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九幽恼怒地使了个大净化术,试图把潭水重归原点。
反正赵长河永远想不明白她们这些连大地与海洋都足够用术法清洁净化的修行到底为什么还要用水来洗澡。
结果招数是放了,鼻涕虫确实消失了,但潭水还是感觉多了点东西,不再是原先的静谧幽垠。
夜九幽愣了愣,仔细感悟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潭水里确实多了点东西……原先说这里是死水也不为过,普通生命丢进来必死无疑,但现在已经开始有了生命之力,如果有亿万载的演化,大约是能自我诞生出初始生灵的。
“这就是他俩刻意给我添的堵?”夜九幽低声自语,很奇怪的并不觉得有什么堵可言,倒觉得这潭水出乎意料的比原先更舒服些。
有了点暖意,不再是纯粹的幽寒。
要说添堵,之前那鼻涕虫才真添堵呢,什么肮脏东西!
夜九幽出神地伸着纤手轻拂水面,看着漾起的阵阵涟漪,久久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手上有玉镯,映衬着白皙晶莹的皓腕,看着如此陌生。
搓洗过脖颈,就触碰到项链。
很不习惯,感觉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没有想象中的不适感,反倒是……不那么枯燥了些。
“让你照镜子的时候,看见的不再只有那幽暗的死寂。”
赵长河的话语闪过脑海,夜九幽忽地有些烦躁起来,恶狠狠地拍了下水面,溅起漫天水花。
旋即心中微凛,这种烦躁并不应该出现在她这种万载孤寂修行的人身上。
夜九幽深深吸了口气,忽地离潭而起,身上自然出现原先的幽暗法衣。
站在摄魂镜前照了一下,夜九幽皱着眉头,觉得哪哪不对,想了想又除下法衣,换上了那件紫色长裙。
镜中人神秘而妖艳,看上去确实比原先好看了些。
原来真不止是人类的审美……关键在于,在不在乎,有没有意义。
夜九幽皱眉想了半天,忽然全部撤销,镯子项链尽数消失,衣服回归黑暗,然后吁了口气,还是这样习惯顺眼。
今天在他身上感悟的东西挺多的,幽暗、生死,以及那宏大的混乱与寂灭。当眼界扩展到那种程度,自己做的一些事情确实失去了意义。
这是与夜无名的差距……其实也是与赵长河的差距。哪怕修行胜过他在不少方面实际是赵长河领先世界,所以他才是超出天道窠臼的刽子手。那些在此世定义中不灭的存在,在他手中屠神弑魔如等闲。
曾经自己也是他准备屠神的其中之一。
想着想着,镜中微起涟漪,画面变了,从自身的外貌变成了与赵长河并肩走在热闹的街市,他在买棉花糖,侧脸笑得阳光和煦。
然后转过头来,目光熠熠:“你才是我的大事。”
“砰!”夜九幽一掌轰在摄魂镜上,镜面四分五裂。
“区区一角断镜,还想摄本座之魂!”
夜九幽飞起一脚把碎镜踢得老远,心中懊恼无比,完了没镜子看了。
咦等等,我有一整座山。
夜九幽“吨”地把山掏了出来,调整成等身镜子大小,满意地点点头。
很快满意的神色僵在脸上……原先只是一角,不管照见了什么也不可能对自己产生任何伤害。现在是整座山,如果再照见了什么玩意儿,会不会导致心魔,会不会真的夺魂摄魄?
什么混账东西!
夜九幽头疼地捏着脑袋,终于伸手一弹。一面冰镜取代了摄魂镜,立于面前。
对嘛,明明可以自己制造镜子……但这是从他体内感知的四象之意,属于玄武于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此世玄武好像是个胸大屁股大的懒女人。
那么大干什么,有意思吗?是了,他今晚回天河,是不是就在和这些女人做些不三不四的事情,我就孤零零在这里照镜子?
夜九幽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恼怒地离开大本营,瞥眼见到周边守卫着一群呆头呆脑的尸傀,又恼怒地飞起一脚踹得老远:“呆得要死,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尸傀:“?”
