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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息温暖, 虽是尚未到时节,可池塘却早早已开了零星几朵睡莲,凌云坐在荷莲亭与洌非洱一同下棋赏景。来商息一段时间了, 每日皆是四处游乐, 洌非洱曾一直有意招揽他做其臣子, 但凌云还是一次又一次拒绝了。素素与天龙之间, 究竟谁重谁轻?除了融雪, 她便再无可亲可念之人了,而融雪也亦嫁作人妇。

素素,嫁入皇家, 过得可好?凌云执着黑子,迟迟没有落下。素素从来只执白子, 与他对弈, 开始时棋风凌厉, 却不想虚有其表,到最后, 只剩下凌云黑压压的一片。素素总喜欢耍赖,到了最后,双手往棋盘上一抓,然后把满满两把黑子放他手心里,“太黑了, 太黑了, 没有一点美感。”凌云捧着黑子宠爱地笑笑, 手里还散着她幽幽的薄香, 他把黑子放回坛里, 让她补了几步,“是得添点白子, 才算平衡。”素素纤手拂过棋子,手绢随着手腕转动,在棋盘上游移,如一抹薄纱倩影在凌云面前若即若离,想抓住却是够不着,挠得心里痒痒的。

“云卿家,棋局如人生,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让你徘徊不定,如此为难?孤可是有能帮忙的地方?”洌非洱见凌云执着黑子久久不落,凝神看着棋盘发呆,出声问道。

凌云忙回过神来,在要口处落下一子,“谢洌王关心,云某只是想起一位故人而已。”

洌非洱亦落下一子,“云卿家如厮想念,定是重要之人。”

凌云抿了口素有茶中“美女”、“茶王”之称白毫银针,本应清香甜爽,他却尝出了舌尖的那点涩,心底死死压着的思念一牵即出,如墨泼在上好的宣纸上,一下熏出一大块。凌云淡笑带过,“这白毫银针果然是闽南部落进贡的好茶,香气清鲜,滋味醇和,杯中景观更是令人赞叹,白云疑光闪,满盏浮花乳,芽芽挺立,蔚为奇观。”

洌非洱往椅背一靠,“原来云卿家也是爱茶之人。孤就把宫里余下的闽南部落进贡的白毫银针全数赏给云卿家。”

“谢陛下!”凌云单膝跪下领赏。只要他稍稍透露出喜欢什么东西,洌非洱一律佳赏之。他明白洌王的意思,无非是想招他为臣,以之为商息卖力。只是他真正喜欢的在心的,却已为天龙太子妃。

洌非洱把凌云扶起来,“云卿家无须多礼。”

凌云和洌非洱继续把棋局下完,有宦官来报说是孟荆路孟大人求见,洌非洱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两句就出了荷莲亭。

凌云起来,也准备回俯。身旁的小太监垂脑弯腰,细柔的声音带着女气,“皇上说今日是离愁公主生辰,晚上宫中设宴欢庆,以贺其及笄之喜,望云公子亦能到场。”

“离愁公主生辰?可是我还没有准备礼物。”凌云有点犯愁,怎么才通知他,叫他一时如何能准备好礼物,皇家宫宴,又是最讲体面。

那小太监还是维持原来身姿,“皇上说了,云公子只要到场即可,礼物皇上已为云公子准备妥当。”那小太监没听到凌云接话,就又说道:“云公子请随奴才来,现下离晚宴尚早,奴才带云公子四处游览一下,宫里云公子虽是常来,但某些女眷内宫的地方,还是奴才陪着的好。”

“嗯,就听公公的话随处走走吧。”凌云跟在后面步出荷莲亭。宫里几乎是每日都来,虽不用上朝,但洌非洱下朝后一般会与他下几局棋。偶尔谈起朝局大事,洌非洱会特意问他看法,其中试探谁又不懂,他只能耍太极,装愚顿地躲过。

小太监弓身在前引路。凌云跟他绕了半圈荷莲池,拐左是宣和殿,拐右是一条深长的小路,不宽,大概能容两辆轿子同时通过,凌云一个人自是不会到这些地方乱闯。

看小太监引他拐右进了小路,凌云便问道:“此路是通往何处?”

小太监恭敬地转身回话:“回云公子的话,是翠竹林。”

翠竹林?略有所闻是某位公主特喜爱的游玩之地,一般臣子是不可踏足的,具体是哪为公主,凌云却一时想不起来。而领他至此,究竟是何意?正思量间,便已到了翠竹林。葱葱郁郁的一片碧色,阳光穿透竹叶,鲜嫩滴翠的颜色让人舍不得闭眼。凌云深吸了口气,用力把胸间浮起的抑郁哀痛尽数压下。

“云公子请梢坐片刻歇息,奴才去取点茶点来。”小太监说完,就密步退下。

凌云坐于竹椅上,仰头看向细叶交错间的天空,枝叶交错,湛蓝的苍穹让竹片割裂得只余零星的点点。素素,你什么时候才真的只是我的素素?要我如何做?

