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晏婴急急进殿禀道:“王上, 独孤统领回来了。”
怎会这么快?巫王脸一沉, 隐隐料到结果, 急宣独孤信进来回话。独孤信一进殿便跪地请罪:“属下无能, 沿着血迹追到宫外时, 那些刺客和追击他们的血衣卫都已死去。属下找了一圈,也没发现碧城的踪迹, 想来刺客计划周密, 已将人掳走了。”
说着,谨慎的从袖中取出一物,呈到巫王面前:“这是属下从刺客身上翻出来的。”
巫王定睛一看,竟是一根明晃晃的金针。许是怕针上淬了毒,独孤信特意用绢布把针尾包了起来, 方便拿捏。
旁人见到这金针,可能还摸不着头脑, 巫王却再熟悉不过。他阴着脸扯掉绢布, 果然针尾处镂刻着几枝青梅, 枝头果实圆润, 栩栩如生, 正是风国女子最爱的花色。
竟然是她!巫王冷冷一笑,又盯着针尾看了会儿,越看越觉得那枝头梅子的形状与纹理好生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他将近日所见所闻搜寻一圈,想到某处,倏地,脑中炸开一道白光――
那日,俞芳覃送来的匕首,匕身上也刻着一束花枝。如今想来,那花枝枝头被磨掉的图案,根本不是某种花朵,而是这青梅果实。巫王立刻命晏婴去把匕首取来,细细对照一看,匕首上的图案虽然模糊,轮廓却与这青梅十分吻合。
巫王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吩咐晏婴:“去把王后给孤押过来!”一个“押”字,咬得格外清晰。
晏婴早在看到那根金针时,便倒吸了口冷气,随后见巫王拿金针上的图案和那把复原出来的杀害太祝令的凶器做比照,更是心惊胆战。此刻听巫王如此吩咐,反而镇定许多,躬身应命后,便亲自带着几个健壮的内侍往章台宫而去。
孟梁也猜出几分,心中忽想起另一事,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王后对这个碧城,似乎格外上心。前段时间,为了逼问碧城下落,还把老奴抓入禁室,严刑拷打。”
这更加印证巫王心中猜疑,只听他冷声一笑,隐含讽刺:“依孤看,她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这个碧城手里了罢!”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哭闹声,紧接着,一个人影不顾宫人阻拦,只穿着件寝衣,发疯似的冲入殿内,一见巫王,立刻扑过去哭道:“王上,子玉又做噩梦了,您救救子玉!别丢下子玉一个人!”声音带着哭腔,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巫王见他光着双足,连鞋都没穿,想来是吓坏了,厉声斥责了几名内侍,才一把拽起文时侯,揽在怀里细细安慰。王使站在一旁,见状,暗暗皱起眉,若非顾忌身份,已然冲上去将巫子玉拉开。
这边刚安静下来,晏婴就带着巫后过来了。虽然巫王旨意上说的是“押”,可没定罪之前,晏婴哪里敢真押,只客客气气的把人给请了过来。
巫后往殿中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孟梁身上时,微微一颤,待落到巫子玉身上时,却是溢出几丝浓烈的恨意。感觉到两道刀子般的目光正刮着她,巫后也不惊慌,只端然行过礼,容色清冷的问:“子沂已带伤出征,臣妾不知,我们母子究竟又有何事得罪了王上?”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巫王冷哼一声,砰得将那把匕首掷到她面前,怒道:“那夜在祭殿杀害太祝令的真凶,原来是你!”是肯定的语气,不容置喙。
巫后似乎也没打算掩饰,嘴角一弯,露出丝凉薄笑意:“西陵语的孩子是命,臣妾的孩子便不是命么?他们同为王上的骨血,王上为何要如此偏心?王上即便不把臣妾的儿子当做宝一样呵护,也不该拿他当野草一样践踏!那血阵十分凶险,臣妾岂能让子沂冒着性命之危去给那贱人的儿子换血?可惜太祝令那个老糊涂,就是不肯停止阵法,臣妾只能送他上西天了。”
说到这儿,她笑得愈发得意。这话虽怨气十足,倒算合情理,旁人听不出有什么不对,只道王后未免恶毒了些,唯独巫子玉暗暗冷笑一声。
巫王嫌恶至极,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只骂了句:“毒妇!”而后又掷出那根金针,拧眉问:“那碧城究竟被你掳到了何处?身为王后,你难道不知道在宫中买凶杀人是何重罪?!若那碧城真是乱臣之子,自有司狱勘审,岂容你一个深宫妇人妄动私刑?”
巫后见到金针,脸色陡变,似是没料到刺客会留下证据,方才强装的镇定与端庄全然不见,立刻惶然扑倒在巫王脚边,惊慌的哀求道:“王上饶命!都是臣妾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才犯下大错,跟子沂没有关系!求王上不要怪到子沂头上,臣妾愿承担所有罪责!”
这话显然是另有深意,晏婴暗道不妙,惊疑不定的望着巫后,巫王更是心惊肉跳,隐隐生出一股不安。
巫子玉见时机已到,悄悄给身边一名小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小内侍会意,酝酿片刻,忽然大哭一声,跪倒在地:“王上,碧城冤枉啊!”
