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前军,就地待命,后军加速行进。”
一条狭窄的土路,蜿蜒曲折贯穿了仅有几间马厩的利国驿站,东边唯一还算平坦的土地上,零零散散的分布着百十户人家组成的一个小村落,稀稀松松的长着几棵高大的树木。
放眼望去,四周遍布着丘陵,丘陵或多或少生长着矮小的灌木,小河像银带一样围绕着山丘,时断时续。我带着高顺登上一座高点的山丘,打量着利国驿站周边的地形。
“大哥,以我的观察,高顺看着下面的丘陵,一脸的欣喜,这里却有矿藏藏在其中。”
在阳光的照射下,确实有些山丘的石块零星反射着蓝色或黄色的金属光泽。
“二弟,你是否对矿藏有所了解,我对高顺说,依你之见,这里矿藏储蓄如何,成色又会怎样?”
“矿藏之说,我只是粗粗晓得,高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至于成色储备,确实不知。”
“这个还是芳倒略知一二,散发黄色光泽乃是酸铁,蓝色为硬铁,打造兵刃以蓝色为佳,黑色次之,黄色最差。”
“一切冶炼打造全权交予子方,我指着下面问道,我军在何处驻军最为合适,匠人器械是否已经前来?”
“下面那百十户全部是我的家丁佣人,匠人和器械都隐在屋子里,军队可以住进村子里,糜芳用手指着村子东北角的几个高大土堆,那里是人为做起的土丘,土丘下面是我囤积的火石。”
“火石,是什么?高顺问道,有什么作用?”
看着我也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糜芳有些得意的答道:就是燃烧用的一种黑色石头,比木材好用,如用来冶炼最好不过,唯一缺点是难以点燃。
煤炭?
听到糜芳的介绍,这两个字跃入我的脑海,亏了我还是土生土长的彭城人,竟然忘记了江苏的煤炭之城这个名号。有了煤炭,冶炼铁矿石那就容易多了,相比木材他的燃烧值也高。
“子方,真不简单,我拍了拍糜芳说,我现在授你大权,可自行组建军队,专门负责帮我寻找这种火石和矿藏。”
“主公如此抬爱,芳必肝脑涂地,糜芳扑通跪倒在地上,只要主公一句话,万死不辞!”
“子方不必多礼,我对糜芳说,你带的这支部队暂且命名为火石营,你认为如何?”
“全听主公吩咐。”糜芳站了起来,身体还是因为兴奋,抖个不停。
“大哥,这火石竟然如此神奇,冶炼兵器会强过木材,高顺对我因为火石破格提升糜芳有些纳闷,难道比得上油松?”
获得独立组建部队的权限,是多少部将部曲的梦想,如果没有自己的军队,你至死也不过一个裨将。有了军队,小了说,副将不在话下,往大了想,身居主将,甚至独据一方,称王称霸都未尝不可。
“油松易燃,火力迅猛,但持续不足,火石一旦燃起,火力更加猛烈,且可长时间燃烧,我说,两者相比,自然火石更胜一筹。”
“主公果真见多识广,糜芳赞道,芳自诩识得火石唯一人,不想主公竟也深知此外,前番班门弄斧,让诸位见笑了。”
“不必自谦,我说,我只是偶尔识之,真正使其可用,还靠子方。
“大哥,我倒想好好见识一下,高顺兴奋起来,待冶炼时,是何等耐用。”
“到时,你自会明了,我对糜芳说,你去腾出几处院子,供我们居住,部队暂时驻扎在村落里,明日正式开工,组建大营。”
得令。
糜芳一溜烟的跑了。
下山路上,我和高顺慢慢悠悠的走着,高顺看着远远跑在前面的糜芳说:真是人不可貌相,以大耳眼光,竟能错失此人,却是大哥之福。这些堆积如丘的火石,能够藏而不漏,想必也是费了心血。
“恩,此人确实不简单!”我看着糜芳的背影,心想,这个跟随刘备一生,未见寸功,最后败降东吴,导致武圣归神的家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正当我陷入沉思之中,一只黄羊不知受到什么惊吓,冲出路旁的灌木丛,从高顺身边跳过时,被高顺一拳击中,四肢抽搐着倒在地上,吐出了血沫子。
“二哥,此拳真是好力道,跟在身后的成廉、魏越齐声赞叹,这速度也是非同一般,晚上可以好好打打牙祭了。”
“大哥,你在思虑什么,高顺一边让人捡起黄羊,一边盯着我看,自从白门楼以来,似乎更爱思考,而心事益发重重。”
“我军渐渐壮大,如何生存下去,如何保护好将士们和家眷都是必须要考虑的,我说,不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绝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目光短浅了,凡事要考虑的长远些。”
“不过在战场上请大哥务必不要分心,分心则有迟疑,高顺憨厚的笑了笑,有道是刀剑无眼,敌人无情。”
“哈哈,二哥,还说大哥呢,你操心太多了,魏越大笑道,战场上自然和平日不同,大哥哪次战场之上不是异常兴奋,再加上我和小越左右遮掩,怎么可能反应迟钝!”
