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急转直下。
原本占据上风的守军,居然被攻击方给彻底压制,几乎无法展开有效反击。
呼延琮连续两次带领麾下好汉向外发射羽箭,都被对手无情地碾压。不由地心中发了急,一个翻滚来到郑子明面前,大声咆哮:“赶紧出杀招,你还有什么没使出来,赶紧!别藏着,幽州军打疯了!”
郑子明挥舞手中盾牌,将射向二人近前的流矢系数格挡在外。紧皱双眉,快速回应,“不对,幽州军的反应不对劲儿!就这么点人,韩匡美带着大军去哪了?”
“你就别管韩匡美的大军去哪了?就这么点儿人,已经把咱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若是全来,还能得了?”没想到在如此关键时刻,身为主帅的郑子明居然还有闲功夫去想战场之外的事情,呼延琮气得连连跺脚,“先管眼前,你再不把杀招拿出来,李家寨必破无疑!”
“他们没带撞车,也没带云梯!”郑子明好像依旧神不守舍,所给出的答复与呼延琮的提议相差万里。
“你说啥?他们,他们没带云梯?没带云梯就不能破了你的城墙么?”呼延琮闻听,愈发气急败坏,狠狠推了郑子明一把,大声提醒。“你到底想啥呢?弟兄们,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他们没带云梯,也没带撞车!”郑子明右手持盾护住自己,左手狠狠拉住呼延琮的手腕,“既然想踏平李家寨,他们就不该不携带攻城器具。也不可能指望外边的两千多人,就能击溃寨子内的全部守军!”
“他们没想到我带着人来帮你!”呼延琮被带了趔趄,继续挥臂跺脚。然而,胳膊挥了两下之后,第三下,却硬硬地僵在了半空当中。
即便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带着太行山好汉来给郑子明助阵,作为一员沙场老将,韩匡美也不应该指派出两千都名幽州兵,就认为能把李家寨一鼓而破。特别是在耶律赤犬和马延煦先后大败而归的情况下,姓韩的应该加倍谨慎,加倍考虑对手的份量才对,绝不该反其道而行之。
事物反常必为妖!呼延琮好歹也做过好些年绿林大当家,基本战略眼光也是具备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一点,立刻就察觉出了对手的异常。
两千幽州军不可能踏平李家寨,充其量拼个两败俱伤。猛虎搏兔亦需全力施为,那韩匡美麾下分明与一万六七千大军!明知道不可能完成战术目标,他依旧只动用两千兵马,剩下那一万四千大军干什么去了?他,他这哪里是要一鼓踏平李家寨,他,他这分明是壮士断腕!
“不好,姓韩的要跑!”下一个瞬间,呼延琮猛地跳了起来,惊呼失声。
四周围,立刻投来无数惊诧了目光。呼延赞、呼延云,还有其他呼延家的将士,尴尬地看着自家从没正形的大头领,一个个脸腮发红,恨不得赶紧找个冰缝往里钻。
都被敌军压得抬不起头来了,居然还能得出对方想跑的结论。这,这思路,可不是一般的特殊!太行山绿林在大当家手里这么多年没被折腾散架,也真是幸运的非同一般!
然而,呼延琮却对周围的目光视而不见。跺了几下脚,兀自懊悔不迭地说道:“晚了,晚了,老子昨天下午才派人去调遣兵马。韩匡美这厮现在就跑,老子怎么可能截他得住!”
居然还想全歼敌军?!众太行山将佐和李顺儿、陶勇等乡兵头目,狠狠望着自家大头领,真恨不得朝他脖子里塞上一把积雪,强迫他恢复清醒。唯有郑子明,丝毫没有兴趣反驳呼延琮的判断,咬了咬牙,大声咆哮,“来人,推油球,把油球全推上来。准备火攻!”
“推油球!巡检大人有令,推油球!”
“推油球!巡检大人有令,推油球!”
“推油球!巡检大人有令,推油球!”
