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离别

一晃十年,犹如白马过隙,黄河之水难以覆回。

银光染上发梢,微皱的额头抹去青春的年少。当年那风采夺人的她,也已不如当初的美貌。她站在门口,看着远方的少年,眼角泛起了一丝喜色。

稚嫩的少年,一通拳脚,虎虎生风。矫健的臂力在树上翻腾,跳跃。落地无声,双手抱之以拳:“师傅,您看我现在可有得您尽传。”

看着当年那个稚嫩的孩童,如今却已过了自己的身高,心里所思,百转千回。

她的手轻轻触碰在啸天的额头上,让他感觉到一丝凉意,却又是那么的柔软,只听得她说道:“虽无其神,却有其形,亦可在江湖行走,无虞。一晃已过十年,懵懂不再,闭门造车,你已难有寸进,是该让你下山了。”

何彩依望着春色里的嫩芽,长了一茬又一茬。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只是未到时。活了这么多年的她,岂能不明白,莺莺燕燕之色,总被世人所向往。更何况还有满门的血海深仇,他又岂会在深山野林之中,苟活于世。

啸天一听,双膝落于地上,自觉是哪里惹师傅不快,便道:“师傅,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何……为何……”哽咽之声,时有垂泣。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今欲让他离去。

“小姐……”雨伯见此,有点于心不忍。十来年春秋,所有的情感都被融进了血液里,化为生命的一部分。

雨伯话音未落,就被其打断:“你不必言语,今日与明日之区别,终究殊途同归,何不早放。也许天有另一番际遇,也犹未可知。稚鹰终有展翅时,你我当祝福即可。”

一袭长发,鹅蛋似的脸。修长的身子,波澜起伏的山峦,在奔跑中时有颠簸。微红的裙摆,随着一阵风摇动着姿态,微有上扬。

阳光中当初那个女孩,如今已是娉婷少女,婀娜之色,不觉让人眼睛一亮。她见啸天眼角的泪水,惊问道:“啸天,你怎么了,为何哭泣。”

突然,胡语霏转头对母亲问道:“妈,你又对他怎么了。”

女生外向,这还未做人妻,却已表现得淋漓精致。何彩依的心头不免泛起一丝苦色。当啸天知道过往,她的女儿又将置于何地,是否会成为他泄恨的工作。

“你也下山去吧!”说着撇过了头颅,眼角中含有朦胧的雾水。她希望女儿天性的纯良,能让他保有一丝良知。虽然他是她带大的,可是人心叵测又岂能尽知,是否有泯灭良知的时候,可她终究还是不忍拆散他俩。

“妈……”胡语霏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

“小姐……”雨伯,听闻有点不舍,欲想挽留。

他迈着垂暮之躯,却如壮年之速,走到胡语霏的身边,搂着说道:“她还这么小,江湖险恶,你怎忍她就此下山。”雨伯双手一伸,看了一眼,却又将她搂在怀里。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社会这大染缸,他们早完都得走一趟,趁着我还护他们三分,不然老了,怕有心也无力了。”说完甩了下手臂,独自往屋里走去。

没有谁注意到她眼角中的泪水,化成了此刻无情的关门声。只听得“砰”地一声,让门外的啸天和语霏,不免心中一跳。

他们彼此对望了一样,默然无声。

晚饭时分,鱼鸭鸡肉堆满了一桌,可是却少有人动筷。那扑鼻而来的菜香,也掩盖不了他们心中的那么一份沉闷。

“怎么,今天我煮的菜不合你们的胃口?”啸天他们一听,也只好言道:“没,没有。”说着就将菜放进了嘴巴。

“趁着年轻,去闯闯这个世界吧!但且谨记,保有初心,不被尘世所染。若是有一天,你恃强凌弱,为祸一方,我定亲手废你武学。”啸天一听,连忙低头言道:“徒儿不敢……”说完,方见师傅的脸色,忽有一点好转。

“都吃吧!吃完也好早点休息。”

