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罗荣卿不再反对她和许墨,罗玉姮不自觉的扬起嘴角,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玉翎苑。
罗玉姮刚进院子,就看到罗荣卿拿着锄头在翻院子角落的一小块空地,脱下华贵的外袍,腰间只斜斜的系着一条腰带,挽起的袖子裸露出一节臂膀,罗荣卿不像那些养尊处优的王宫贵胄,他的胳膊白皙又结实,随着锄头的起落,他胳膊上的肌肉暴起,青筋爆出,却又不像那些常年行走习武的人那样狰狞。
他的头发高高的挽起,只用一根玉簪简单的别着,此时的罗荣浩没有了平日的严肃犀利,他更像一个农夫,尽心的耕作着属于自己的田地。
罗玉姮站在门口,看着罗荣卿,自她记事起,她就一直忙着躲他,也是在这一刻,她才发现,她好像还从未认真的看过她的父亲。即使这样简单的装扮,也难掩他身上的尊贵,他的一举一动都像一幅画,即使是耕作也让人看得赏心悦目,罗玉姮斜倚在门口看着罗荣卿,即使风华不再,只要你认真的看他一眼,就不会忘记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男子。
罗玉姮跟他的父亲长得很像,一样的脸型,一样的鼻子额头,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好像是罗荣卿的复制版,就连眼神中的倔强和固执都是如出一辙。
罗荣卿抬头,看到罗玉姮痴呆的样子,两人目光相碰,罗玉姮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罗荣皓却一脸的嫌弃,“要站就好好的站着,这样靠着像什么样子。”
罗玉姮的笑容僵住,她就知道他看她不顺眼。
罗荣卿将地略作平整,刨坑、播种、掩埋,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就做完了,这熟练的动作,一看就经常劳作。
罗玉姮走到罗荣卿身边,问:“爹,您种的是这是什么?”
“紫茉莉。”罗荣卿继续播种。
“我来帮您种吧。”
罗荣卿将装着种子的香囊递给她,罗荣皓在前面刨坑,罗玉姮在后面播种,双脚左右一踢,图就将种子埋了起来。父女俩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很有默契的劳作。罗玉姮的动作很是熟练,罗荣卿问:“你种过地?”
罗玉姮将种子埋进土里,说:“以前出去玩,没钱的时候会寄宿在农夫家里,看他们忙时,也会帮忙,这都是跟他们学的。”
罗荣卿头也不抬的说:“你的经历倒是蛮丰富的。”
再聊下午罗荣卿肯定要说落她了,罗玉姮赶紧转移话题,说:“这些事其实都是可以让下人做的,您没必要亲自做这些。”
“这些种子得来不易,别人做我不放心。”
“紫茉莉?”罗玉姮问:“这是什么花?很名贵吗?”
“乡野小花,只在日落后盛开,花型也不是很漂亮,但是独有一股清香。你娘喜欢。”
“让下人种到花园里就行了,没必要特意种在院子里。”
罗荣卿说:“种在院子里,方便你娘赏玩。你娘喜欢这种小花,我寻了很久才找到的种子,现在种上,夏天就能开了。”
只因她娘喜欢,他就努力去找,并亲自耕种,罗玉姮能感觉到罗荣卿对慕容馨儿满满的爱意,她很喜欢这样的父亲,没有剑拔弩张的针锋相对,有的只是对自己最亲最爱的人的在乎。
“爹对娘可真好。”罗玉姮说话的语调都轻柔了很多。
罗荣卿一愣,上次罗玉姮这样温柔的对他讲话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得了,他们两人见面几乎都是以不愉快收场,这样平心静气的讲话场景,让罗荣卿即不适应又有些欣喜。不善于表达的他没在讲话,但是罗玉姮看到他嘴角扬起的浅笑。
当罗荣卿整理好土壤后,罗玉姮已经抖干净裙角的泥土了,罗荣卿从花圃中走出来,罗玉姮接过他手中的锄头,递给婢女,又亲自为他奉了一杯茶,罗荣皓饮了茶,去洗漱,罗玉姮乖巧的站在一边伺候着。
罗荣卿擦过脸,问:“你找我什么事?”
“非要有事才能找您吗,没事我这个做女儿的就不能来看看您和我娘啊。”罗玉姮说。
罗荣卿看到罗玉姮脸上有些脏,想是刚才播种时不小心抹上的泥,他用手轻轻的擦着,说:“这都多大了,干点活,还能弄一脸的泥。”
罗玉姮就着他的毛巾洗了脸,转过头问:“现在干净了吧。”
罗荣卿笑笑,问:“饿不饿?你娘有事出去了,我让人给你弄点吃的。” щшш☢ ttκǎ n☢ ¢O
罗玉姮眼睛转了转,凑到她爹的跟前,神秘兮兮的说:“我在坊间还跟他们学了烧饭,您要不要尝尝看。”
“你会烧饭?”