夜九幽重新回了雪山之巅,在月色之下盘膝闭目,开始修行。好像在雪中能更清醒冷静一点。
其实明明幽暗的深渊更冷……可能是少了点东西,没有雪,没有月,太枯燥了没什么意思。
天空忽地闪过金光,久违的乱世榜终于更新。
“六月,赵长河携飘渺共闯天魔秘境,生擒波旬,于佛塔炙烤数日释之。波旬虚弱,为雪枭所刺,波旬陨落,天魔之意为雪枭所得。”
“魔神第六波旬除名。”
“白虎现世,夜九幽剑皇雪枭赵长河各自图谋,韩无病身合白虎。”
“人榜韩无病除名,留魔神榜白虎韩无病。”
“乱战之中,韩无病断臂而走,雪枭为剑皇所杀。其身兼黯灭与波旬之真灵被飘渺毁灭,形神俱散。”
“天榜第四,雪枭陨落。”
后面还有一些补位信息,夜九幽压根懒得在意,倒是在想原来飘渺此刻还在做这事儿,看来和赵长河不三不四的人里至少没有她。
也对,飘渺那淡漠孤高的性情,怎么可能在一堆人面前和他那个嘛。
…………
夜九幽的判断对了一半。
赵长河当然在做不三不四的事情,只不过对象不是胸大屁股大的懒女人,恰恰是淡漠孤高的飘渺。
崔元央是真的想回家。近期的冒险刺激已经够多了,继续下去的神魔乱战她自认为不适合自己,不如回家陪爹娘,也协助协助唐晚妆。当然回家之前要狠狠的榨夫君一把,免得喂了胸大屁股大的这些妖艳贱货。
结果妖艳贱货们各自做自己的事压根不怎么在意,真被坑苦的那个是飘渺。
那边四象各占其位,心无旁骛地在推演新阵法,飘渺看似离群在一边吸取黯灭与波旬的真灵,实则身躯颤抖,咬着牙关苦苦忍耐。
那俏脸嫣红得艳若桃李,什么上古大前辈的格调都丢九霄云外去了。
偷眼看去,那边几个好像也有所察觉了,都有些奇怪地往她这边瞟。飘渺知道这伙人可不是傻子,个个都是当今之世修行最顶尖的代表,这边身躯的一点轻颤在她们感知里和胡蹦乱跳的动静也没什么区别。
飘渺实在受不了几个女人暧昧的目光,忍无可忍地跑路,身后隐约传来她们的低语:“原来飘渺姐姐比我们还忍不住。”
“不奇怪,终究是刚在一起,恋奸情热嘛……遥想我们当初,也是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诶,你就说你,别我们,我当初可是很洒脱的。”
“得了吧你土不拉几的,最早上马的就是你,脸都不要。”
“夏迟迟你是不是皮痒?”
“嘻嘻,我其他地方更痒……”
“你也是皇帝?”
“皇帝怎么了,上古魔神都痒。”
飘渺简直想死,本来想找个地方躲着的,索性不躲了,恶狠狠地冲进天河之中,揪住正在骑马的崔元央:“骚蹄子我被伱害死了!”
崔元央目光迷蒙:“啊?姐姐要一起吗?”“我……”
“跑来这里不是为了一起的嘛?”崔元央整个人软了下去:“姐姐快来,我顶不住了……”
你顶不住了我能好哪去?飘渺正要吐槽,手腕就被赵长河拉住了:“来都来了……”
已经被共享的感受折腾得浑身发软的飘渺再也没能扛住,很快就被搂在胸膛上吻得天昏地暗。
…………
次日天都没亮,崔元央连衣服都没穿,就被恼羞成怒的飘渺亲自以山河之力直传京师,“扑通”一声掉在了唐晚妆身上。
唐晚妆睡得正香呢,被从天而降的小丫头砸醒,第一反应就是抱琴在捣乱,没好气地咕哝:“抱琴别闹,这什么时……咦,你怎么不穿衣服……”
“哗啦啦~”一堆衣服凭空出现,肚兜晃悠悠盖在两人脸上,还包括一块镇魔司玉牌。
唐晚妆:“……”
崔元央小心翼翼地爬起身来,赔笑道:“姐姐你身上好软好香。”
唐晚妆一把扯掉肚兜,看得发呆:“崔元央?……你什么东西流我腿上了?”