今夜没有谁能安眠,各自不一的姿态,望着天空的色彩,看着空旷的屋子。

何彩依透着窗户,看着漆黑的夜色,透着繁星点点的光亮,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惆怅。

此时久难成眠的雨伯,走到了她的窗前,看着她眼里流露的情感,说道:“舍不得,为何还要放手。”

“舍得,舍不得,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我已然黄土埋于胸脖,而今眼皮时有起伏,总觉有事发生,还是让他们下山去吧!我恐此地风雨,会殃及于他们,这几天我已思虑了许久。”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雨伯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迈着蹒跚的步子。一步,又一步地走向自己的屋子。

啸天心中一叹,望着油灯里倒影的身子。时而茫然、时而不舍、时而决绝。

“妈,一晃10年了。不知你们在那边是否过得好吗?是否想你那不争气的儿子,如今已是翩翩少年。可是……可是……我多想躺在你的怀里,做你那一辈子都长不大的孩子。”泪水滴落在桌沿,一滴一滴地。

忽然站起了身子,手指划过一排又一排的木头,被堆砌而成的回忆里,灌满了成长的痕迹。

“十年心酸谁人怜,无人知我心中意。”脑海里翻腾着一遍又一遍的记忆,可是母亲的身影已然是如此的模糊不堪。

“啪,啪……啪。”清脆的巴掌声,在此刻显得如此的嘹亮。“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也记不清你们当年的模样。如果我都记不得你们了,这世上还有谁能记得你。妈,妈……我是不是很不孝。”时间没有回应他,可是脑海中仿佛有着母亲的叮咛:“天下哪有母亲怪孩子的道理。”

许是走累了,啸天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右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沉思着。

或许是传承于母亲的性子,长大后的她也喜欢望着月亮寄于思绪。

残缺之色也有圆月之美,双眼之中交错着欢乐和忧愁,时而在眼中闪现。

“外面的月亮,也像这里明亮闪烁吗?”黑空寂静无声,没人给予她回应。

有着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也有对母亲的不舍。但是她更向往外面的生活,不想让自己的生命在此黯淡失色。

她凝视着天空,一分一秒,一分又一秒,可能是着实无趣,她来到了啸天的屋外。

她想要敲门,可当触及木门的时候,却又将手收了回来。走到窗口,侧着身子,透过窗缝似乎看见那捂着手的啸天。她没有打扰,就这样看着,看着……时间仿佛过了好久好久。

“十年了,你的心里总是藏着事。忧伤多余快乐,伤痕铺满你成长的道路,你就不能洒脱的活着吗?”语霏心中的一声叹息,也不免将她拉入了一丝伤感之情。

看着他轻轻地往右抹了一下,眼角中残留的水渍还依稀可见。见他回到床上躺了下去,自己也迎着晚风回去了。

清晨的一声鸟鸣,让本已含羞待露的脸孔,悄然升起了她迷人的笑脸。睁开眼睛,透过天窗,啸天眨着眼睛。许是过了一会,却又好像过了好久,他已经朦胧了时间的概念。

只听得外面一声马鸣,打破了此刻寂静的无声。大家忙打开房门一看,原来是雨伯牵着几匹马,算是给啸天他们下山用的。

“回来了……那就大家一起吃个饭吧!也不知这一走,何时才能欢聚一堂了。”此刻的脸上,大家神色不一。啸天多么想说一句:“师傅,我可以留下陪着你们的。”可是理智阻止了他,将一切的情感都深埋在了心底。

他默然不语地低着头,纠结和无奈在心头打转。突然一双柔软的小手紧握着他,像春天里和煦的暖阳,还夹杂着一丝露珠在掌心流转。

啸天微侧着脸,嘴角泛起了一丝弧度,苦涩中带着一丝甜蜜。如果说生命中还有所向往,那一定是你最为贴心的笑容。

语霏笑着对啸天微点了下头,然后说道:“妈,你这说得……外面再美,可没有母亲,我们也是无根浮萍,无处安生啊!”

