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到底是谁给颜絮蕊下的毒呢?当有人问出这句话来,殿内又陷入了寂静中。
“皇上,今儿这事是臣妾的失责,给了恶人下手的机会,害了颜娘子,还差点冤枉了凌才人。”皇后跪下去请罪。
“皇后莫要自责,那是贱人歹毒,跟娘娘有何干系?”妃嫔中有人劝慰道。
“这事一时半会儿恐怕是难以查清了,都先回宫吧,皇后着人探查。”皇帝扶起皇后,皱了皱眉说道。
“请皇上放心,臣妾一定给颜娘子一个公道。”皇后信誓旦旦地保证。
众人正要告退,各自回去,只听皇后又道:“皇上,今晚的牌子还没翻呢。”说着就让内务府将各妃嫔的绿头牌呈了上来。
此言一出,刚才还无精打采的女人们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因为下毒一事的干扰,倒是忘了那最要紧的了,今天打扮得这么美丽不就是为了引起皇帝的注意吗?
皇帝看起来却不是那么的有兴趣,毕竟才出了那么一桩事。大约是顾念皇后的面子,他还是勉强低下头去看那些刻着妃嫔名字的绿头牌。
凌霄心中不可抑制地难受起来,他是皇帝,坐拥天下、后妃无数的皇帝,而她只是那么多女人中默默无闻的一个。
“皇上,今儿,凌才人可是受委屈了。”薬妃适时开口,内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凌霄一惊,紧张地低下头去,不去看皇帝的手是否伸向了她的牌子。
“恭喜凌才人,才人妹妹,今晚可要好好服侍皇上呀。”是皇后含着笑意的声音。
凌霄脑子里一片混乱,当她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出现在承恩殿的寝室中了。
“今年多大了?”皇帝正坐在她身边,温和地看着她。
“臣妾,今年十六了。”凌霄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多么想抬头问一句,你到底是不是他呢?按捺下紧张,大着胆子抬起头来,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过去曾经熟悉的光芒。
然而,除了那俊朗的眉眼,相似的轮廓,在那深得看不到底的眸子里却看不到一丝异样。
他忘记她了?他根本就不记得曾经有过那样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还是,根本就是她认错了,只是两个相似的人罢了。
想到这里,凌霄突然有点冷静下来,当年的风哥哥固然跟面前的帝王很像,但是他从前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而且还有可能是皇太子,又如何会深受重伤而倒在一个偏远小城中呢?
“看够了没有?”皇帝突然开口说话,眼中带了一抹戏谑。
凌霄突然就红了脸,也许,真的是自己搞错了。可是,他们如此相像,她竟舍不得挪开自己的视线。
“朕还有些奏折没有看,你先自己歇一会儿吧。”皇帝笑着刮了刮她的脸颊,便起身去了侧间的小书房。
凌霄万没想到宴会上严肃的皇帝竟会对她做这个动作,就像逗小孩子一样,等反应过来脸就更红了。
龙榻十分之宽大,帐幔层层叠叠,夏日薄薄的锦被摸起来异常光滑,透着丝丝凉意。
凌霄坐在床头,抱住自己的双膝,不自觉地往侧间看,皇帝不睡,侍寝的宫嫔哪里敢睡。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想别的,只知道,里面那个人即将会成为他真正的夫君。
原本,她对于侍寝是很排斥的,一方面不想被卷入宫中的争宠夺爱,另一方面她并不想把自己交托给一个完全不认识没感觉的人,就算代价是孤独终老也在所不惜。
然而现在,当她看清楚皇帝的相貌……她的心就不再排斥,甚至有那么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他们也许不是同一个人,但是那几分相似,那几分感觉,就足以让凌霄心动了。
在八岁的小女孩心里,或许还不知爱慕为何物,然而那个人的身影就像种子一样埋在了她的心里,生根发芽,再经过这么多年,那份感觉早已在心里酝酿成了一坛醉人的酒,虽有苦涩,更多的却是甘醇。
现在的皇帝,对于凌霄来说,就像是早已无望的生活中突然出现的一颗明星,似乎又照亮了她的未来。今后的路要怎么走,她还没有想好,只知道,眼前,她正在等待的那个人,隐隐和内心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砰然,心动。
一个人坐在床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凌霄忍不住打了个盹儿,头一点下去,磕到膝盖上,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身边还是空无一人,整个室内安静无比,探头看了看侧间,还有烛光。
她忍不住想要起身去皇上身边看看,于是小心翼翼地下床穿好鞋子,蹑手蹑脚地来到侧间帘子口。走到这里,她又顿住了,生怕打扰了皇上处理国家大事,到时候惹恼了圣驾。
站在帘子外面,侧耳细听,却是半点声音也听不到,凌霄不禁想,皇上不会根本就不在里面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就更按捺不住了,轻轻地掀开帘子,绕过屏风往里走,却见皇帝正趴在案头,睡着了。
那紧蹙的眉头,那疲惫的脸庞,不禁让凌霄生出怜惜的念头来,皇帝也会有累的时候吧,平时在别人面前还不能轻易表现出来,也只有在睡梦中会露出脆弱的一面。
凌霄大着胆子走近几步,看到桌上有一大摞奏章,但是皇帝的手边却横着一本诗经。她有些好奇地仔细看了一眼,却发现皇帝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火红的色彩,熟悉的色彩。
一条花链,凌霄花串成的手链!