约莫已有半个时辰,那小太监竟是一去就没再回来,凌云起身欲走,却听到突然一阵清脆的铃声,徐徐飘来,凌云寻声而去,沿着青竹小路,铃声越来越清晰,幽幽的挂花香,混在竹叶清爽的气息中随风而来。

“姐姐的舞跳得真美。”一白衣素裙的女子道。

那被称姐姐的少女抬手拂过脸旁的碎发,手腕上的铃铛随之叮叮而响,她挽唇一笑,“今晚还得献舞,可是要多练习几番,半分差错也出不得。”

凌云从竹叶中看去,隐约能看到一紫衣罗裙的女子,长发披于肩上。他又走近了些,方看清楚一白衣素裙的女子坐于竹椅上,大约十一、二岁,手上抱着一箜篌;另外一名女子大约十五、六岁,正是待字闺中的年华,身上却只穿了件紫色的如肚兜一样的衣服,下面一条同色长裙。虽然知道商息国风开放,但凌云还是不习惯,玉臂环脐,全露在外,正想转身离开,那清脆的玲声却又突然层叠而起。凌云止住脚步,往林中看去。

那紫衣女子扬纱起舞,系于手腕的铃铛和着白衣女子手中的箜篌,奏出婉转轻灵的乐声。发上凤凰簪子垂下的金摆,与长发一起舞动,于旋转中划出美丽的弧度。珍珠耳环一圈又一圈,摇荡着亮眼的光。胸下与腰上的一排流苏,整齐地张合,在她回旋间一起一落。指上的轻纱如她新生的薄翼,翩迁迂飞。

凌云惊叹她华美的舞姿,把视线往上调移,却突然对上她粲齿一笑,明眸皓齿,颧骨上漾着淡淡的红,配着眉心精致的梅花,绚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离愁也发现了他,止住舞步停下来看他。旁边的白衣少女随她看去,微微蹙眉问道:“你是何人?可知这是何地?”

凌云撩袍行礼,“在下云素,未知公主在此,扰了公主的兴致,还请公主恕罪。”凌云虽是想不起来究竟翠竹林是哪位公主好游之地,但总归是个公主,礼不能错,更不可少。

那白衣少女正要发话,离愁扬手止住,对凌云道:“原来是云公子,本宫听皇上提起过西山一行。”她让凌云起来,又福一礼,“多谢云公子当时救了皇上。”

凌云不知她贵为公主之尊,竟然给他行礼,一惊连忙跪下,“公主言重,在下实不能受公主之礼。”

离愁浅笑,缓缓向凌云走来,每走一步,铃铛就清脆作响,应是脚踝处也系了铃铛。“云公子莫要承让,我只是以妹妹的身份,对大哥的恩人作答谢而已,并无他意。”离愁走到凌云面前,把他虚扶了起来,“云公子请起。”

凌云对她们作揖简单行过一礼后道:“云素不打扰公主兴致,这便先行退下了。”

离愁点头,“先退下吧。”

凌云直身,抬头看见离愁明媚的笑容,如三月漫山遍野的桃花般夺目,一身的紫纱罗裙,于青碧色的竹海中展露独有的宁静风姿。退出翠竹林,凌云左右也想不出那小太监领他去那的目的。那公主是谁?洌王又是何意?

凌云步至荷莲亭,看见那先前的小太监,走过去还没开口,那小太监已慌忙下跪,“云公子恕罪,奴才刚才本想去给公子取点心小食的,到了膳食房,陈大人让奴才送汤药给皇上,说是皇上又犯心疾,奴才连忙端去。还好菩萨保佑,皇上并无大碍。奴才这就去给公子取食。”那小太监一边说一边抖,这话虽然是皇上的吩咐,但毕竟诅咒龙体,可是大罪,轻则斩头,重则诛连九族,菩萨保佑皇上,也要保佑小人,小的只是奉皇命行事,别让皇上一个龙心不悦就把奴才给斩了呀。

凌云看他不住发抖,把他扶了起来,“是否春寒料峭的,公公染了风寒?你帮我取点小食,拿至荷莲亭。公公若是得空,就帮我禀告皇上,我今日就不回俯上了,这边莲花开得好,我就在这边赏莲。”

“是的,奴才马上去帮公子办。”小太监退下去,很快就把点心,还有刚才凌云赞赏过的白毫银针拿了过来,他一一放好弓身垂首道:“皇上吩咐奴才说,若是公子在此赏莲,就让人都退下去不打扰公子了,到晚宴的时候,奴才再来带公子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