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凌寒一边飞速扯下衣袖一截给她包扎,一边大吼:“宣太医!”
这是一个忙碌而惊恐的一夜,太医院倾巢而出,不断有人在文瑞宫匆匆忙忙地进进出出。
周帝得到消息的时候仓促而来,他看到霍凌寒正守在床榻边,床榻上清平脸色煞白,像一朵开谢了的花。周帝因为行走急切,大口大口呼着气,在寒冷的初春形成白雾袅袅,厉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霍凌寒开口,声音涩哑,“太医说九死一生救回一命,我已经让人召白落羽入宫。”
周帝松了一口气,他看看清平,看看霍凌寒,终于道:“你同她没有缘分。”
“缘分?”霍凌寒轻轻扯起嘴角,“这些年陛下如此不遗余力拆散我同清浅,如今皆如陛下所愿,陛下却将这一切归结为缘分。”
周帝轻描淡写地道:“你们都可以为了对方去死,却不肯相信彼此,无谓的自尊,这就是你们人性的弱点。你们失去彼此,是因为你们从不肯好好的坦诚的面对对方。”
你要相信,这个世上,有人那怕知道捅开那一层纸就是幸福,也会为了万分之一受伤的可能而放弃,因为一种叫做自尊的东西。也许是太爱一个人,如果得不到,就只能靠自尊强撑,如果两者都得不到,那就只能死,为了活着去爱,于是作茧自缚。
霍凌寒轻轻抚开清平的额发,“这些年,陛下一直在试探凌寒到底是爱江山还是爱美人,这个结果,陛下可满意?”
“朕不后悔,”周帝气势凌然地道,“瑞孙家的天下,本就是太祖爷靠战场上的尸骨堆出来的,也是要靠鲜血守住的。浅浅生长在帝王家,为瑞孙皇家牺牲,有她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你和她都非要逼着朕这么做的,这大周除了你霍凌寒以外,她要嫁给谁朕都可以成全,独独你不行。”
周帝说完看一眼清平,带着一众侍从疾步走了。
霍凌寒笑看着清平,眼里宠溺和疼痛交杂,“你总是可以做到这么狠心,清浅,你赢了
了。等你养好身子,我就让他见你,我放你走,我放你们走。”
霍凌寒起身,笔挺的身躯迈着昂然的步伐出了内殿,掀开珠帘走了,只剩下那珠帘惊慌失措来回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床榻上,清平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一片清明。
到这一天,瑞孙家的天下与她何干?霍凌寒与她何干?这个困了她二十三年的地方,这个她想逃离了二十三年的地方,她为什么还有留下来?还有什么能留得住她?
清平见到白落羽是在半个月后,是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烛火摇曳了一地寂寥,飞花谢了一地沉郁。
他白衣当风,握着一管玉箫,在夜色里熠熠生辉,风采如谪仙,路过红尘安然缓步向她走来。那个永远微笑的公子,那个叱咤风云于朝廷的御史大夫,终于落下眼泪,他将她拥入怀里,他呼唤她的名字全是疼痛,“清浅!”
清平的手环绕过他的后背,紧紧倚在他怀里,眼泪潸然而下,“带我走!”
他牵起她的手,两个人狂奔着跑出殿,空旷的广场无一个守卫,唯有他们细碎的脚步声一路穿过,他的白衣翻飞绚烂如浪花,她的裙摆飞扬轻盈如蝶,在夜色里唯美得令有的人心醉,令有的人心碎。
宫门口城墙下,侍卫撤退,却有个女子一身劲装,她执着剑定定站在那里,逆着光看不清容貌,只有冰冷的剑光同天上皎洁的月光相互辉映。
“嫂嫂这是要去哪?”
说着,那个女子往前走了两步,恰好一抹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出英姿勃勃的巾帼容颜,是霍槿莞无疑。
清平同白落羽十指相扣,“菀菀这么晚还不睡,真是好兴致。”
“一般好兴致,哪里比得嫂嫂夜半私奔,做得这般风流事,”霍槿莞冷冷弯起嘴角,“我哥还没死,嫂嫂就迫不及待要投奔别人的怀抱了吗?”
白落羽将清平揽在怀中,“霍夫人以为你能挡得住落羽吗?”
“挡不住,这我知道,”霍槿莞笑
着回道,然后挑一挑英气的眉,“可你白落羽若想带我嫂嫂走,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你就是不踏过去,我也自刎在这,明日我霍家就去你白府缉拿凶手。”
清平用力握一握白落羽,两个人对视一笑,清平开口道:“菀菀你这么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用自尽逼我哥放手,他爱你于是认输,我跟我哥不同,只要他爱你,你就是死了,我也要你是我霍家瑞孙氏。”说着霍槿莞将剑凌厉地一挥,发出咻的一声,“我霍家欠你,我霍槿莞欠你,可我哥从不欠你!”
“看见你这样我很高兴,”清平淡笑,“我记得刚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英气勃勃,风采压倒一片大好男儿。后来你总觉得亏欠我,见我多有唯诺。看到你这样,我总算也放心了,其实你已经不再欠我。今日,我就告诉你,你欠我的,霍家欠我,霍凌寒都还了。我同你霍槿莞,同你霍家都在今日一笔勾销,我同霍凌寒也一笔勾销。”
霍槿莞难过地道:“嫂嫂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发现,其实你跟我哥是同样的人,同样的高傲,同样的不肯低头,同样的对一份感情执着到不可理喻,车到山前没有路,要么撞出一个窟窿要么就撞死在上面,你们都是这样的人。”
清平淡然,“正因为我们是同样的人,所以才水火不容,因为我们锋利的地方太多,总是会刺伤彼此,我们远离对方,才是福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悲伤,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各自坚强而已,不是吗?”
霍槿莞不服,倔气地仰着头,恨声道:“可我哥还爱着你,你还是他的妻子,怎能是你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的?怎能是你说一刀两断就一刀两断的?”
爱这种东西,到了这一天,只怕已经不再重要,她爱着谁,谁爱着她,都不是她还在计较的东西。
清平咄咄逼人地问道:“菀菀觉得,我留在这富丽堂皇的宫里还能幸福吗?我留在那渊儿死去的国公府还能幸福吗?菀菀觉得,我留在霍凌寒身边,还能幸福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