凌霄呆住了,这次是真的呆住了,触动远甚于在宴平殿内看清楚皇帝长相的那一刻。
怎么会这样呢?这一切竟然是真的。面前这个人竟然就是她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风哥哥。
此时,皇帝的肩头稍稍动了一下,凌霄眨了眨红红的眼睛,赶忙走出去,回到床上。
如果说两个相似的人是一种天大的巧合,那么,凌霄不相信,这两个人还会巧得正好拥有同一样东西。她亲手做的凌霄花链,她不可能会认错的!
“还没睡啊。”耳边传来柔柔的问询。
凌霄被吓了一跳,又为自己如此失态而羞惭起来。
“皇上恕罪,臣妾,臣妾刚才走神了。”他还保存着她送他的那条链子,那他就不可能会忘记才对啊,可是,为什么他像是完全不认得她的样子。
“紧张吗?”皇帝不以为杵,只搂过她,让她靠在怀里。
凌霄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此刻,她完全被喜悦与激动控制住了心神,那从未有过的亲昵似乎也不那么羞人了,她只知,此刻这个抱着她的人,正是她一心想着的,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光明正大想着的人。
轻软帷帐安静垂下,明黄色宫绦如意穗委落在地上。空阔的寝殿内静得不似凡尘,静得,几乎能听到外面铜漏的声音。
锦衾光滑,手轻轻抚过,便已滑落肩头,露出洁白的香肩,皇帝并不很暖和的大手触上肌肤,激起一层酥酥麻麻的战栗。他的吻甫一落下,她便感到一阵窒息,身体渐次滚烫起来,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一般。吻越深越缠绵,逐渐迷失在那甜蜜的温柔里。
芙蓉帐暖,一室旖旎。
深宫的夜,特别长,特别静。
累极睡去,醒来时,不知今夕何夕。看到枕畔熟睡的男人,凌霄才感到一丝真实。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看着他的睡颜时,眉梢眼角的柔情,几乎要渗出水来。
一觉醒来,她突然想通了一点,为什么皇上心里明明有她,却又对她完全没有表示出一点“故旧之情”。
凌霄看得出来,在他心里怀疑是肯定有的,毕竟,八年的时间,变化再大也不至于完全改头换面,但是肯定是不确定的,就像她一开始也并不能够确认他一样。
他定然认为当年的小女孩儿就是一个农家丫头,又怎么会与今日的知府千金联系在一块儿呢。就算他有心派人前去查探,父亲又怎么会让人知道自己宠妾灭妻,还把嫡妻嫡女赶出去住在小破院子里的事呢。何况,现在连母亲都被接回凌府了,那座院子几乎可以说是人去楼空,在有心人的刻意隐瞒之下,又能查到什么呢?
至于名字,他只知她叫做“霄儿”,一个小名而已,实在作不得什么数,何况还是这么个通俗的小名。就凭一字相同,八年前后的境遇相差如此之大,他又怎么可能确定得了她的身份呢?
有希望,就会有失望。他不确定,所以不相认。
当然,凌霄心里清楚,如果她主动提出来,和皇上面对面讲起那段陈年往事,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但是,她真的要说吗?
她知道,只要她说出来,她就是当年救了他的那个“霄儿”,那么,不管是出于恩情、友情亦或是可能存在的爱情,皇上对她都绝不会差,以后她在宫中的境遇也许就会完全不同,地位也会青云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