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十六地煞

电光火石。

只在一刻!

暗阁之中, 却只有两人,一个是当朝天子,一个是现世阎罗。

闫五更道:“皇帝是个不掩锋芒的人。”

皇帝的脸上还带着朱瑞的面具, 他终于伸出手, 将那一层面具揭下。

他道:“朕若没有锋芒, 如何普照天下。”

他的眼中锋锐无限, 威严无限。

闫五更道:“像。”

皇帝道:“像谁?”

闫五更硬声道:“朱棣。”

皇帝道:“朕不怪你不分礼数。”

闫五更道:“□□却会怪叔叔去抢侄儿的江山。”

皇帝脸色一冷。

他道:“三年前, 叶孤城曾杀入朕的寝宫,朕已经不记得他如何举剑,却一直记得他说过一句话。”

闫五更道:“什么话。”

皇帝道:“成王败寇!”

闫五更道:“若今日朱瑞夺了你的江山, 你又如何?”

皇帝道:“输赢未定。”

闫五更道:“老夫只想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大胆, 竟会听从他的建议, 迎险而上。”

皇帝道:“一个不敢冒险的人, 如何能做得了天下最危险的事。”

闫五更道:“天下最危险的事是什么事?”

皇帝笑道:“做皇帝。”

闫五更道:“的确如此。无亲无友,孤家寡人。”

皇帝举眉, 负手道:“无亲即是有亲,无友即是皆友,孤家寡人便是天下苍生皆与朕为家。”

闫五更笑了。

他道:“三年前,我曾医治过叶孤城,他与我相处数月, 曾告知我一件事。”

皇帝一愣。

他问道:“什么事?”

闫五更道:“他逼宫那日, 迫你拔剑, 你却对他说了一句话。”

皇帝沉声, 道:“朕练的是天子之剑, 平天下,安万民, 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以身当剑,血溅五步,是为天子所不取。”

闫五更道:“没错。”

他却道:“但今日,你又为何以身当剑,出朝堂而入武林,舍百姓而忘生死。只争胜负之义,弃先祖而乱江湖。”

皇帝终于道:“先生何意?”

闫五更道:“朝廷便是江湖,而江湖却非是朝廷。”

皇帝道:“的确如此。”

闫五更道:“先帝错了,皇帝亦错了,顶天阁便是大错之错。”

他竟这样说皇帝。

他竟说他做了错事。竟说先帝更错。

皇帝道:“错与对,并不能更改最后的结果。”

闫五更道:“却会酿成更大的风波。”

他们皆不再说话。

皇帝道:“先生只想同朕说这些话?”

闫五更道:“我亦想回答皇帝的问题。”

皇帝道:“你已知道朕想问什么?”

闫五更紧眉,眼闭又睁,道:“建文帝已死。”

皇帝终于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说话。

他最后道:“请先生告知建文帝所葬,朕只欲将文帝移入皇陵。”

闫五更痛声道:“建文帝曾言,他非皇家之心、之能、之力,只求生得安稳,死后宁静。”

皇帝怅然道:“他曾这样说?”

闫五更道:“文帝祥和,却亦道不再与朱家事,不入帝王门。靖难后,他已无心,更无怨。”

皇帝道:“无怨?”

闫五更道:“他从无怨恨。”

闫五更音一抖,才道:“只言歉疚朝中忠心之臣。”

皇帝闭上眼,不再说话。

闫五更道:“只盼江山稳定,人民和泰。”

皇帝终于道:“故而你亦遵守建文帝所言。”

闫五更道:“黄生万死而甘。”

皇帝心中激荡,情绪翻涌。

只听一声巨响,暗阁却忽然动了!

机关所动。

四角流星锤忽然闪出,重铁而降,急若狂风而动。又一声响,无数箭羽倾出,皆蓝光闪动,便是淬了剧毒!

生死一线!

*

十六地煞使已经站在陆花两人眼前。

老实和尚忽然站了起来。

他道:“和尚不喜欢打架,更不喜欢一群人打几个人。”

他说的是实话。

他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要走。

他是一个善心的和尚,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但别人却不这样认为。

至少朱瑞并不这样认为。

他是陆小凤与花满楼的朋友。

至少是陆小凤的朋友。

这样的人,若让他走了,说不定会出更大的乱子。

掩日、追魂地煞使已经挡在他的面前。

老实和尚眉毛忽然紧了。

他道:“你们两个人要打和尚?”

他又道:“只有你们两个?”

陆小凤笑道:“老实和尚是嫌来的人少了,看不起和尚的武功。”

老实和尚道:“陆小凤真是个多嘴的人。”

陆小凤道:“那你如何想的?”

