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轮夜幕,在奥斯曼人撤去了城墙下的垒石、搬运走伤兵与尸首后降临。巴列奥略的王旗仍然矗立在城楼之上,尽管残破的旗帜摇摇欲坠,但帝国军队的士气仍然充盈。
奥西尼手执令旗,站在城墙中央俯视着整片战场。进攻狂潮退去后,给予帝国喘息的时间也只有一个晚上。奥斯曼人的夜战能力并不突出,在优势没有形成碾压之前,相对冷静的卡拉查选择修整并不是个错误。
他能看得出来,城墙上迸射的火星与锐利的床弩,就意味着罗马人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弃城而去,似乎在城墙彻底失去作用之前,漫长的拉锯、围城又到了无法避免的地步。——甚至在没有制海权的情况下,他们连彻底的包围都无法做到。
入夜,简单用膳之后,约翰依照惯例将众人聚集到堡垒的前厅。
拉提乌斯的衣角沾了些尘土,岩石碎屑给他的罩甲又添了些划痕:“看来压力比我想象得更大。奥斯曼人的攻城器械存在一天,城墙就在时刻遭受威胁。我们的士兵并不畏惧剑矛刀枪……”
“他们的营地远在我们任何武器的射程之外。卡拉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更不会给帝国夜袭或是攻击补给线的机会。”奥西尼刚从城墙上下来,他设想过让轻骑兵出城放火袭扰的可能性,但无论如何布置,似乎最后都会演变成一场毫无价值的屠杀。
营砦警戒密不透风,缀连的距离也很合理。既可以保证不会被火烧连营,又可以防止遭到袭击时首尾不能相顾。在明确了罗马人又一次将类似希腊火的武器应用于陆地之后,关于营砦和军队的防火问题,也被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强调起来。
“罗马人应该不会有夜袭的打算了,之前几次袭扰都是丢下几具尸体无功而返,这两天安分了不少。”奥斯曼人的军队中亦有不少雇佣兵的存在,其中一部分便是在塞尔维亚溃退的旧贵族的武装。鉴于塞、罗、奥之间的复杂关系,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将投机的方向选择在了小亚细亚战场上。
不过卡拉查似乎并没有将这群类似逃难的援军视为希望。除了节约一笔开支之外,他们的战斗能力并不十分高超,与真正的职业佣兵而言更有差距,眼下也只是丢失巴尔干兵员之后,内部力量捉襟见肘做出的妥协而已。
“我们不能低估他们……但我们伟大的苏丹已经给城里的罗马皇帝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卡拉查的眼神渐渐变得阴鸷了起来。他的手中,握着一封刚刚从安卡拉急送过来的信报。
“恐怕这两天,是他们撤离的最后机会了。如果荣耀与信仰促使他们继续倔强地防守这座堡垒,约翰绝对不会像希腊那次一样走运了。”
……
“巴伦图切利还是当选了,陛下。”
一封烫刺鎏金印玺的诏书由教廷的使者送入君士坦丁堡后,转交到了君士坦丁十一世手中。即便是大概率事件,但巴伦图切利的成为新的公教教皇,于帝国而言并不能算是一件好事。这或许是旧教权主义者对人文主义者的一次妥协,但这也意味着,本身相对保守的巴伦图切利还是会竭尽所能地阻止和迫害在伪罗马境内的胡斯派改革者与其他宗教革新势力。除此之外,巴伦图切利似乎还调停了威尼斯与米兰等意大利诸邦国之间的矛盾,这样一来,彻底腾出手的威尼斯又会变得愈发难以控制。
“他的称号是尼古拉五世,据说他当选背后,有大量威尼斯人、以及佛罗伦萨学者活动的身影。”
“情理之中的事情。比起帝国眼下的麻烦,他们越折腾,麻烦就越到不了我们的头上。”君士坦丁十一世有些疲累地揉了揉眼眶。常年提醒吊胆地操劳这三分地上的政务,实在得不到几刻休息。尽管帝国向公教世界象征性地寻求了援助,但并没有得到多少相应。“阿格里帕,其他人的动向怎么样?如果埃及与南高加索那边迟迟没有动静的话,我们应该让约翰立刻回撤了……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仅仅是那些商业共和国至今为止的暧昧态度,还是教廷最近的变动……”
“威尼斯……倒也罢了。不过我们的确应该关注尤其是热那亚人的动向。我们之间的仇恨可不算浅。这次他们做出什么举动都不应该意外。加强海岸线的防备是十分有必要的。”老阿格里帕捻着胡子,又有些担忧道,“另外,帝国最近加募的兵员应该也快到国家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巴尔干的统治并不稳固,瓦拉几亚、特雷西瓦尼亚等地的局部冲突愈演愈烈的话,会拖垮整个帝国。”
金奇同样也愁容满面的点头道:“发展到眼下这一步,无论是补给还是兵员,都可以说是在透支帝国的未来。就算是胜利,也会是惨胜,但如果我们的军队溃退……当初奥斯曼人还能撤回安纳托利亚,我们是没有任何后路的。”
实际上,早在月初时,帝国境内短暂的圣战狂热褪去之后,尤其是当一些博学者恢复理智之后,对战争前景就开始改变为了悲观态度。或许是回忆起了当初帝国接连败退的情景,又或许是仍保持着对突厥人的忌惮,恐慌蔓延开来后,君士坦丁十一世与他的廷臣。教士们又不得不分出大量的精力去安抚民众。
但安抚的效果,又因为战争税的不断增加和对人力资源的不断剥削变得越来越差。到如今在乔万尼方面的进攻停滞在士麦那城下后,宫廷内部也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动摇着御前会议甚至是皇帝陛下的决断。
“你说,是不是约翰太过激进了……是不是放弃割喉堡,再休养一段时间……”入夜后,君士坦丁十一世回到了寝宫之中。伊薇抚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笑容恬淡而安宁。
“您不应该让流言蜚语干扰您的判断,更不能让流言蜚语让前线最高指挥官的发出号令时变得束手束脚。”伊薇并不习惯厚重的金饰与过分保暖的肩衣,在深宫之中多是纱裙着身,宫廷礼节不再那么繁复、加之巴塞丽莎怀孕之后,皇帝陛下也就由得了她。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