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嘛!毕竟是有知识讲道理的一个团体,任凭他们口号再激烈,情绪再激昂,也比事事一根筋的暴民们要好安抚得多。
而严国祯在阜新城内又确是威望素著。再反感这位父母官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若没有严国祯,阜新县的局面会比今天要糟糕得多。有严国祯的亲自劝解,再加上只带几个徒手护兵论前来的林子岳,在与学生对话时的亲切、诚恳的态度,学生们胸中满腔怒火渐渐趋于平和了。很快,在林子岳、严国祯都郑重承诺,只要清查属实,就一定会要应阜新完中的同学们(这一片的朝阳、阜新、绥东三个县,就阜新有一所完中,其高中部的招生范围自然就囊括了此三县之地。完中的建立,亦是严国祯最引以自傲的政绩之一。)之请,严惩他们在请愿书上一一列举的近日发案的恶『性』案件的犯事人后,游行示威的学生们便也就自行散去了!当然,具学生所说这在一干案件的犯事人里,十个有九个是义勇军官兵、黑山难民,剩下那一个当地人也是跟在后面趁火打劫的!
学生们还没走远,林子岳就老气横气的对严国祯赞道:“严县长,贵县完中的学生很有担当,很有责任感啊!日后他们必能成为国家栋梁、民族精英!”
“让林总指挥真正是海量阔宏!唉!这些学生娃啊,心里倒是装着国家民族,平时也好报打个不平什么的!可他们也不想想,为人父母的供他们读书容易嘛,可他们倒好,成天好高鹜远、不务正业的,到头来学什么都是半吊子,于社会之改良实无助益……”拿不准林子岳是真心夸赞,还是反话正说的严国祯本想褒贬参半的扯上几句,可没成想说着说着,他就竟忘了眼前这位可是学生扛枪,还拉起这么大一支队伍,说到不务正业比谁都厉害。好在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个语里语外很有些影『射』挖苦之嫌,忙收住话头,带着一脸惶恐,用歉意的目光看着林子岳。他知道愈是这种情形,就愈不能急于解释,那只会愈描愈黑!
还没染上太多优越感的林子岳对严国祯的无意‘冒犯’,压根就没介意,他接过话茬问道:“严县长,还得劳您费心查查这次游行是出自贵县那位高人的手笔!”
林子岳这番话无疑提醒了严国祯,学生们能有组织的上街游行倒没什么,存在大量住校生的阜新完中实行的本来就是半军事化管理。可能把示威的时机把握得这么准确(选在这当口游行,既将了县府、义勇军一军,又大大减低了义勇军中的那个愣头青头目擅自率兵镇压的风险。游行初起时义勇军的大小官佐们都聚在八仙居里了,有深知其中厉害的主事人物压着,底下人就是想动用暴力都不可能了。)其中就大有文章了。这等周密的安排,又岂是涉世未深的莘莘学子们能谋划得来的。
严国祯这一回过味来,不由得对林子岳又高估了一大截,此人才青春几何啊,连自个一时都没参透的玄机,他竟能一语道,将来又怎生得了。他哪里知道这种策动单纯热血的学生在前面冲锋陷阵,主谋隐在幕后遥控指挥的行事手法。在林子岳眼中实是平平无奇,属于那种被人用烂了的老套路!
“严县长!找出那位高人就行了,不要去他详查他的身份来路,免的打草惊蛇,给我牢牢的看住就行了!”丢下这句话后,林子岳就拿着那份状子飘然而去了。他坚信严国祯会在此事上竭尽所能的。原因无它,跟最多不过拍屁股走人的林子岳不同,严国祯今时今日的风光,都是建筑于其对这片土地的绝对控制力上的,若果真新冒出了一股能在阜新呼风唤雨的势力,?那动摇、坍塌可是严大知事的根基了!
当日深夜,魏府前宅花厅。
“够了!我让你们来是个解决问题,不是听你们吵架的!”高居堂上的林子岳的吼声并不高亢,可其间的怒意勃发,却再是明显不过了!
