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雾飘在二人中间,好像想要遮掩尴尬的气氛。
千秋暖缩在船尾,头也不敢抬大气不敢出。
“说得真好,小暖,我不是没提醒过你,可你却没有放在心上,”凝时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帷幕,带着笑意不知从何处传来,“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你应当珍惜的,本不该是我。”
一道闪电照亮了天空,接着便是滚滚炸雷,紫黑色的水陡然掀起巨浪,小木船脆弱得汝风中落叶,迅速被抛向高处,然后被拍成了碎片。
千秋暖呛了一大口苦水,四肢拼命扑腾想要浮出水面,黑色的浪头却总是无情地压下来,渐渐地气也不够用了,脑袋憋得发昏,两手挥舞想要捞一根救命稻草。
摹地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然后整个身子被一股大力带着向下沉去,千秋暖惊恐地睁开眼,在昏暗的水下辨认出抱着自己的萧此,他想做什么?
萧此将她紧抱在怀里,以千斤坠之力快速向下沉去,千秋暖只抬头看了看上方就全明白了。
曾经将自己从扇湖底叼上岸的神兽螭吻变幻得足有三根柱子那么粗,长长的身子一摆动,水下立刻卷起巨大的漩涡,它挥着利爪紧追不舍,像是要将他们俩一并撕碎。
此刻的感受与当日昙落死去的时候何其相似,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她忽然觉得异常的平静和满足。昙落无疑是爱着萧此的,所以哪怕知道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也微笑着步向死亡,潜意识中或许也期待着能与心上人同生共死——那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而幸福现近在咫尺,千秋暖掰开捂着自己口鼻的手,揽着萧此的后颈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寒气逼人的水下,二人的唇一般冰冷,只是浅浅的触碰,心里却像有一团温暖的火苗,令黑暗与寒冷都不能使人心生畏惧。
螭吻发出震耳欲聋的长吟,水下暗流狂涌,萧此紧搂着她的胳膊忽然剧烈地一颤,大团的血色从他背后爆开。千秋暖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刺骨的水侵入口鼻,连带着心一起冰凉下来,她竭力想要抱住萧此,后者却已经在剧痛中失去了意识,强烈的水流不断消磨她的力气,试图将他们二人分开。
千秋暖使出吃奶的劲儿紧紧抓住萧此的手腕,大力到指甲掐进他肉里去,二人在漩涡中几乎被拉成脱臼。
反正都是死,她心想。
接着脑后仿佛被什么猛地一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瘫软下来,手指一送,萧此立刻被黑色的漩涡卷走。
巨浪翻天的幻境逐渐浓缩为瞳中的影像,被长长的睫毛掩盖。
“失败了的执着,便是固执。”凝时微笑注视着面前的人。
归泉一手按着心口,摇摇欲坠,已经是强弩之末,无再战之力,然即便如此,他也绝不肯倒下认输,自始至终用仇恨的目光凝时。
就在刚才,凝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去了幻境的控制权。自从上一次被凝时废了一只手,他便潜心修行,谁知一交手便败了,那人不但操控了他的幻境,甚至分心将他再度打成重伤。
空在被杀,梁孜自尽,辨阳倒戈,虚璃魂飞魄散,仅剩的盟友清览也在凝时出现的一瞬间也不讲义气地逃了——尽管他从来都是如此,尽管留下来也于事无补,归泉仍是感到强烈的挫败。
“不服气?”白发如雪的散仙右眼中光影变幻,左眼中一片清明,如此将神念一分为二各自行事的法术,归泉从来也不知道,他却驾轻就熟。
凝时轻轻闭上右眼,低沉缓慢地吐出一串咒语般的话:“我看你是真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不如和他们一起去重温一遍过去?”
归泉大惊,努力想要后退,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吸走了意识。
海浪哗哗涌上沙滩,将一具身体抛上岸,然后含蓄地退了回去。
千秋暖醒来时已经置身陌生的海滩,刺眼的阳光令她头晕目眩,半天才从沙滩上坐起来,嘴里又咸又苦,却咳不出东西,反而让嗓子火燎一样疼。
环顾四周,海天一色湛蓝,岸上只有葱翠的绿树,见不到半个人影,大声喊萧此的名字也得不到回音,不知他是死是活。
八成又是新的幻境,千秋暖双脚灌了铅般沉,但还是强撑着向林中走去。
拨开宽大的树叶,前方出现人的背影,她刚要高兴起来,那人闻声转过头,却是清览,顿时大怒:“来得正好,姑奶奶正要找你!”
清览只慌乱了一秒,很快又端起和蔼可亲的笑容:“不知慧土大帝找小仙有何贵干?”
“少他妈套近乎,我现在心情很差,你再给我装模作样信不信我直接杀了你!”千秋暖伸手摸北斗钥,却摸了个空,心一提——掉水里了?
幸好即使没有神器,她的凶残口气也让清览不敢再装下去,虽然五灵之中木克土,但正神的混沌之力可以轻松将他拍得灰都不剩,向来见风使舵的木族上仙立刻敛去虚伪的笑,道:“称你一声慧土大帝是抬举你了,还要怎的。”
真小人永远比伪君子好对付,千秋暖质问道:“染非和思赋被你们藏哪儿去了?你胆子可真不小,偷了两次月前樽,这回竟然敢动他们的人。”
清览不怒反笑:“白痴正神和草包护法一出事,不分青红皂白就向我问罪,我看你和当初那个自以为是的虚璃也没甚分别。”
千秋暖正要找话反驳,树林深处传来染非的声音:“白痴正神?似乎是在说我啊。”说着,与思赋二人一前一后地出现。
“花魁哥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千秋暖赶紧奔到他们身边,“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这是哪儿?”
二人均是摇头,染非摸着下巴道:“只觉得有些眼熟,我该是来过的。”
千秋暖眨眨眼:“那你带路,咱先回去?”
染非立刻露出一副禄蠹模样:“现在看又不眼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