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曲折的小径上, 一辆马车飞奔而过,车轮滚滚,驶进浓浓的夜色中。
马车的外表虽然普通, 但里面却布置得极为奢华, 柔软的座垫, 猩红的地毯, 矮桌上烟气腾腾的镂金香炉, 琉璃般璀璨的灯具,无一不是上品。
绯姬静静的坐在一角,明明灭灭的灯光在她脸上留下晃动的影子, 车厢之内一片寂静。
漂亮的眼睛时不时的看一眼闭目养神的人,她几次欲言又止, 直到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马嘶长鸣, 桌上的茶盏荡起阵阵涟漪,似乎整个天地都晃动了起来。
绯姬冷笑一声说道:“看来公子已经撤离了, 庄园已毁,恐怕叶城主是无法找到你了。”
西门吹雪没有做声,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
绯姬贝齿轻咬,娇艳的脸上泛起一层愤怒的红晕,“是你隐瞒在先, 你不能怪我不守承诺, 若的早知道你的身份的话, 我根本就不可能跟你做那个见鬼的交易!”
西门吹雪依旧保持沉默, 半夜被叫起来赶路, 以他现在的精力根本没有丝毫开口的欲望,如果对方保持沉默的话, 他可能会舒服一点。
可是,对面的女人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她恼恨道:“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竟是真正的魔教继承人,说出去恐怕没一个人会信,如果不是公子亲口所言,我也只会以为这只是一个好笑的笑话!他实在应该杀了你的,留你在身边,后患无穷!”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睁开眼睛淡淡的说了一句,“你的心情不应该这么激动的,对孩子不好!”
简单的一句话,让绯姬瞬间住口,她捂着小腹,美丽的脸上露出一种灰白惊恐之色,就像一朵暴雨过后玫瑰,有一种让人怜惜的凋零之美。
她颤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西门吹雪道:“自然是看到的。”第一次见面时便有了怀疑,上一次更是借着递交银针之时草草掠过她的手腕,确实是滑脉。而根本不用问,孩子的父亲只会是唐穆。
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一种心情面对对方,以脉象来看,已经有将近四个月了,明显是唐穆在去万梅山庄之前就有了的,他该为情人没有背叛而感到开心吗?!他暗自冷笑!
绯姬蜷起身子,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牢牢地护住微隆的腹部,她轻声说道:“你会告诉他么?”
西门吹雪冷冷道:“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干。”
他说的虽然很不客气,但绯姬却重重的舒了口气。无论如何唐穆不会知道就好,因为她清楚,如果一旦被他知道的话,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定然是保不住的,这从以前那些意外怀孕然后被赐下打胎药的女人就可以看出,她不觉得对方会因为怀孕的是自己而有所改变,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西门吹雪,他就更不可能会期待这个孩子了!
宽大的车厢莫名的沉寂下来,只有窗外传来的车轮滚动之声。
时间渐渐过去,忽然车门被推开,蓝衣的青年带着一身的热气钻了进来。
“公子!”绯姬眼眸一亮,眉宇间泛出喜悦的光彩。
唐穆并没有看她,而是直接坐在了西门吹雪身边,一把将冷漠的男人抱在怀中。
美人在怀的他并没有注意到绯姬瞬间暗淡的眼神,和僵硬着离开的背影,他现在的心思还沉浸在刚刚的那种恐惧中。
他真的没有死,他就像一只幽灵一样躲在暗处,他时刻都在注视着他,这样的认知不断的在他脑中翻滚,坚硬的指甲深深的陷入肉中,在掌心掐出一道道血丝,那是十几年中日积月累堆砌起来的畏惧,哪怕他现在的武功并不弱了,也无法稍微减弱一些,甚至连与他交手都不敢,就这么落荒而逃了。
俊秀的面容深深的埋在男人的脖颈间,鼻尖是他特有的淡雅梅香,那是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终于,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
他并没有放开对方,而是伸手,轻轻的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修长手指,然后柔声说道:“抱歉,这么晚了还带你赶路,定是累了吧,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先睡一会儿的。”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他静静的垂下眼眸,冰寒的眉宇微微隆起。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雪白的衣角上是触目惊心的红,就像雪地里盛开的梅!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有伤在身的,然后被他暂且遗忘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想到那个让他受伤的人,幽深的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但在看向身边的人时又变的柔情万种。
他微微俯身,想要为他拂去衣角上那刺眼的血色,却被西门吹雪一伸手,拦住了。