堂下的正中队长以上官佐,虽未必都对林子岳这个还未完全实至名归的首领存有敬畏之心,可出于多日来形成的惯『性』,倒是没人再大声争吵了,可怒目而视却仍不免!
看了看斗鸡似的众人,林子岳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家都先坐下,都好好冷静一下吧!”
他本以为学生们的举报,总会沾上些‘风闻言事’弊端!可哪想到他回来后还只是粗粗查了查,就发现非但状子上的列出的是桩桩属实,还牵连出了更多的案子。这其中,光是将人驱死、重伤的案子就有十数起之多,致人轻伤的,没伤人却劫了财的各类案件更是一抓一大把,统计都统计不过来。
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些。姜大海手下的一个副中队长,也是他的拜把兄弟王金花,昨天晚上趁夜闯入了营房边上的冯记杂货铺,糟蹋了人家十七岁的独生闺女。这个时代的民风尚纯朴保守,象这种坏人清白的风化案,可往往比人命官司更能激起民愤。
伤人的还好说,无非队伍上破费点汤『药』费、营养金、再把犯事人拉到大街上依情节轻重打上个十下、八下军棍意思意思,也就足可以交待得过去了,这个是没什么争议的!
关键是如何处置王金花和那五个犯了人命官司的士兵、难民!
而刚才大伙儿激烈争执的焦点,就在这上头!以贺仲年为代表的前中学生们,主张将杀人犯们一个不少的当众枪决,首恶王金花更要斩首示众;姜大海和他的老兄弟们却一定要保住这些人的『性』命!
义勇军中黑山籍官佐里还没人够得着参加这个会议的级别,可要是他们也在场的话,想来亦肯定是会替他们的乡亲开脱的!
这回林子岳是真得左右为难了,民情汹汹,不动点真格的怕民心难服,自己的天良也过不去。真要是一秉大公了,定会造成一部分义勇军官兵、黑山难民们的不满。这些人虽还不至于马上起来造他林子岳的反,可却不免是会把胸中的闷气发泄在阜新百姓头上。如此一来,他们这些外来者与地方上的关系就会陷在恶『性』循环当中不能自拔,彼此间的仇恨必将愈积愈深!
思之再三,仔细权衡了利弊的林子岳终于开口:“这样吧!三个难民一律枪毙!两个士兵打上四十军棍。死了人的人家每户都赔上二百大洋吧,我再去请严国祯帮着打打圆场!”应该说,以这个时代人命的价值标准(我们从小就被告知生命是无价,可奇怪的是人类历史上无论那个时期、何种社会制度,我们都能寻到生命与若干数量的金钱划上等号的印记,比如后世的空难、车祸赔偿!)而言,林子岳已是很慷慨了。
勃然『色』变的贺仲年厉声追问道:“那王金花呢,他总该死吧!”
“王金花是该死!可让不让他死,我们总得听听受害人的意见吧!”林子岳转而对喜形于『色』的姜大海吐字艰难的交待道:“大海,你去一趟那个闺女家问问人家,看他们一家人是想让王金花死,还是愿意考虑一俊遮百丑,把坏事变好事!”
说都说这份上了,姜大海还能听不明白这坏事该怎么才能变成好事,他拔腿就要往走,却被林子岳的叫住了!
“仲年,你跟着大海一块去!”林子岳对着已被气得活都说不出来的贺仲年说道。
姜大海脸『色』刷了一下就全白了,一心想置王金花于死地的贺仲年这一跟着来,他恐吓威胁事主就范的如意算盘可就找不响了。这也就意味着,决定王金花生死的权力,算是真正交到受害人及其家属手上了!
备注:在一九三一年二百大洋可换到二百二、三十法币(官方是一对一,市面流通大致为十贴一)。这笔钱可购卖到三头壮牛,或者是十亩好地。
--绿@『色』#小¥说&网--网?bs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