老实和尚实话实说:“或许他们真的瞧不上和尚的武功。”

花满楼笑道:“说不定,是田忌赛马。”

老实和尚笑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陆小凤会喜欢花满楼。

笑只是一瞬,杀亦只是一瞬!

招数已起!

花满楼却是个身有重伤的人。

他若不是受了天禽老人一掌,或许他会是个极难对付的人。

他是最和善的人,却又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但今日,他似乎有些不同了。

杀招已现,皆已向他迫来!

六人将他围困在地煞六合阵中。

陆小凤却并不比他悠闲。

魔教地煞,皆形灭而邪生。

刀无刀,剑无剑,盾无盾,毒无毒。

魑魅魍魉。

陆小凤道:“原来众位的兵器皆无形。”

一把通天锤已经砸向他的头颅。

并不是一把通天锤,更是一把烈日剑,是一副破龙刺,是一把剜心匕首,是一弯紫金如意钩!

不是一样兵器,更不是几样兵器!

是无数兵器!

真如兵器,假如幻影!

砸向他的头,戳破他的心,刺透他的胸膛,割断他的手脚!

这样的兵器,没有人能躲得开,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恐怕现在陆小凤是一只真的凤凰,也飞不出这铺天盖地的刀剑,暗里无形的夺命阵!

陆小凤不是一只凤凰。

他是一个人!

人不会飞。

陆小凤也不会飞。

他的眼睛闪过一道光。

已经看破所有的幻影,只看见刀锋剑刃,看到锤重刺尖,看到真凤凰恐怕也看不到的追魂如意扣!

花满楼忽然道:“三秋兰,六月雪!”

陆小凤的手动了。

陆小凤整个人忽然不见了!

他的手明明动了!

地煞八使皆停住了。

陆小凤的手一弹,击落了一道暗器。

一声脆响。

一枚乾坤如意珠!

珠子落在地上,忽然弹起一阵烟雾。

血红的雾!

所有的人都叫起来。

雾忽然蔓延开,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只听一声惨叫,那声音竟是来自鹰眼老七!

仿佛被人挖了心、断了魂一样的惨叫!

没有人说话。

四周忽然变得寂静无比。

陆小凤知道,鹰眼老七已经死了。

只有死前,才能发出这样的惨叫。

但他现在已经无法关心这些,雾已经遮住了他的眼。

布料破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

他的眉毛一下子跳了起来。

花满楼。

没有声音。

据说天下间最快的出招,只能听见兵刃刺破衣衫,却听不见血出。

陆小凤一动也不动。

他身边有八个敌人。

花满楼身边有六个人,将他困在六合阵中。

风动。

影动。

陆小凤忽然道:“白三叶,天门冬。”

弹指一响。

陆小凤跃了起来。

恐怕最凶猛的野兽也没有这样利的爪,这样狠的手。

那本来要穿破他的血肉。

就像鬼魅的手。

陆小凤没有被这只手抓到。

他非但没有被这只手捉到,还躲开了更毒的暗器,更狠的煞气。

但人却在雾里。

花满楼也在雾里。

血红的雾。

陆小凤忽然闻到一种血腥之气。

他的心跳的更快,更急。

风声而动!

衣袖拂动的声音!

流云飞袖!

花满楼看不见血红的雾。

雾里有毒!

他已经屏住了呼吸。

血已经从他肩上渗了出来。

一滴血忽然落在地上。

在这样危险的时刻,竟是如斯的寂静。

滴答声。

陆小凤的手忽然握住一把剑,那把剑是把极细的剑。

若那剑再短些,再小些,恐怕就是一根针。

他忽然好像喝醉了酒。

那把针一样的剑,跟着他动了起来。

用绣花针的人,是绣花大盗。

陆小凤用的剑,却忽然轻盈似一把绣花针!

一声急促的叫声!

一个人忽然倒在了地上!

那个绣花一样的剑,刺穿了他的手,他的腿。

快如闪电!

他已经不能动了。

花满楼的手点住了一盏灯。

灯里有火。

火带着光!

光仿佛活在花满楼手上。

血雾里忽然有了一点光!

陆小凤便知道花满楼在哪里。

陆小凤的心不再那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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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懂得花满楼的意思。

六合阵只余五人。

一个人已经受了伤。

灵犀一指的伤。

花满楼的灵犀一指!

花满楼道:“孔雀草,二月兰!”

陆小凤急窜而上,像是一只冲破天际的燕!

但他并没有窜上,他只是窜!

人还在雾里。

向他击来的麒麟啸已经变了方向!

弹指一绝!

麒麟啸打向雾气北门,气势之向。

一样东西啪嗒掉在地上。

像是一只蝙蝠。

但陆小凤知道,那是一个人。

忽然一道爆炸之声!

火光忽然熄灭了!

血的味道更重了!

花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