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ween grief and nothing I will take grief.——William Faulkner
在悲痛与虚无之间, 我愿意选择悲痛。——福克纳
“以防万一,你先回家比较安全。”
我自然知道韦斯莱口中的‘家’指的是马尔福庄园,被人发现我潜进过凤凰社据点之后, 立刻离开才是最明智的做法。更何况听韦斯莱的语气, 他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说服他的混账哥哥们, 事情被捅出去的概率着实不小, 保不准头脑发热的格兰芬多们杀过来灭口。
该死的……我诅咒蠢狮子的鲁莽和粗心, 要是他能稍微警惕一点,我们之间的事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人发现。
斯莱特林从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后悔上,我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分析可能出现的状况以及应对办法,想了一路, 我最后得出的最佳答案就是分道扬镳。
从停车场到楼梯口只有不到两百步的距离, 我却飞快地把这段关系的过程回顾了一遍, 有真情有假意,有愉快也有挣扎, 我不想在细节上多说什么,但跳出来用长远的目光看,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身为未来马尔福家主兼头号食死徒,和一个格兰芬多背景浓郁的韦斯莱扯上暧昧关系本就是不理智的,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盲目。我的确犯了错——由始至终, 我都不能否认这一点, 哪怕在越来越沉迷的情况下, 我心底依然十分清楚这个错误总有一天需要被改正、清除。
用没有成年做借口, 我说服自己的理智放纵一时的情感爆发, 给这个错误苟延残喘的时间。
在享受的同时,我也做好了随时结束错误关系的准备, 不像韦斯莱天真到投入全部的希望和感情。当理智和情感冲突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跟着情绪的狂潮走,对于这样的做法,我一直是暗暗鄙夷的,不能自控的弱者才会对现实视而不见,弃利益不顾。
我以为自己的心思掩藏得很好,神经大条的格兰芬多不会知道我对承诺的刻意回避,更不肯能看出我已经给感情判了死刑,只是延缓了执行的期限而已。我完全没料到他会当着我的面指出来,不顾一切地撕开完美的表皮,露出里面肮脏化脓的腐肉。在有求必应室的那一刻,我羞愧地想要死去,虽然那个念头在一秒之后就被我丢掉,但自以为是的屈辱和他眼睛里的恨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每每回想起,那种战栗感就会从灵魂里蔓延开。
拾级而上,我依旧没能从夏天的空气里获得一丝暖意,在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下使用飞路会增加意外发生的可能性,而且出于某种原因,我并不特别想回去。
犹豫了几秒,最后我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坐下来进行稍微的调整。
往下淌的开水温暖了我的胃部,从腹部散开的热流使我发出了舒服的叹气声,我的思路慢慢恢复到清醒时的状态,一边嘲笑自己薄弱的意志,一边继续思索如何处理那个错误。
没有立刻把错误消灭在萌芽状态,并不代表我会任由不适当的情感发展下去,实际上在这段坎坷的经历里,我已经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压抑不切实际的冲动和亏欠了韦斯莱的愧疚。我唯一没有做的,就是下决心彻底给它画上一个句号。
这并不难,我反复告诉自己。
一杯水很快就喝完了,我没有起身,对着残留着薄薄一层水滴的玻璃杯发呆。
是时候回庄园了,爸爸妈妈早就回来了,应付一群威胁的不速之客。比起三年级的黑魔法防御课的教授来,那些糟蹋了花园里妈妈最喜欢的黑蔷薇的狼人才是真正的未开化的野兽。
厌恶的感觉更加强烈,连眼前不上档次的麻瓜公寓看上去都顺眼很多,我鬼使神差地忽略了留下来的风险,居然等了足足七天。
听到门口旋转钥匙的声音,我一下子失控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据我所知,韦斯莱已经收回了对门麻瓜女孩手里的备用钥匙。
果然,熟悉的红色脑袋跃入眼帘,他露出十足的震惊表情,蓝色的眼睛瞪得很大,仿佛破晓一样的光芒一下子把他平凡的五官点亮了,连日来枯等的无聊和烦闷一扫而空,我控制着假笑的弧度,不让嘴角上扬得太厉害。