“推油球……”
无论对呼延琮的观点如何蔑视,李顺儿,陶勇、陶大春等人,却不怀疑郑子明的判断。听到命令,立刻扯开嗓子,带头将其中内容一遍遍重复。
“嗨吆,用力!”“嗨吆,用力!”“嗨吆,用力!”早就躲在冰城内侧差一点儿就急出了犄角的另外一伙乡勇闻听,立刻喊着号子,将四十多个半人高,由干草、易燃物和动物板脂裹成的油球,陆续推上了城头。
“继续推,对准了下面的幽州佬。”李顺带着一个都的战兵,用盾牌替大伙遮挡箭矢和投矛,同时大声传达郑子明的最新命令。
“嗨吆,用力!”“嗨吆,用力!”“嗨吆,用力!”新上来的生力军继续大声喊着号子,冒着被狼牙箭护着投矛穿身的危险,艰难地将牛油球推到渡口前,艰难地对准城外的敌军盾墙。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城外的幽州军不清楚油球的用途,却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险。纷纷调转角弓,发射雕翎,转眼间,就将每一个油球的表面,都插满了白羽。
“点火——!”郑子明亲自取了一个火把,狠狠按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油球上。
“点火——!”“点火——!”“点火——!”“……”乡勇们大声重复着,将油球尽数点燃。
滚滚浓烟顿时从城头冒起,焦臭的味道,刺激得人两眼发红。“给我来,预备——,推!”郑子明带着数名亲兵冲到一枚油球下,蹲下身,双手按在油球下半部分,朝斜上方发力。足足有五六百斤沉的油球,缓缓地沿着早已破碎的城垛口上下滚动,滚动,“轰”地一声,砸向地面,溅起落英缤纷。
“轰”“轰”“轰”“轰”“轰”“轰”……
短短一个呼吸时间,四十几个油球相继被从城头推落。先在城墙根下溅起一团团火雨,随即,借着惯性和山势,急冲而下。
“呯!”第一枚油球与幽州军的盾墙相撞,高高溅起一团黑云。云雾中,红烟翻滚,无数火星四散下落。正奋力推着盾牌的十几名幽州军猝不及防,被火星浇了个满头满脸。顿时,惨叫着纷纷后退,双手奋力在身体上拍打不停。
没等他们将身上的火星扑灭,第二枚油球再度呼啸而至。从斜前方撞碎残破的盾墙,碾入一直被盾墙保护着的弓箭手队伍里,所过之处,鸡飞狗跳,浓烟滚滚,惨叫声不绝于耳。
“呯!”“呯!”“呯”……
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第六枚……,越来越多的油球,与幽州军的盾墙相撞,点起更多的火头,激起更嘈杂的惨叫。
先前还井井有条的幽州军队伍,彻底被搅成了一锅粥。巨大的火球裹着烟雾,冒着红星,在人群中滚来滚去。一不小心被红星溅在身上,就会成为火焰暴君的猎物,下场残不堪言。
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大部分幽州将士身上,此刻穿得都是皮甲。皮甲内侧,垫着用麻布缝制的双层衬里,两层麻布之间,则絮满了厚厚的羊毛。
这种打扮,最大程度地挡住了朔风,还兼有阻碍羽箭作用,能避免皮甲的主人被流矢所伤。然而,这种厚重的皮甲,却丝毫无法阻挡烈火。被冒着红星的油渣一溅,转眼就跟着烧了起来。如果铠甲的主人不及时处理,很快其全身上下就都会冒起火苗。
“啊——!”一名幽州弓箭手丢下兵器,双手迅速解开绊甲丝绦。试图把已经冒出火苗铠甲脱掉,避免被活活烧死。没等他脱到一半儿,皮甲外层已经被火烧穿。里边的羊毛迅速被引燃,“呼!”地一声,将弓箭手的上半身连同皮甲烧成了一个火球!
“快打滚儿,在地上打滚儿!”有人大声高喊着,沿山坡快速翻滚。试图依靠地上的冰壳来灭火。
这种办法效果相当不错,至少能减缓皮甲外层被烧穿的速度,给皮甲的主人争取到一些将其脱掉的时间。然而,这种办法,却令原本岌岌可危的军阵,彻底分崩离析。很快,距离冰城五十步范围之内,就看不到成队的将士。幽州兵卒们或者跳跃着躲闪油球,或者双手抱着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谁也没精力再去管城头上的守军。
“退,先退到二百步外,拉开跟敌军的距离,再救火!蠢货,笨蛋!不要给敌军可趁之机!”距离冰墙二百步外督战的韩匡献气得七窍生烟,挥舞着钢刀大声呵斥。
“退,先退到二百步外,拉开跟敌军的距离,再救火!蠢货,笨蛋!不要给敌军可趁之机!”亲兵们扯开嗓子,将他的命令一遍遍重复。然而,前方的兵卒却没有功夫去听。火烧在谁身上谁疼,站在远处观战者的,当然能够好整以暇。而他们,却是慢上半拍就可能被活活烧死。
“督战队,督战队,赶紧上去接应!”韩匡献发觉自己的命令得不到响应,赶紧做出调整。刀尖前指,要求韩德威带着督战的精锐冲到第一线,为大伙争取救火的时间。
主帅韩匡美要求他们给郑子明教训,不是让他们受到挫折就撤。他们必须尽快重整旗鼓,血战到底。无论对主帅的命令理解还是不理解。
然而,他们却过高地估计了自己,过低地估计了对手。
城头上,郑子明左手抓起一根粗大的绳索,右手高高地举起钢鞭,“弟兄们,跟着我来!杀贼!”
话音未落,他纵身跃下了城墙。双腿沿着冰墙表面快速迈动,同时借着左手中的,于下落的过程中缓解冲力,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脚下忽然一硬,双腿快速下蹲,身体稳稳落地。
“杀贼!”“杀贼!”“杀贼!”……陶大春,李顺儿,陶勇,所有陶家庄将士,也拉紧绳索,紧跟在郑子明的身后跳下城头。手中的长短兵器高举,锐不可挡。
“杀贼!”“杀贼!”“杀贼!”……呼延琮父子的反应稍慢,却很快就捕捉到了战机。也带着绿林好汉们拉紧绳索,随即相继扑向了城外。
一千五百多人,分成前后两波,高速冲入了乱做一团的幽州军。如虎入羊群,如沸汤泼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