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的话刚落下,陶莫知便落下了最后一颗子。
棋盘上的子有了它们最终的定数,乃是平局。
陶莫知笑了笑:“倒是稀客。”
紧接着道:“走吧,也是该去见一见了。”
“是。”
侍女应下。说完,陶莫知便站起身来,二人皆消失不见。
离近水楼的不远处有一间小破酒馆,有三层之高。之所以说它“破”,是因为它建在门庭若市的地方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它。每当黄昏末分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在平朝最东边的国家台辽东面,靠近海的地方,近水楼从相隔五里的海面上随着它下方的陆地缓缓升起,并向台辽的最东边移动,直至与台辽东侧的大陆接壤。
每日从海面之下升起的陆地与台辽接壤后,社会风气很自然地融合在了一起。除了近水楼,这片陆地上出现的其他一切(真实的幻影)与台辽内的风气是那么的像,像到让人无法察觉到这竟是多出来的一片土地。
而台辽国东部的这一块区域似乎也在融合中慢慢变了。
车马酒肉,形形色色,女子们的欢声笑语,男子们的逍遥快活,在楼下的这片土地上彰显地淋漓尽致。直至天快亮的时候,客人们被“遣送”回家,近水楼的陆地与台辽分割,渐渐远去,直到沉入海中,不见踪影。
因此,住在台辽东部的人崇尚经商,商业发达,并喜欢用“浮生若梦”四字来形容此楼的怪异,尽管他们并不相信此楼的存在,但并不代表,在梦里也没有这座楼。
小破酒馆,就建立在两块陆地接壤的分界线上。
明明建在前去寻欢作乐的男子们的必经之路上,却被世人无视了个彻底。
当然,陶莫知并不在意。
小酒馆内的第一层,有一扇不起眼的小后门,需用法术才能打开,门后面是一处凡人用肉眼看不到的结界,结界里面的天地与外界完全不同。
这,便是得月山庄所在之地。
入眼的四周皆是竹林。从中开辟出一条小路来,在这条小路起始端的旁边,可以看见一块儿半人高的大石头,上面刻着“得月山庄”四个字。
陶莫知赠予江覆一的吊坠免去了他们上山的麻烦。
月牙吊坠传送来的地方位于得月山庄的正厅里。一阵白色的光芒闪过,一男一女落定在了大厅内。
江覆一四下打量了一番,却不见一人。
他是第一次进入这大厅内。千年前他被陶莫知拒之门外,连正厅的门都未能踏入半步,如今第一次看见这厅内的构造,只一眼,便心下惊叹。
太奢华了。
奢华到……整座山庄的正厅的光全是由头顶上的东西散发出来的。而悬在房屋上的“灯”则全是由五光十色的琉璃珠做成。
一颗纯白无瑕的琉璃珠,在整个八界当中都已是稀罕物件,更别提这还是多彩的琉璃。而现在,他竟然能在这里随处看见这东西,并且除了琉璃,这旁边的金丝檀木座椅上面更是仙力充沛。
得月山庄庄主的财力,足以证明她有高高在上的资本。
他不由得想起,千年前他还是在正厅的门外,夜风微凉,竹林幽静,仿若有琴声从中传来抚平心中的一切杂念,可是如今一看这厅内,彻底颠覆了江覆一对这位庄主的认知。
到底是似竹一般清高,还是如厅内这般纵享奢华?
江覆一也只是与这位庄主打过短短照面,原谅他一时间没能看懂。当然,就算给他再多的时间,他也看不懂。
一个在近水楼内尚且都能够活的如此恣意,来去自如的人,可想而知,当世人知道若她就是楼内的四姑娘时,又会用一种什么样的眼光去看待她。
有谁会摒弃世间的一切看法,道一句“四姑娘是个好的”呢?
怕是在知道她青楼女子的身份后,都会避之不及吧……?
好在,江覆一只知陶莫知是得月山庄的庄主,而非近水楼的四姑娘。
收回打量的目光,江覆一不忘此行来的目的。对着厅上的主位,他行了一礼。
“江覆一携舍妹晚秋求见庄主!”
他话音刚落,还未抬头,便觉得眼前一道浅绿色的光快速闪现在主座前面,随后光芒消散。
江覆一抬头,定睛一看,正是千年前这得月山庄的主人——陶莫知。
刚施完法将自己传送了过来,陶莫知长缓一口气,侧身看向两位客人。
“礼倒不必了。我等二位,已经很久了。”
江覆一一怔:“什么?”
等了很久?