语霏的胳膊肘轻轻地顶了一下他,啸天见状忙道:“对啊!我们一定会常回来的。”

此时的何彩依并未答话,只是眼角中挂着一副别样的色彩——似愁丝。只见一声苍老的笑声,将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

“你啊!就是多想,还是吃饭去吧!”

当啸天他们围坐在餐桌旁,是何彩依再三的叮咛,她似乎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灌输在俩孩子的脑子里,希望能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

每个孩子都似乎有一种名叫厌烦的词汇,他们受不了长者的唠叨,也受不了她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咛:“知道了。”对于女儿的不耐,却被母亲看在了眼里,却并未在言语什么。

这餐饭,啸天吃的有点慢。他似乎想要将这种味道记在心上,或许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回味这种味道了。何彩依见着语霏给啸天夹菜,略带有点吃味,可能是被她撇了一眼,忙也给母亲夹上几块肉。

“妈,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何彩依笑了笑,站起了身子,揉着语霏的头将她贴在了自己的怀里:“记得照顾好自己。”

“妈,我会的……”啸天见这一幕,不免勾勒着从前的味道,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饭后,啸天被何彩依叫到了房间。看着曾经稚嫩的孩童,如今也是顶天立地的汗子了,说道:“啸天,你是男孩子,记得保护好她。不管未来怎么样,你别去伤害她,让她难过。”

啸天听此话有点云里雾绕的感觉,他怎么会去伤害她呢!在啸天的字典里,这似乎也不存在的故事。

“师傅,你放心。就算是我受伤,我也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的。”何彩依笑了笑,手掌贴在脸颊,手指划过他的眼角,说道:“记住你说的话,师傅就放心了。去见见雨伯吧!他在房间里等你。”

啸天将要跨过门槛的瞬间,突然回头,看着师傅渐渐苍老的容颜,他双膝跪了下来。

“孩子……”

她上前几步,却见啸天不断地磕头,一丝鲜红染上了额头。“师傅,谢谢你多年来的养育和教导之恩,请允许我叫你一声母亲。母亲,谢谢你……”

一句谢谢到底包含了他怎样的情感,让他泪流雨下。

“孩子……”

她快步走到啸天的面前,将他扶起。“你有这份心,为师心有宽慰,记得照顾好语霏,这是师傅一生唯一的心愿。”

“师傅,我当视之如命。”何彩依听闻转头说道:“你走吧!记得照顾好自己。”

啸天轻轻带上房门,没谁见到此刻的何彩依眼角含有的泪水。回忆在她心头慢慢勾勒,说不出对与错。或许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她抬头,眼角的泪水瞬间有了一些回流:“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啊!”

啸天来到雨伯的房间,轻轻敲了一下房门。

“进来吧!门没锁。”不知道为什么,啸天却在话语中感觉到了一丝老态,或许是因为离愁吧!

啸天走进房屋,只见雨伯轻轻擦拭着剑锋,反射在他的眼角处,略带着一丝刺眼。

“这把断离剑,从我16岁就跟着我,已经陪我走过了大半生。如今我已苍老,可剑锋依旧,它的梦想不该是归于剑匣,藏于泥土之中沉沦。我希望你能带着它的梦想,走出一片属于你们的天下。”

“不、不、不……此物陪你半生,我怎敢,怎敢……”啸天不挺地摆手,脚步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每个都有他的归处和去处,而它就不该陪我在此落寞。”

“可,可是……”

“哪里来这么多可是,我让你拿着就拿着。”说完就见雨伯将剑归鞘,一手递到啸天的面前,可是他却不敢看,将头撇过了一边去。

啸天知道,他知道雨伯的不舍。对于武者而言,这把剑不仅仅只是剑,还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啸天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剑。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我一定不负雨伯所托。”雨伯闻言转过身来,说道:“孩子,这就是件死物,什么都没有你重要。记住,剑不是逞强行凶之利器,他是捍卫你心中道义的权柄。”

“啸天谨记……”

“我也无所交代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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