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凌霄陡然发作,凌月婵一时愣在当场,越发觉得这些事情似乎都不受自己掌控。
“拖下去,给我狠狠地打!”凌霄再次下令,命人将碧荷拖出去受刑。
“不要啊!大小姐,大小姐,夏荷,哦不,碧荷,碧荷知错了,大小姐开恩哪。”碧荷大声哭求起来,一着急连自己原来的旧名都叫出来了。而这“大小姐”的称呼更是让凌霄皱眉。
凌霄看都不看她,不耐地摆了摆手。
眼看着碧荷就要被小年子拖走,凌月婵急了,忙道:“凌霄!你就真不担心你娘吗?你这么任性,就当着没有考虑过你娘在凌府的处境吗?”
这不但是在拿沈慕柔威胁凌霄,甚至更是将她们母女完全摒除在凌府之外,听起来,就像是沈慕柔是凌府的乞丐,是寄人篱下、需要仰人鼻息的外人。可是就是凌月婵口中的这样一个外人,实际上却是凌家真正的当家主母。
凌霄面色愈发沉静起来,静得反而令人望之胆寒。栖鸾堂中瞬间死寂一片,没有人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此刻,就连呼吸就显得沉重起来。
“凌月婵,方才我说错了,不是我连亲妹都能下手,而是我从来都没有亲妹!”凌霄望着她,露出鄙夷而讽刺的神色,“凌府从来都只有我一个嫡出女儿,而你,不过就是个奴才生的。”
都说男子三妻四妾,其实大多数人家,尤其是大户人家,很少有“平妻”之说,历来奉行的都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度。而“妾”的地位,实则是很低的,除了少数“贵妾”,普通妾侍几乎与奴才无异。
而绮罗不过就是一介丫鬟出身,当真追究起来,真的不过就是个爬上了老爷床的婢女罢了。虽然因为获得了凌关的宠爱而掌控了凌府后院,因为凌关的纵容,奴仆们也都称呼她一声“夫人”,可这一切,说到底都不过是假象,怎么都是掩盖不了她奴婢的事实的!
其实,人最怕的还不是被污蔑,而是明知是事实却无法否认,更没法改变。凌月婵现在就是这样,她彻底被这些话,还有凌霄的眼神给激怒了,不管不顾起来,大声道:“凌霄,你尽然敢这么骂我和母亲?你信不信,我回去之后,立刻就能让姓沈的那个女人生不如死?!”
区区一介庶女,竟然敢用这种态度、这种言辞来攻击嫡母,这在乾熙皇朝也算得上是极罕见极罕见的了。大约也就凌关纵容的女人和女儿能干出这种事了,凌霄有这样的父亲,当真是上辈子没有积德。
“哈哈哈——”凌霄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笑什么?”凌月婵有点慎得慌,大声反问道。
凌霄轻轻拍了两下脸,像是面皮都笑得抽筋的感觉,眼睛微微眯起来,阴森森地道:“我是笑你天真啊。你以为,你还能回得去吗?”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字字带着危险。
凌月婵不自觉地倒退一步,不敢相信道:“你,你敢杀我?”
“月婵~你这是在说什么哪?虽说你只是个妾生的,可怎么说也是父亲的女儿,你也还称我一声姐姐,怎么动不动就说这些腌臜字眼呢?”凌霄露出不忍的表情。
又道:“只是,你不是想要效仿娥皇女英姐妹俩吗?你要是回去了,还怎么和姐姐我一起,将这段古老的佳话变成现实的美谈啊?”
被凌霄这么连着一恐吓,凌月婵早没了底气,眼看着碧荷已经被拖了出去。她开始在心里盘算,是不是应该要换一下策略了。
“姐姐,你动这么大的怒干什么?难道就只是因为妹妹想要进宫为你分担一下的缘故吗?”凌月婵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算没有妹妹我,也会有其他女人的,与其是外人,那还不如是我。”
“和外人比起来,自己人怎么都要可靠些吧?何况,就像是娥皇女英那样,姐妹共事一夫,那不是很好吗?尤其是共同成为君王的女人,没准将来,咱们姐妹也能像娥皇女英那样,名留青史,成为千古佳话呢。”
这些话条理清晰,句句在理,自然不是凌月婵能想得出来的,在进京之前,绮罗就为她想好了。
看凌霄不说话,凌月婵以为自己说到点子上了,继续循循善诱道:“就算是妹妹我进了宫,那也是怎么都越不过姐姐你的,但是我却可以帮姐姐你稳固恩宠。到时,只要我们姐妹一心,整个后宫,岂不都是咱们的天下!”