“嗯。”
“你敢做,我可不敢吃。”
“很好吃的,我做给您尝尝吧。”罗玉姮诱惑道。
看着罗玉姮信心百倍的样子,罗荣卿不忍泼她冷水,勉强点了点头。
罗玉姮让人准备了洗干净的整鸡和盐巴 ,又让人准备了荷叶、生姜和小葱,她将生姜和小葱塞到鸡肚子中,在鸡身上抹匀了盐巴,用荷叶包裹好,她又和了泥巴,把荷叶包好鸡糊成了一个球,无法刨坑,她让人准备了木柴,大火烧的旺旺的,将泥球扔进了火堆里,罗荣卿全程都莫名其妙的看着,鸡还有这种做法?
罗荣卿还未开口,罗玉姮就打断道:“不许生气,就算要生气也等吃了这只鸡之后在生气。”
罗荣卿说:“也是难为他们,这个季节还能给你找到荷叶。”
“府里每年都会准备一些荷叶备用的,只是您不知道而已。”
这个,罗荣卿是真的不知道。
在烧鸡的时候,罗玉姮也没闲着,她让人准备了鱼肉、兔肉、蘑菇、青菜,十几个婢女小厮一起动手,不一会的功夫,他们就用竹签将它们串成一串串的,在罗玉姮的指挥下,大家围坐在火堆旁,慢慢烤着。
一个世家小姐,裙子斜系在腰间,挽着袖子,拿着竹签毫无形象的蹲在火堆前烧烤食物,罗荣卿虽然不悦,看着罗玉姮忙得不亦乐乎,还有她脸上洋溢着的笑容,那份不悦也暂时被他遗忘了,尤其是东西熟了后,她总是第一个送到他的嘴边,不知道是被这另类的食物吸引还是被罗玉姮的孝心感动,罗荣卿竟然也卷起袖子和罗玉姮一起忙碌了起来。
门口聚集了不少婢女小厮,他们都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他们应该也没见过这样的烧饭方式吧,最主要的是他们没见过一向不苟言笑的罗家二爷,竟然和一向荒唐的罗家大小姐一起做一件事情,而且还做的津津有味!
“爹,您和娘是怎么认识的?”罗玉姮问。
罗荣卿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女儿就是好奇嘛!”罗玉姮撒娇似的蹭了蹭罗荣卿,说:“爹,您和娘第一次见面时在什么地方啊?”
“梅山。”
“就是现在的梅山?”
“沭阳城有几个梅山。”
罗玉姮哦了一声,继续说:“怪不得您每年都出钱,让人修剪种植梅山的梅花。但我怎么从来没见您带娘去看过梅花啊,娘是最喜欢梅花的。”
罗荣卿说:“这府里一应事宜都是你娘一个人在打理,我又时常外出,哪有时间带她去看。”
“忙里偷得一点闲的时间都没有吗?”
罗荣卿听出罗玉姮话语中的埋怨,他难得向她解释道:“你娘体谅我,等我抽出一点空闲时间,她总是有理由让我在家休息。我也就成全了她的这份心意,只要她开心,看不看梅花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罗玉姮能体谅,只要两情相悦,外在的一切都不重要。
“爹,您第一次见娘,是什么感觉?”罗玉姮又问。
罗荣卿想起第一次见慕容馨儿的场景,脸上扬起了笑容,罗玉姮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无数的星星在闪耀。
“那一年,梅山只有寥寥无几的梅花,可那一年,梅山的梅花开的像火一般灿烂,你娘穿着一袭淡绿色的衣服穿梭在梅林间,她就像精灵一般,干净、美好,我第一次觉得,世上竟有如此曼妙美丽的女子,我悄悄的跟着她,我竟然想和她搭讪,又怕我的冒昧吓走了她,也不知道跟了多久,她终于回头看到了我。我从她的眼中也看到了欣喜,可是,她又不像一般的女子那样害羞腼腆,我们就那样站在雪地里,彼此注视着。那一刻,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我们,呵呵那一刻的感觉,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后来呢?”
“后来,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她主动跟我讲话了。她跟我讲话,我竟然没出息的被她吓走了,走时我又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就这样纠结的走了两步,可是,她好像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一样,她竟然又追了上来。生平,我第一次见到她那么直爽的女子,也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动心。呵呵,你娘到现在都以为是她主动追求的我,她不知道,其实我第一次见都她,就已经认定了她了。”罗荣皓越想越开心,脸上多了一层红晕。
“您后来有跟娘说过这些吗?”罗玉姮问。
“没有。”罗荣卿脸上的笑容消失渐渐消失了。
罗玉姮有些惋惜,“您为什么不说呢,娘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跟你说的这些,不要跟你娘说。”
“为什么?”