“所言甚是,别看我们平时贪睡,上了战场,精神抖擞,何人能及,成廉也调侃说,二哥无论何时,一向严谨,亦可有所放松,省的疲劳过度。”
“哎,小成、小越,我辩不过你们,高顺摇了摇头,单口难堵双嘴。”
“这村子还算清净,成廉打量着眼前的村落,开口说道,就是树木少了些,不过四周山丘颇多,足以掩饰。”
“主公,这边请!”
糜芳迅速的清理了几户院子,留给我的一干将领居住,高顺还是保持一贯的作风,和陷阵营士兵同吃同住。
我和成廉、魏越自然住在一个最大的院子里,似乎这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三十八骑将紧挨着我们院子,前后左右,分别占据了四个院子。
除去亲兵的高顺和许耽,竟然刚刚够用。处于安全考虑,高顺带着陷阵营几乎是把我和幽州骑将居住的院子团团围住,高顺带着一队直接在我门口安营扎寨,许耽则效仿高顺带着一队把糜芳的院子围住,这样一来真是滴水不漏。
魏越、成廉找到偏房倒头就睡,换了陌生环境,我还些兴奋,看着日头尚早,想到遍地的丘陵似乎没什么好逛的,再加上不方便打搅在门外休息的将士,只得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激起了我的食欲,不禁食指大动,口里生津,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天色已黑,月上柳梢。院子里,一堆篝火燃烧正旺,成廉、魏越正在翻烤着两只黄羊,糜芳不时地递上各种佐料,三十八骑将,四人一组围在另外四个篝火堆旁,也在翻烤着黄羊,剩下的人静静坐在周围,除了木材不时发出的噼啪声和佐料撒在火里以及滴油的兹兹声,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很香呀,我用力吸了吸空气里的香气,怎么会有这多羊,我可记得二弟只打死了一只。”
“大哥,魏越长吁了一口气说,你总算醒了,我都快憋死了,小成怕打搅你睡觉硬是不让人说话。”
“我不是想让大哥多歇息吗,成廉瞥了魏越一眼说,你整天满口胡言也该静下了,这头大一点的黄羊是子方带领家丁猎户去抓的。抓了十多只,二哥和乐都要与将士同吃同住,因此全部送给我们吃了。”
“应该的,应该的,糜芳满脸堆笑,这个地方别的不多,黄羊特别多,近山靠湖,别的野兽也不少。”
“靠湖,我刚才在山丘上好像没看到湖,我说,那些小河沟能称作是湖?”