这凌月婵的胆子和野心还真是不小!青雾听到这里也是一惊。从两人争执到现在,凌霄都没有让她出去,而凌月婵身边还有一个朱莲在,她也不放心留凌霄一个人在这里,所以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凌霄突然道:“青雾,去取我的墨来。”
取墨?而且还不是笔墨。青雾一愣,不明所以,但是丝毫不敢耽误功夫,很快就到隔间的书桌上,取了一个砚台过来,手脚麻利地研出了浓稠得宜的墨汁。
“小主,墨已取到。”青雾将研好的墨呈给凌霄。
凌霄也不管自己白皙的手是否会被砚台弄污,直接取了过来,并慢慢走至窗前,将开着的纱窗推得更起一些。
凌月婵也很是莫名其妙,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继续看看,她到底想做甚。
“哗——”
凌月婵目瞪口呆,凌霄竟然把手中的墨汁一下子泼了出去,就泼在窗外的一片翠玉竹上。原本碧绿凝萃的竹子,投下一片清凉,风吹过更是清香悠远,意境幽深。
而此刻,那些被泼到墨汁的竹子,赫然是点点斑污,竟隐然有湘妃竹之态。随着阵阵摇曳,传来一股浓郁的墨香,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妹妹,你看,这不就是湘妃竹么?眼前不就是你所要追求的么?”凌霄一改之前的怒色,神色变换得令人咋舌,“眼前之景,可是比你那张画上的要有感觉得多,不仅有画,而且还有香,比那死物可是生动形象多了。”
说着,步步靠近凌月婵,抬起手中已然空了的、一角还滴着墨汁的砚台,凑到她面前,笑道:“这,可是江南进贡的最上等的檀芸墨呢,闻闻。啧啧,味道多好啊,皇上平日批阅奏章、写字什么的,都是用的这个呢。而且啊,他最喜欢的就是我研的墨。”
凌霄被特许进出御书房,有一次她帮风煜祺研磨。风煜祺看着她的样子,左手稍稍拂着右边的长袖,右手则用两指优雅地捏住墨块,慢慢地打着圈儿在砚台里研磨,逐渐便有漆黑的墨汁慢慢淌出,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我自登基,一心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私心里也想着做一个如开国太祖那般的绝世明君。但看到凌霄这般,红袖添香,一时之间,竟是慨叹万千,直欲如此终老,也未尝不可。便是做个昏君,又何妨?”
当时凌霄好一番嗔怪,“你若是昏君,那我岂不成了祸国红颜,为天下人所诟骂?”
想起这些,风煜祺都好一阵子没来后宫了呢,想来,这明君着实不是好当的。
一时之间,倒有些恍惚了,醒过神来,凌霄看着凌月婵嫉妒的脸,道:“其实,它们不过就是普通的斑竹罢了,甚至因长了斑点而丑陋不堪,哪里及得上普通翠竹的雅致。就如同美人儿,脸上长了斑斑点点,还能好看得了吗?”
“就像月婵你的脸,你说,若是有一天,长满了斑点……”说着,修长的手指还轻轻抚上凌月婵白皙娇嫩的脸颊,只是被她一偏头便躲过了。凌霄也不以为意,继续道:“你可知为何斑竹被称为湘妃竹吗?”
“那是湘妃品行高绝,为舜帝所泣,才会泪洒斑竹,一直都为人所称道。”凌月婵也不算是胸无点墨,骄傲地回答道,那神气,就像是她做了多么高洁的事情似的。
凌霄满意地笑了,拍了拍手,却道:“妹妹,二位湘妃的传说固然美丽,可是毕竟年代久远,我倒真不是很关心,更不知其中过程到底是否如传言那般。不过,我就知道一点,这湘妃竹,可是用泪水染就的呢,而且起因是——舜帝之死,至于二妃的结局似乎也并不甚美。真不知道,妹妹此举,到底是何意图?”
这,这是怎么回事。凌月婵一下子呆了,不知道事情怎么陡然变成了现在这样,明明是一张好牌,怎么会?不过她也知道,她要是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岂不就成了诅咒圣上?这可是大罪,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明明,明明都打算好的。
正惶恐之际,身边的朱莲忽然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地,几乎是用嘴型说了两个字:“夫人。”
朱莲说的“夫人”当然不会是沈慕柔,而是凌月婵的亲娘,绮罗。这时经得朱莲提醒,月婵立刻就想起了进京前娘亲交代的话。
“我看凌霄那个小贱人,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柔善,婵儿你可得小心被她诈了。有一点,你给我牢牢记住了,那就是,沈慕柔绝对绝对是她的死穴!只要抓住这一点,那你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至少能让她投鼠忌器,不敢拿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