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信不疑,带兵前往祁阳关。殊不知,这是朝亡的开端。
祁阳关处,果然如先生所料,在那里,除西北边境的闫将军死守关口外,其余六道关口均已被破。六军齐下,进攻祁阳。他和他的部下拼着最后一口气,斩六军于关外。
那一战,尸体布满大地,鲜血染红祁阳,无数的英灵诞生于此,奏响出一曲又一曲的亡魂之歌!
他们赢了。
但,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的部下,死伤近九成!就连他自己,也被涛域的六皇子射毒箭入脏。
但身死卫国,他们——死而无憾!
回程的途中,他和他的部下们又遇到了刺杀。手法有点像北国涛域的人。那个时候,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却不敢细想下去。
回到关香城时,城还在,弟兄们也在,却唯独少了老师。那一刻,他的心,如寒冬腊月里的冰窟窿一般,瞬间凉了一大半。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气急攻心之下,瞬间吐出一口黑血来。
“将军,不好了,他们……他们又追上来了。”
“走!”他咬牙切齿道,眸中爆发出恨意。此时的他,已经猜出了媱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攻城是假,取他性命是真!可为了取他性命,用他手底下万名将士的性命和涛域“送死”的军队做陪葬,也当真只有媱律这位“军师”能算计的出来!!!
他是真的蠢。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媱律?!
“将军,这关香城……”
“不要了!走!”
“将军,真的不要了吗?我们又去哪里?”
戚莫闭上了眼,强忍住心中的哀恸:“不要了。再守着,也没什么意义了。走吧,一路南下,咋们回京。”
蠢过一次了,他不会再犯蠢了,要是再不走,就真的要命丧于此了!他死不要紧,可是不能连累了剩下的弟兄们为他陪葬!无论如何,他都得回京,得让宋家知晓边关的军情!
一众将士们心里很是难受,有的甚至哽咽出声:“好。将军,我们走,我们送你回家——!”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如果朝廷连他们自己的家都不想护,那他们这些将士辛辛苦苦在边关征战的这些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笑话吗?!
他们就是一个笑话,被昏庸无道的皇帝,被他们最尊敬的老师推出去送死,只为亡朝。偏偏他们还不自知,以为是为国而战,结果到头来,全部是一个笑话!
——
“媱——律!噗——”
“将军?!将军您怎么样?”
他摆了摆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这些时日,他们从关香城撤退,一路南下,他的身体是越来越虚弱,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到了现在,只能坐着马车赶路。可偏生后面的人就像猫捉弄老鼠一样,时不时地杀一些弟兄们来逗着他玩。他们的拼死反抗在对方看来就像是跳梁小丑一样,不堪入目。眼见着回京的路越来越近,他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咳……无事,放心,我一定……一定会……撑下去的。”
他一定会撑回京城,向宋家,通风报信。
——北间崖边。
再往后,已是无路可退。
一异域女子身着黑衣轻纱,面部亦被黑纱遮掩,只留出那双眼睛妩媚而又妖娆,她取出自己的武器——一把长匕,暗银色的匕身便占据整个匕首的三分长,前端凸起,后端下凹,紫色的匕柄被她握在手中。女子用右手拇指轻触匕柄,对着她的宝贝吹了一口气,似是要除去上面的灰尘。心里暗道:宝贝,又要饮血了呢!这次的血,你会喜欢的。
如水蛇精般撒娇的声音响起:“戚将军,怎么不跑了?你倒是逃呀?哎呦,差点忘了,没了你那从边关带出来的两百多名将士,再怎么逃,也都只是个小可怜呢~!”
“妖——女——噗——”
“啧啧啧,瞧你那杀人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给生吞了。人家好怕怕呀~哈哈哈——你说,我这一害怕起来,失手把你给杀了,怎么办~?不如,让你去陪你那两百多名弟兄们作伴,如此可好?毕竟,他们的一大部分人也是死在我的宝贝下面呢!”
“呸!一个个地……狼子野心,凭你们……也配?!!!”
女子瞬间不高兴了:“配不配,可不是你说了算。我倒是觉得,能死在我的宝贝之下,是他们的荣幸呢!都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也是,中了咋们六皇子的毒,能撑到现在也确实不容易~”
“妖女——,有种,报上名来!”