“主公,糜芳微微一笑,再往西北二十里路,有一大湖,名曰微山湖,只是刚才那个山丘不高,看不到那里罢了。”
“大哥,吃条后腿,魏越撕了一条羊腿,递给我,然后自己撕了一条羊腿,一口咬下,松软可口,外焦里嫩。”
糜芳看着成廉递过的羊腿,急忙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吃,我看了下那几个篝火堆,黄羊有的已经分割完了,只剩下血淋淋的骨架,一个骑将抽出随身携带的弯刀,快速的削下羊肉,分给周围等候的人。
他们一个一个有序的拿着羊肉,还是目无表情,机械的吃着,除了咀嚼声,还是咀嚼声。
“主公,来点这个最爽,糜芳不失时宜的端上一坛酒,这是我存了十年的老酒,主公尝尝。”
“都给分点吧,我对糜芳说,大家一起喝才痛快。”
糜芳给我倒了一碗,然后给成廉、魏越倒上,刚要去给那些骑将倒酒,被魏越拦住。
“他们从不喝酒,只喝清水,如果有清水,给他们清水喝。”
“我这就让人去弄些泉水送给他们!”糜芳转头招呼一个家丁去打泉水。
我端起酒一饮而尽,入口软绵,沁人心脾,一股暖流从心中畅游肺腑,真是好酒。
“好酒!”
成廉、魏越都是一口干掉,齐声叫了个好。
看着周边的骑将,无一例外都是黑布遮面,甚至吃饭也没摘下,只露出两只眼睛,眼神却是那么的深邃。
我不禁怀疑这些人都是女人?想起这些人也是跟我打过几次仗的,我竟然从来没这么仔细观察过,甚至连他们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小成,我凑近成廉问道,这些将士跟随我出生入死,我都忘了他们的名字。”
“大哥,成廉尴尬的说道,不是我不愿告知,而是无法告知,其中规矩还是大哥亲定的,你难道忘了?”
“规矩,什么规矩,我尴尬的说道,我实在记不起来了,可能是白门楼一战,头部受到碰撞,真的记不起来了。”
“我们有言在先,魏越苦笑着说,除非他们主动开口,我们绝对不可以问,平时只负责他们的吃住,他们只负责战场厮杀,其余一概不得询问。”
开口?看来他们并不是哑巴,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才不说话,既然他们不开口,估计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忙说道:只是随便问下,记忆真是不行了。
糜芳盯着篝火,只是喝酒,并不吃肉。
“子方,在思虑什么,我问道,难道在借酒消愁,为何不吃羊肉?”
“如此吃法,糜芳摇了摇头说,芳难以下口,刚才已经吃了点干粮,并不饥饿。”
吃不惯,我心里暗自笑了,这么好的烧烤,你个土包子!然后狠狠的咬了一口羊腿,一股膻腥弥漫牙尖。
细细看来,羊腿竟然是半熟的,里面还有血丝,不过,入口片刻,膻腥的气息瞬时消失,只感觉异常的香嫩软滑。
我又咬了几口,竟然有血块渗出,看来只能算是三分熟,看着成廉、魏越津津有味的吃着,再看那些不是哑巴的哑巴骑将们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流油,我也不再顾虑,很快把一只羊腿啃得干干净净,随手将大骨扔进火堆里。
想必糜芳没见过我们和哑骑将的这种吃法,不由看的呆了,火光的映衬下,似乎流出不少汗水,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热的。
“外面将士都吃好了吗,我舒坦的扭了扭脖子,小成、小越随我出去看看。”
“大哥,外面的人早就吃饱了,成廉说,二哥一向做事利索,作息规律,想必都开始歇着了。”
“暂且算了,此羊味道鲜美,我对糜芳说,子方,你回去组织家丁猎人,明天再去打些送来。”
“绝无问题,主公如若爱吃,我会天天奉上,糜芳笑着说,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三十八名哑骑将,也起身离开,还是悄无声息,宛如一群鬼魅,真是一群迷一样的人,基于所谓的不可说,我也不便多问,只要认真跟我拼杀就行了。
成廉、魏越给我打了个招呼,也各自回房睡觉。
我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坐的发麻的腿,看着渐渐熄灭的篝火,起身回房。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又是一个好天气。
高顺带着陷阵营老兵,在土丘前挖土,将挖出的土,填进不远处的沟壑。
许耽则带着陷阵营新兵,到外围的山丘上砍伐灌木,搭建营寨。
看不出来平时作战勇猛的陷阵营将士,实施土方工程倒是很拿手,不过更令我佩服的是分工,陷阵营只是分出了三分之一的人来挖土平坑,剩下三分之二的人都是在原地休息。看来分工很是合理。
我看着光着膀子,挥汗如雨的高顺,不仅皱了皱眉头,这样也太亲兵了,同吃同住还不行,还得同劳动?