崔元央赔笑后退:“没,没什么,你也流过的东西。”
唐晚妆大怒:“他是这样给我参与感的是吗?”
“不是他的锅。”崔元央缩着脑袋:“是一位新姐姐干的……”
唐晚妆一愣:“哪位这么强,能万里传送还能这么精准地把你送到我床上,这恐怕他都做不到这么准的。”
“如果我说那是我们的山河社稷,普天之下都像她的肌肤血肉一般熟稔,你信吗?”
唐晚妆:“???”
崔元央陪笑着拿起玉牌:“赵大哥说让我去镇魔司历练,所以来找姐姐。”
唐晚妆板着脸看了她半天:“任我安排?”
崔元央拍胸:“当然由姐姐安排。”
“那你先去见见你爹,他就在京师。等点卯时候,去镇魔司报到。”
一大早镇魔司衙门刚开,人们就发现门口多了个扫地的杂役,哭丧着一张圆圆脸,可爱无比。有人去问镇魔司里的熟人,得到的消息说那是曾经清河崔家的大小姐,赵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因为得罪了唐丞相,正在被穿小鞋。
不知道这算赵王宠妾灭妻还是算奸相一手遮天,京师民众茶余饭后乐滋滋地闲谈此事,也没人真当回事。毕竟那就算是奸相,这“奸”字作何解还有待商榷。
人们可以看见的是如今大汉河山蒸蒸日上,马上就秋收了,今年黄澄澄的稻谷与麦田,眼见是个大丰收之年。前些年的乱世正在肉眼可见地成为过去。
“我还说今年为什么如此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原来有人连山河社稷都泡。”唐晚妆正在对抱琴吐槽:“秋收祭典我看不用办了,他在床上祭就可以了……”
抱琴道:“为什么不用办?肯定要办啊,她如果能收到我们祭祀说的啥,那就跟她说,让赵王少惹几只狐狸精,这可是社稷大事……”
飘渺正在对赵长河说:“有人私下祭山河,希望赵王少惹几只狐狸精,我看有道理,比如什么通房丫头就可以再往后排排。”
赵长河干咳:“你真收得到她们的所有祷告啊?私底下的都行?”
“可以,只要是真能代表山河设祭的人,如今代理政事的丞相当然属于其一。”
夏迟迟咕哝:“想想以前的祭礼说的话简直丢死人了……”
大伙正在河畔吃早餐,早餐是赵长河在长安捎带回来的糕点。飘渺觉得这伙人真有意思,明明御境之后已经再也没有必要再吃这些凡间食物了,却还是个个吃得不亦乐乎。于是她也一起吃,感觉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围着吃东西感觉挺好。
昨晚的丢脸过后最大的变化就是飘渺再也没有离群的理由,一伙人个个看着她笑容慈祥得像姨母。飘渺觉得真是诡异至极,明明你们该吃醋或者该看不起臭狐狸精的,怎么还慈祥起来了……
是因为面子都被扯没了,所以再也没有疏离?
飘渺悄悄附着夏迟迟的耳朵:“你祭礼说的,我会帮你。”
夏迟迟大喜:“真哒?”
“因为这确实是社稷要事,是我应该做的,而且……”飘渺有些悲剧地揉着脑袋:“我只能帮你,连帮我自己都不行。我自己的都只能看运气。”
夏迟迟有些同情地看着飘渺,看来这姐姐的能力广泛且复杂,但受限也明显,绝大部分的意义都在于帮别人,而不是自己。从另一角度说,当她能突破这个藩篱,也就不再是御境三重,不知道有没有这种机会。
总之赵长河得到她,才是真正气脉加身的具现。
这里小姐妹在私语,那边赵长河正在说:“乱世榜终于闪了,我还以为某人失联得连这种事都不做了。”
飘渺斜睨着他:“你这什么语气,怎么有点高兴似的?”