“天色尚晚,未备下茶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江覆一并不在意这些,不请自来,已是他们失礼。“无事,我和晚晚来此是有事相求。”
他这么一说,陶莫知便没再死咬着不放。殊不知江覆一逃过一劫。
Wшw✿ttκǎ n✿¢○
她的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下去的。
江晚秋没了千年前的记忆,只觉得这里熟悉而又陌生。她盯着主位上的绿衣女子看了好久,随即有些困惑地开口:“你就是庄主?”
闻言,陶莫知轻笑了笑,并不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不可以吗?”
“这庄子……”
“你是想说,琉璃珍贵,却用在这里暴殄天物,对吗?”
“呃……”
江晚秋挠了挠脑袋,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江覆一眉心一跳,对着她摇摇头以示提醒:“晚晚!”
别惹恼她!
似是看出了江覆一的小心翼翼,陶莫知给了一剂定心丸:“无妨。晚晚姑娘的理解并没有什么大碍。”
她抬头看向头上的琉璃灯,伸出了右手,一颗绿色的琉璃从灯内脱离,直至飞至陶莫知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便化为无数流光消散在空中。
她放下了手,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惋惜,眸中的神色一闪而过:“世人皆知琉璃珍贵。与其说它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倒不如说,它更像是一种绝望。”
江晚秋不解:“绝望?”
买不起的东西是奢望,这她好理解,可绝望又是因为什么?
知晓江晚秋并不了解琉璃珠背后的故事,陶莫知也不打算告诉她,遂岔开了话题:“二位的来意我已知晓,晚晚姑娘,千年来,你可有记起什么?”
“啊?”
突然间提到此事,江晚秋摇了摇头,实话道:“没有。庄主,正是因为记不起什么,才来找您的。晚晚有一事想问。还请庄主解惑。”
“但说无妨。”
江晚秋取出了半块玉佩,蓝色的玉佩在琉璃的光彩下依旧毫不示弱,闪烁着强势的光芒:“哥哥说,我的记忆被封存在了这半块玉佩当中,只有你可以解封,对吗?”
陶莫知微顿:“半块?”
“怎么了?不对吗?”
陶莫知将目光放在了那半块玉佩上,再次伸出了手,玉佩飞至她手上,感受到上面残留的微弱法术气息,有略微的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
她探测不出来是谁。
倒是有趣。
能在不损坏里面的记忆的情况下,将千年前她施过法的玉佩一分为二,能做到的,没有几个,她大概知道是谁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就是高高在上的那位竟然来了人世间体验生活,看来,天下又要有变故了。
敛回一切思绪,陶莫知不露痕迹,仿若刚才的一瞬间思考只是错觉:“没什么。剩下的半块,在谁手上?”
“平朝皇城宋砚公子。”
陶莫知了然,点了下头,将玉佩还了回去。
“确实如姑娘所说,我可以帮你解封记忆。只是晚晚姑娘,你要确定,你是否,真的愿意解封?”
江晚秋目光坚定:“来之前,我就已经和大哥决定好了。解封之后,所有后果,我自己承担。还请庄主施法。”
“好。不过,千年前我与晚晚姑娘你之间有一个约定,无论你是否记得,本姑娘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的。一旦你解封记忆,就代表着这一场交易的结束,可是晚晚姑娘,你在我这里,还存放了另外一物。”
“什么?!”
厅内的二人似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江晚秋是不记得,而江覆一是根本就不知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好像不知不觉中就陷入了被动。
所以说,千年前,晚晚其实和庄主做了两个交易?!除了玉佩换封存记忆外,晚晚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除了比之前爱嗜睡之外。
等等!嗜睡?!
江覆一猛然抬头:“晚晚的嗜睡,是因为你?”
“倒还不笨,没错。”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取走了她的一缕魂魄罢了。”
“不可能!”
江覆一下意识地反驳:“若说你真的能取走她的魂魄,二弟不可能没有察觉!更何况,晚晚虽然嗜睡,但还没到叫不醒的地步,怎么可能是取走她的魂魄?”
陶莫知不予理论:“信也好,不信也罢。总归记忆解开了,一切不都真相大白了吗?她若恢复记忆,自然也会想起当年我与她之间的交易。”
“晚晚!”
这回换江覆一犹豫了。
他原本以为,庄主会提什么过分要求,但现在看来,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晚晚的魂魄真的被取走,那么玉佩以及里面的记忆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庄主手里握着的……甚至是晚晚的命脉。
难怪当年,她会对他说那番话。该死的!对上眼前这位女子,他们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江覆一不由得产生了怀疑:这位庄主,当真可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