不管我背着他时所动的心思多么残酷阴暗,我都没办法在他那样毫无心机的灿烂笑容面前算计如何维护自己的利益。
没有多想,我直接问起双胞胎的事情,他苦笑着回答:“他们许诺不会说不去,毕竟我爸爸妈妈已经被珀西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我再出状况就成罪人了。不过,他们的确给了我期限。”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沉重,反而有些戏谑,我敏锐地意识到他隐含的意思,心照不宣地把话题引到别处,攻击了一番他对我的‘冷落’。其实我并没有十分在意等待过久的时间,嘴巴上尖刻的话语只是出于习惯而已。
“食死徒臭名昭著,其狡猾残忍不需要多说,但能把他们抓住的傲罗又能好到哪里去?只有了解邪恶,才能制止它们,如果连那些陷阱和阴谋都看不懂,还谈什么抓捕罪犯伸张正义?越是接触那些案件,我越是不安,唉……你应该也听说过当时很多傲罗也加入食死徒的事情,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中了夺魂咒,可并不是这样。在很大程度上,他们是自愿做那些坏事的,黑魔王只是起了个开头而已,有各种各样的事物诱惑他们……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变成那样……”
提到食死徒时,韦斯莱的表情看上去很消沉,尤其是在黑魔王回归之后。
我静静地听他述说傲罗司的种种训练,虽然之前我就察觉到他的变化,但真正被告知那些细节时我还是难掩震惊。
“在傲罗司我接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记忆脸部肌肉和肌肉群的名称,分析它们在各种情绪下的反应等等。”
斯莱特林享受掌控全局的优越感,因此对被掌控深恶痛绝,我直觉地移开目光,无法控制自己的抗拒情绪。除了自尊以外,这里面还有另一个主要原因——心虚。我之所以无法像他那样坦诚,也是因为这个。
隐瞒了太多真实,一下子暴露出来会产生比原来高出数倍的厌恶。
在我也投入相当数量的感情之后,我无法接受被他憎恨嫌恶的结局,失去那些温暖的拥抱和纵容的微笑。
韦斯莱比所有人以为的都要宽容,即使知道我耍了把戏,他也原谅了我,在底线上做出了退让。天平是往我这边倾斜的,我在发现了这一点后,刻意地保持了这种倾斜,无他,只是出于本能而已。等到杠杆因为不平衡而断裂,我也占够了便宜,正好顺水推舟结束我们的关系。
以上种种计较,我不能教任何人知道,要是放在一年前,我可以坚定地断言韦斯莱永远都不会察觉。但此时,他专注的目光让我心惊胆战,隐隐有种天平提前崩溃的不详预感。
韦斯莱一眼看出了我的紧张,我感到环绕着自己的手臂收紧了,接着耳边传来他带着自嘲的声音:“我当然没有达到把理论运用于实际的水平。”
心里一紧,我熟练地放松脸部肌肉,压抑住了更加强烈的逃避念头,他反应迅速的安慰,侧面说明了他对我的了解,比言语上的证据更有力。
总有一天,他会发现我的所有算计,然后再也不能容忍我的自私——也许只要发现其中的一部分他就受不了了。
我垂下视线,用睫毛掩盖住眼底涌上的恐慌情绪,他正毫无保留地述说着心底的矛盾和彷徨,完全不像平时表现的一往直前的无畏。
“对待自己没必要那么苛刻,又不是苦行僧……”我把引诱藏在关切里,他的真诚和正直只会让他离我越来越远,我不能让那样的情况发生——当然,我牢牢地记着‘分手’的结局,但我必须掌握走向那个结局的过程,哪怕他注定要离开,也得是我赶他走的!
韦斯莱察言观色的火候还差点,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用玩笑的语气告诉我他打算敷衍他的哥哥们,笑嘻嘻地做出了和我一样的决定。
“那就一直拖到我们毕业好了。”
我把越来越沉的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脑海里瞬间的空白被难以名状的混乱从四周往中心蚕食,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曾经一度以为他那句‘我不再逼你’只是气话,不约而同的对未来的回避顶多让我怀疑他受到了过重的伤害和打击,然而,短短一个小时,他再一次成功地让我惊讶了。
原来他早就看到了这段感情的寿命,只是比我多了一分诚实,直接戳破了那层纸。
“你要是觉得不安全,我们可以少见面……这样,假期里我不出来了,先把乔治他们稳住,保险起见开学第一个月也分开吧……”
我不自禁地在心里冷笑,他已经停止在天平上加砝码了,走出了蜜月期的感情,在勒住了往前冲的势头之后,终将死于减速的道路上。
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