罗荣卿看了罗玉姮一眼,那种不容置疑的表情罗玉姮是在熟悉不过的,她乖乖的点着头,“知道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为了避免尴尬,也为了罗荣卿难得的笑容,罗玉姮又讲了一些她在外面经历的一些事,罗荣卿脸上慢慢又浮现出了笑容。
慕容馨儿刚进府,就看到滚滚浓烟从自家院子里升起,她着急忙慌的赶回去,却看到忙得不亦乐乎的父女俩正挽着袖子、弓着腰、满脸灰的在烤东西吃,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慕容馨儿很开心。很快,她也加入了这个队伍,只不过,罗荣卿嫌脏并不让她动手,然而,每考好一个东西他总是第一个递到她的手里。
罗荣华、苏芮韵以及罗家两兄弟都是被玉翎苑的热闹吸引来的,得知事情经过后,他们很快就加入了这个特别的队伍,不仅如此,他们还增加了不少的菜色,罗荣华还叫人上了酒,就着烧烤喝着酒,玉翎苑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罗玉姮心情不错,还将考好的菜分给婢女小厮吃。
“姮儿,这些你都是从哪学来的?”苏芮韵吃着一串青菜问。
罗玉姮说:“这些都是被逼着学来的,我在坊间游玩时,跟那些捕猎者和乡野平民学的,我没饭吃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去山里,因为山里野味多,随便打一些野味,再生一堆篝火,就可以美美的吃一顿。再喝一些野菌菇和野菜烧的汤,那真是人间一种享受。”
罗荣华听后哈哈大笑,说:“幼时跟随你爷爷外出时,也曾在山野露宿,我们也烤过野兔、野猪,但是就是没吃出来香。”
“那是心境不同,你和爷爷外出多半是急于赶路,哪有时间和心情来品尝。我就不同了,我出去主要就是玩,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好吃怎么弄了。”罗玉姮转头问罗荣卿,“爹,你肯定也没吃过这样的食物吧?”
罗荣卿递给慕容馨儿一串考好的兔肉,说:“是啊,我和你大伯不同,我就算外出也是住在自家的客栈,吃着自家的饭菜,哪有机会体验这些。”
罗玉姮有些沾沾自喜,她趴在罗荣卿的肩头,说:“那姮儿有没有骗你,是不是很好吃?”
罗荣卿没说话,只是笑着吃着刚考好的兔肉,罗玉姮说:“爹,您少吃点兔肉,烧鸡才好吃呢。呀,我的鸡,别糊了。”
罗玉姮说着赶紧用木棍去扒弄火堆里的烧鸡,泥已经烧干了,罗玉姮用脚踢踢,然后用湿毛巾垫着抱起来,用力一摔,一股肉香夹杂着荷叶的清香扑面而来,罗逸琛和罗轩明都帮罗玉姮拿鸡,三兄妹很快就将鸡摆在了众人的面前,外皮金黄,稍稍用力一按,却又能按出汁水来,罗荣华见状,袖子一卷,将鸡撕成一块一块的,大家直接上手拿着吃。
鸡肉的鲜嫩加上荷叶的清香,又混合着小葱和生姜的辛辣,一向严肃的罗荣卿都赞不绝口。
“姮儿,你这也是从乡野平民那里学来的吗?”罗轩明边吃问。
罗玉姮嘿嘿一笑,说:“不是,我是跟街边的乞丐学来的。”
“原来最好吃的东西都在民间。”苏芮韵感慨道。
慕容馨儿却从罗玉姮的话语中听出了别样的辛酸,她心疼的看着罗玉姮,说:“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我看她开心的很。”罗荣卿道,“好好的小姐不做,偏要去山野乡林玩,这是她自己选的,就算是苦,她也得自己受着。”
罗玉姮低着头吐了吐舌头,这算不得吗,没骂她就是没生气,没生气就好啊!
晚饭就在这顿烧烤中结束了,大家吃饱喝足后,罗玉姮缠着罗荣华讲他们的故事,罗荣华拗不过就讲了一些他们小时候的事,三兄妹的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罗荣华也累了,大家就准备各自回房休息,三兄妹依然是打打闹闹的走着,听着她们的欢笑声,罗荣卿觉得这一刻是他这么多年来最轻松的一刻。
“二爷,这青石板被烧黑了,擦不掉,只能明天更换了。”负责打扫的小厮说。
罗荣卿看着青石板上的痕迹,不自觉的笑了笑,说:“不用换,就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