,这才抬起头来,仔细的看了看这个恍若仙子的少女。这个少女虽然年弱,却竟然有一双洞穿世事的眼睛,深邃的让人害怕。十两银子……对她而言,几乎是天价了。她累死累活的为人浆洗一筐衣服,也只有三四十个铜子罢了。
“不……”三娘却笑着拒绝了,用手掠了掠鬓边,“我现在挣的钱够花了。银子多了,还怕贼惦记。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觉得,对方的举动却像是一种施舍,让她什么也不干,一月就白白拿十两银子,她会良心不安的。“如果……”三娘想了一想,却还是笑道,“你们有脏衣服洗不过来了,我可以帮忙,这没什么的。”
这个女子……善良温婉,无欲无求。
却竟然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