“啧啧啧,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长善·禾尔曼。”
有着长善的姓氏,行的却是十恶不赦之事,并着她这张毒嘴,杀人诛心!
“噗——”
又是一口血吐出。他想,他快撑不下去了。是了,临行之前,他散了一大部分想活命的将士们,却还有两百多人愿意跟随着他,哪怕知道这是一条死路,也义无反顾。可是——
他的将士们,为了能让他活着回家,他的两百多名弟兄们,用最鲜红的血液和最忠诚的赴死为他拼杀出了一条回京的路!!!
可他自己,却做不到手刃仇人,为弟兄们报仇了。
戚莫伏跪在那里,奄奄一息。泪水在眼中打转,他强忍住不让它们落下。左手强撑着自己,右手颤颤巍巍地从衣襟里取出了一支短箭,淬满了这些时日他吐出来的毒血。他看着那支毒箭,下定了决心,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上面。就算死,也要再赌最后一次!
拼尽最后一口气,毒箭飞了出去,直朝禾尔曼眉心而去。趁着她们失神之际,他赴向山崖。
禾尔曼反应很快,避过要害,习惯性地伸手握住了飞来的武器,在握住的一瞬间又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又扔了出去。该死的!什么鬼!她为什么要抓住这个东西?!
“郡主,您没事吧?”
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一想到那东西沾了敌人的口水,她就觉得恶心的不行,再看向山崖时,戚莫早已跳下。一时间找不到发泄口,便将气全部撒在了这个倒霉的撞在枪口上的婢女身上,一掌将其掀翻在地。
“废物!”“噗——”
禾尔曼用回了自己的原声。然而正是如此,一众婢女便知道郡主这是生气了,纷纷跪下:“郡主息怒!”
好一会儿,禾尔曼才平复下来:算了,跟个狗奴才计较什么?还是回去找六皇子要解药吧,以防万一。
对着那中了她一掌还在吐血的婢女,禾尔曼毫不客气:“戚莫一事,就交由你负责吧。完不成任务,你知道的。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走!”
郡主的身影渐行渐远,只留婢女一人收拾残局。小姑娘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拭去嘴角的血迹,拖着这副已经伤残的身子,来到崖边查看。看着那一望无尽的山崖,顿时,心中一片悲凉。也是她倒霉,冒冒失失地出了头,不成想丢了半条性命。
被郡主击中,她便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临死之前,禾尔曼也要发挥利用出她的最大价值。想到她临走前说的话,以及涛域里的酷刑手段,不由地打了个寒颤。闭上眼睛,心生绝望——想必,这就是报应吧。
戚莫手中的兵亦有死在她手下的,如今轮到她了,不管她做出怎样的选择,结果都是一样。如此,那便跳吧。死于这山崖之下无影无踪也好比再回去接受酷刑而惨死不得善终。
立于山崖边,她张开双臂,身子向前倾去,坠入山崖。
北间崖其实并不高,只是碍于那重天然屏障给了世人诸多错误的讯息,它可以将人坠落时的冲击降到最小,就像是坠落在棉花糖上,毫无杀伤力。所以,当戚莫摔落在地面上时,有一瞬间,他是懵的。
宋将军没有骗他。这座山崖,摔不死人。
真好,又能多活一段时间了。
山崖里宋府的私兵很快便发现了他,前来查看。他们不是没有遇见过坠崖的人,可是像戚莫这种身中毒素,坠下来就即将要死亡的,还真是少见。
“戚……戚莫……在下戚莫……要……要见宋将军!”
领头的小队中有人认出了他:“戚将军?!快!快请军医与将军过来!快!”
“是。”
军医与宋威望(祖)终究是晚到了一步。凭着他的这副破败身子,中毒已深,再怎么救治,也无力回天。但好在,他终于回京了。
“将军……听我一话。这些时日……凡……坠崖者,皆为敌!小心……小心……”
“媱律”二字终究没能说出口。对于他,戚莫不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不知是怨于他的背叛,还是恩于这些年来他的教诲,想再护着这最后一份师生情谊。亦或者,二者都有。
“将军!将军!将军——”
宋威望就这样看着戚莫死在自己眼前,而他自己,却无能为力。软坐在地上,良久无语。
“将军,一女子坠崖,疑似涛域人!”
好半天,他才用自己沙哑的声音说道:“押入地牢,三日后,斩首示众,杀——无——赦!!!”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