“没,没……因为很久没看见乱世榜了,有点怀念。”赵长河才不敢在飘渺面前表现出自己居然有点想瞎子,迅速转移话题:“你们的白虎之意掌握如何了?”
“挺好的没有什么阻碍。”岳红翎道:“白虎不愧为百兵象征,确实比单纯的剑道要博大,我受益良多。原先四象阵的杀伐凌厉这一项是短板,现在补齐了。下次见到剑皇,起码不会被他嘲笑。”
“剑皇布置疑冢,传承也是真的,说明他本来也是重伤濒死的状态,是谁干的?”赵长河道:“之前看他对夜九幽态度很差,还以为是夜九幽干的,但后来的表现却又不像。”
飘渺道:“正常人对夜九幽的态度都不会好,杀她是天经地义,除了某个好色之徒脑子和别人不一样……”
赵长河低头吃糕。我脑子当然和别人不一样,正常人会泡你飘渺吗?当然这话可不敢说,只能吃糕。
三娘兴致勃勃地问:“那杀剑皇的莫非是夜无名?”
“应该不是。”飘渺道:“如果他的仇敌是夜无名,反而可能会像我一样与夜九幽合作才是,至少也会提一提这方面相关。”
岳红翎道:“以我接收的剑皇残存剑意来说,很有那种末日穷途的决然,他预先布置了陵寝与传承,应该是打算去决战的。”
“他的敌人另有其人。”赵长河沉吟道:“按照我看见的末日之景,他与夜无名对手应该是相同的,只不过二者之间没有联系,各做各的。”
飘渺冷笑:“夜无名不会信任任何人。”
赵长河看了她一眼暗道那也未必,至少夜无名对你的信任可比对剑皇他们高多了,她和剑皇应该没有联系,但却与你合作守护了人界河山。
话说回来,因为飘渺只代表人界,所以所知会有些偏颇,这与夜九幽类似,夜九幽所见只有幽垠,认知是有欠缺的。反而不如剑皇与烈这些存在纵游三界,所见更广,反倒更知道些事情,与夜无名没有交流都有类似的目标。
理论上说,夜无名夜九幽加上飘渺,才是完整的天地人。她们所代表的东西,远比剑皇与烈高端得多。
赵长河摸出一块能量果冻:“这潭边石板拓印的东西,现在不受幽垠干扰,能多解读一些么?”
飘渺凝神看了一阵,点点头,又摇摇头:“能多些,但还是不能完全解读……我在想,你现在和夜九幽的关系不一样,是否应该试试直接去问她。”
赵长河道:“夜九幽显然也没能完全解读,否则就没必要放在潭水边日夜揣摩了。”
“那……”飘渺想了想,笑道:“我把我解读的文字给你,你带着给她,说不定双方加起来就有所得了。这或许也可能会成为你的一个筹码……”
赵长河眨眨眼,明知故问:“什么筹码?”
飘渺悠悠道:“她坑我,我总是要有所还的。我也想知道,夜九幽这种存在是不是真的能被人弄上手,这种震古烁今的成就是否真可能被人实现。”
“所以我今天的任务,还是去见夜九幽?”
“少来这套,难道我们不说,你今天就没打算见她?”皇甫情吐槽:“我看昨天逛长安的时候你们就已经约好了今天再见了,你趁热打铁这套,我们哪个没见识过。说不定昨晚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些拓文。”
赵长河回来的主要目的当然是陪老婆们,这个拓文的意义也不是什么筹码,是真为了解密。
结果女人们都已经帮忙把下一步的泡妞策略都想好了……赵长河神色古怪地看着飘渺写下翻译文字,心中暗道如果夜九幽知道自己的女人们不但对男人出去泡她没有任何醋意,反而一个比一个兴致勃勃出谋划策,会是个什么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