巫王惊问:“你又是何人?”那小内侍哭道:“奴才是碧城的同乡,比他晚进宫两年,之前他在垂文殿做洒扫内侍时,我们常有交往,关系亲密。后来他被指派去世子府当差,我们才渐渐疏离了。可前不久,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仓皇逃入宫中,找到了奴才,一个劲儿的说王后和世子要杀他灭口,还说他不该知道世子府里的秘密,求奴才救救他。奴才只当他疑神疑鬼,没当回事儿,谁知第二天他就突然失踪了。”
“你胡说!”没等巫王反应,巫后已然恼羞成怒的扑过去,一脚狠过一脚的踢打那内侍。晏婴大惊,忙带着左右宫人去将巫后拉开。
巫王暴怒,双目几欲喷火,咬牙斥道:“够了!来人,把王后拖下去严加看管!没有孤的命令,不许她出章台宫一步!”
晏婴一挥手,几个健壮的内侍立刻拖起巫后,向外走去。巫后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哭:“王上,子沂是冤枉的!您不要听信小人谗言!”
巫王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又命人把那名替碧城作证的小内侍看押起来,便厉声吩咐独孤信:“立刻带人去世子府搜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探出个究竟!孤倒要看看,那府里到底有何秘密?!”
晏婴一听,脸色大变,可巫王盛怒之下,他又不敢贸然开口。王使默立一旁,若有所思的望着巫后被拖走的方向,又沉痛的望了眼巫子玉,忍不住道:“王上――”
“不必多言。”后面的话还没吐出,便被巫王蛮横打断:“孤只相信亲眼看到的东西。”
说着,他身子突得晃了晃,似有眩晕之兆。晏婴惊呼一声,忙眼疾手快的扶住巫王手臂,并命宫人去取安神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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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接到九辰那封密信,季剑就不眠不休的安排调兵遣将之事。马彪见其他将领都拿了令箭,带兵悄悄下关到各处伏击,唯独他被安排在关前和风军叫骂,便憋着一肚子火气冲到帅帐,朝季剑嚷嚷了一通。
季剑安抚了几句,便道:“澜沧关干系重大,换做旁人来守,本侯和殿下实在不放心。再则,今夜风军极可能会攻城,澜沧关若再守不住,剑北只怕就真的要落入薛衡之手了。”
马彪精神一振,被哄得甚是开心,拍着胸脯道:“侯爷放心,若是丢了澜沧关,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下完军令状,便志得意满的出了帅帐,心情说不出的舒爽。
季剑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复凝在地图上,片刻后,唤来破虏营两名将军,道:“挑选两千名精于箭术的士兵,备好油棉,今夜随我出关。”
“是,侯爷!”两人刚领命退下,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紧接着有人高呼:“刺客!快抓刺客!”
季剑吃了一惊,立刻合上地图,疾步出帐。帐外空地上,一个身披斗篷的绿裙少女,握着双匕,正和围堵过去的士兵缠斗在一起,虽以一敌众,仍牢牢占据着上风。
少女身段灵活,宛如游龙,见季剑出来,几个飞纵掠至他跟前,甚是蛮横道:“呆瓜,还不让他们住手!”
“你是……阿鸾?!”季剑盯着少女明媚灵动的容颜,惊愣片刻,忙喝令士兵退下。
阿鸾见他识趣,嘻嘻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喏,我是奉幽姐姐之命,帮你对付薛衡那厮的。”
岐黄关,风军驻地。
帅帐内,十余名风国大将都神色焦灼的盯着那个坐在轮椅中的布袍青年,等他拿定主意。
薛衡命阿莫把轮椅推到帐门口,神色淡淡的盯着远处灯火重重的澜沧关,许久不发一言。
一个方面大耳的将军忍不住抱怨:“国师,巫军已整整骂了咱们两日,打还是不打,您老倒是说句话呀!”
马彪甚是彪悍嘴毒,短短两日,几乎已经把所有风军将领的祖宗十八代问候完毕,再继续下去,这些将领只怕要被活活气死。
薛衡显然另有一番思量。马彪故意挑衅,又避而不战,无非两个目的,一是虚张声势,二是诱敌。若是虚张声势,定是在掩饰什么,若是诱敌,便是已在关内设好埋伏,等他入瓮了。
他敛目一笑,难得生出几分棋逢对手的快感。不多时,一道黑影悄悄闪入,在他耳边轻声禀报了一番。薛衡听过,似对这消息并不意外,待黑影离去,便调转轮椅,淡声吩咐:“今夜准备攻打澜沧关。”
这决定委实太过突然,众将面面相觑,难掩喜色。可等薛衡一根根令箭调遣完毕时,众人面上又露出浓浓的困惑和茫然。
待诸将退去,薛衡连阿莫也一并遣退,自己却转动着轮椅,缓缓往内帐行去。绕过隔帐,他目光温柔的凝视着手脚皆被绑在木椅上的素衣少女,叹道:“阿幽,若非你越陷越深,师傅怎么忍心如此?”
少女嘴巴被堵住,闻言,冷冷偏过头,不屑看他一眼。
薛衡也不在意,只悠悠道:“你以为,你把风军布防图给他,他就能赢么?”说着便伸出手,含笑抚摸着少女的乌发:“你呀,还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幽兰怔了一瞬,电光火石间,陡然明白了什么,遽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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