“二弟暂且歇歇,我喊道,先过来一下。”
高顺将手中的工具交给了旁边的士兵,拿起衣衫抹了一下汗水,从土丘前走了过来。
“大哥,高顺憨厚的笑着,亲自前来,有何吩咐?”
“二弟,如此亲兵,我看着高顺灰头土脑的模样,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你只需指挥将士即可,奈何亲自上阵?”
“大哥有所不知,将不爱兵,兵不珍将,将士们都在出力,我作为统领怎么能落于人后,高顺说,反正闲着也是无事,不如活动活动筋骨。
“你把将士分成几批,打算轮流作业,我说,这么一来,土丘很快就会铲平,而将士也不会太过劳累。”
“大哥过奖,我只是师承大哥亲卫之法,高顺看了看正在辛苦挖土的士兵说,照这种进度,不过三天,这几个土包即可平出,那个什么火石也该现出原形了。”
“大哥、二哥,成廉和魏越从身后过来,没想到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子方的十年佳酿还真够劲。”
“怪不得二弟从来滴酒不沾,我说,喝酒有的时候真是误事,你们方才起来,荫泽早已干了半天了。”
“大哥,此言差矣,高顺说,我一直有个疑问,借助今日谈论喝酒,问下大哥?”
“二哥,有何问题,魏越说,我们也跟着听听。”
“你们一直跟在大哥身边,应该最清楚这个问题,高顺说,大哥好似从未醉酒,即使对敌之时,依然威风不减,斗志高昂。”
“确实如此,成廉看着我说,以前每次交战,大哥总要狂饮,却决不让我们沾酒,可是打起仗来,就如同滴酒未沾,着实难以理解。
“只能意会,不可言传,我说,我天生能喝,亦有数量,喝与不喝,喝多喝少,自己心里有数。”
“平了!平了!”
“这黑色石头是何物,难道是宝石?”
正当我们讨论之时,身后传来欢呼声,原来这个土丘只是浅浅的一层,经过一阵挖掘,大量的煤炭露了出来。面对从来没见过的煤炭,士兵们围了上去,议论纷纷。
“大哥,这就是子方所说的火石?”高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堆煤炭,急切的问道。
“正是。”
“我去近处看看,高顺说,顺便让将士们做好轮换。”
我看着这堆大块大块的煤炭,心里不觉的赞叹,这个糜芳还真有头脑。如果他将煤炭的价值告知任何一个诸侯,加上铁矿的埋藏,估计封赏,足可以让他一生享受不尽。
刘备占据彭城,糜竺是倾尽资助,甚至搭上了糜忠,赔上了糜兰,真可谓无所不尽其极。如果刘备能够善待糜芳,得到这煤炭价值加上铁矿,估计曹操也是垂诞三尺。
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糜芳竟然成了我势力发展的一个重要棋子,这难道不就是命吗?
“大哥,这玩意真能跟木材一样生火做饭,魏越咽了咽口水,如此坚硬,如何才能点燃?”
“当然可以,现在不宜透露如何用法,待到军营搭好,矿藏发来,你们就知道了,我笑着说,从今日起,闲的时候带着哑骑将,周边四处查看,防止有人往外通风报信。”
“哑骑,大哥竟然口出此言,成廉笑着说,如果此话出自他人之口,我不奇怪,大哥如此一说,可见真的有所忘却。”
“小成所言极是,魏越说,虽然如此,誓言难破,大哥只需知道他们并非哑巴即可。”
“果真不能说,我有些愤怒,难道死也不能说?”
“恕难从命,成廉魏越齐声说道,大哥如若强逼,我们唯有一死。”
宁愿死都不说,看来真是毒誓,算了,问了也没太大用处,反而折损两员亲信。
“你们给我滚!”我心里还有烦闷,瞅着他们骂道。
魏越看我脸色不对,慌忙拉着呆住的成廉,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