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抵在他的胸膛,西门吹雪开口说了半个月以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离我远一些。”
唐穆面色铁青,温文俊秀的脸庞难看到了极点,他不顾对方的抗拒一把搂过身边的男人,将他狠狠的按进自己的身体,腰间的伤口因为他的不管不顾再次撕裂开来,鲜血迸溅,可他却没有丝毫在意,他咬着男人的耳朵,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你永远别想离开我!叶孤城和那人不会来救你,他们武功再高也是血肉之躯,在威力巨大的火药面前不可能活下来,所以教主之位是我的,你也是我的,谁也别想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
当叶孤城从一片废墟中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狼狈不堪,发丝散乱,那身黑色的衣服已经破了,参杂着一道道的血丝,好在都是一些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只是他觉得羞耻,非常的羞耻!不但连想见之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反而中了别人的圈套,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费力的拍着身上的尘土,他的眉死死的拧在一起,突然,修长的身影微微一晃,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一堵倒塌的墙壁前。
一个同样黑衣的男人正躺在那里,双目紧闭,微微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他还没死。
叶孤城静静的站着,琥珀色的眸光流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玉罗刹醒来的时候东方已经泛白,他轻轻一动,晶莹的露珠顺着鬓角缓缓落下。
剧烈的疼痛传来,身上的骨骼像是被全部打碎了重组一样,就算以他这样顽强的意志也不禁□□出声。
他有多少年没有受这么严重的伤了?玉天宝,那个一直被他小瞧的“儿子”,果然藏得够深!
忽然,他瞳孔一缩,像是察觉到什么,猛然转过身。无视因激烈的动作而更加痛楚的身体,他微微眯着眼睛,戒备的盯着对面的男人。
叶孤城还是那身破破烂烂的黑衣,或许是一夜没有睡,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但他的剑还在他的手中!有剑的叶孤城谁也不能小觑,就是玉罗刹也不能!
静静的望着瞬间警惕的人,叶孤城发现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幽黯魔魅,能将世间的一切吞噬进去。这个男人在昏睡的时候就像一只大猫,温顺无害,甚至因为受伤而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但他一旦睁开了眼睛,就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黑豹,冷静残酷的撕碎一切敌人!
“叶孤城!”他恍若流云一般轻笑,笑声中多了一种说不清的妖异之感,然后他摆了摆手,说道:“早上好!”
叶孤城面无表情,莹白的脸上干干净净,冷冷清清,“上一次客栈中的人是你。”
“是啊!”玉罗刹并没有否认,也没这个必要,他道:“本座还要谢谢你呢,若非是你我至今都还不知道我那宝贝儿子竟然还活着。”
果然!他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人确实是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可笑的是,父子二人都是在诈死,当真荒唐至极!
而且,从昨晚唐穆惊惧的表情来看,对方显然也是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活着的,甚至对他的出现害怕到了极致。
他不知道这父子二人是怎么回事,也不想弄清楚,但他或许可以利用这两人的矛盾救出西门吹雪!
玉罗刹一边检查着内伤的严重程度,一边轻笑道:“叶城主贵为一国帝师,不在中原享清福,为何要来这关外苦寒之地呢?”
叶孤城并不笨,他自然听懂了对方话里的含义,他冷冷道:“西方魔教的事我无意插手,但贵教的玉天宝我却非杀不可!”
玉罗刹挑了挑眉,难得的有些惊讶,他道:“他怎么得罪你了?”竟让一个性情淡定的人这么激动,他那便宜儿子究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是杀了他全家?还是睡了他老婆?
叶孤城眼神冰冷,身带霜雪,“他错就错在不该劫了他不能动的人!”
咦?被他这么一说,他好像想起来了,负责调查的影卫似乎说过,他那便宜儿子似乎在自己的房间里囚禁了一个人的,听说是他的情人,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他眼神诡异的在叶孤城身上扫了一圈,堂堂白云城城主竟是个断袖,难怪江湖上的人都说他不近女色,只是区区一个男宠竟让他亲自来找,可见其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了。
而且,他那个儿子好歹也是放在身边养了十几年的,虽然风流却从不勉强别人,更没见他宠幸过男人,这次却宁愿得罪白云城城主也不愿放人,可见他这次是付了真心的。
一个让阅人无数的魔教少教主和白云城主都为他争风吃醋的男人,肯定是风华绝代,姿色无双,说不定还是个妖娆惑人的妖精!
他摸了摸下巴,竟是起了些许兴趣,若是有机会的话,还真想见识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