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青鸟觉得这条消息并不重要,所以附在了最新战报行小字,说的是汉王所纳的戚姬有孕,将于数月后分娩,若所生为男,则为汉王第三子。
看到这里,耳边仿佛响了个炸雷一般,楞怔了片刻,又再细看,那上面果然写的是“戚姬”两个字。原来她们还是出现了,原来当我在楚营做着苦役,艰难支撑的时候,刘邦纳了戚姬,而且还让她怀了孩子,怀了那个真正的刘如意。
虽然没有见过这个戚姬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动人形貌,但仅仅这个名字就让我心里仿如压了块巨石一般。戚姬,我无法逃避的宿敌,终于还是出现了。如果让她将那个孩子生下来,如意哪里还会有未来可言,毕竟他现在是汉王的太子,而这个位子的背后自古以来就充满了无数的血腥和杀戮。在那个人吃人的深宫之中,一个没有母亲庇护的孩子,轻轻易易就会被人拆解入腹。
咬着牙,慢慢把那张纸撕成碎片,心里最后一丝对刘邦的愧意此刻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恶毒非我所愿,但若不先下手为强,这天下就再也无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了。
“食其。”我走出屋,见到审食其正在屋外劈柴。昨日吴庆出去采购,一来一回至少得三数日,所以这些重活都是审食其自己在干。他放下斧头,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应道:“快劈好了。”
“先不管这个。”我道:“汉王身边有多少我们的人?”
审食其擦汗地手突然顿住,温和的眼神立时尖锐起来。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凝神略想,缓缓道:“天隼中能出师的还不多,目前只有一只在汉王身边,但鸟儿倒有十多只。”
道:“吩咐下去,让他们都动起来,替我做一件事。”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心里有些迟疑。不管怎么说,戚姬目前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难道要为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就了结她的性命?沉吟了片刻,道:“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替我除掉汉王身边那个戚姬……肚子里的孩子。”
我一字一字地道:“不管死多少人。这件事情一定要办成。”
审食其看着我,似乎微微有些茫然和忧虑,却没有多问,只道了一声:“是。”
“等吴庆回来。让他把这道命令传出去,凡在阳的青鸟和天隼俱得配合完成此事。”我补充道。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疲倦,微叹了一声。其实戚姬也没什么过错,做为女人。当然想要独占夫君地宠爱,而作为母亲,更要为儿女拼死相争。只是我虽知道她是无辜的。却不能容得那孩子存在下去。
因为只要那孩子生下来。就将会使很多事情不得不走向最糟糕的一种结局。将真正的刘如意扼杀于萌芽之中。虽然无情,但从长远看来。可能倒是对所有人伤害最小地方法。
转过身,慢慢向屋里走去,微有些悲伤的想着,要在这世道活下去,不想被人杀,就得去杀人,我的手上早就已经不干净了,又哪里在乎多这么一个还孕育在母腹中,不完整的生命。
“要……要回去了吗?”审食其突然问道。
我顿住脚步,仿佛被人从背后刺了一刀似地,紧紧捏着拳,半晌才道:“食其,我终究是个母亲,只要我活在世上一天,就不能……看着他们被人欺负。”
背后是久久的沉默。
……
吴庆回来后,我将他唤到屋内,又特意将这件事吩咐了一遍,叮嘱道:“我不久便会回阳,你记住,一定要在我回阳之前不惜一切代价把事办妥。”想了想,又咬牙道:“最好,让她这辈子再也生不了孩子。”
庆喏了一声俯身施礼退了出去。他走后片刻,屋外突然有人重重的咳了一声,接着便听到赤松子说道:“刘夫人,烦你到我屋里来一下。”我微怔了一下,知道自己说的话必然瞒不过赤松子地耳目,他是修仙之人,大约是看不得我做这些事情,因而想要告诫我一番。但他却不知道这事是怎么样的重要性,我虽明知有伤天德,却也要铁了心去做。
到得赤松子的屋里,在下首跪坐下去:“不知先生有何教诲?”
赤松子灰白地长眉微动,看了看我,道:“刘夫人要回阳去了吗?”。”我微微俯身:“吕雉多蒙先生这些时日地关照,多,终究不能在乡野久居。”
“刘夫人寿元不永,还是……”他顿了顿,道:“还是多积些阴德地好。”
“吕雉也知自己时日无多,”我微叹了一声:“所以才急着赶回阳,尽可能多给一双儿女留些资本,将来就算自己撒手走了,他们也能凭之立足于世间。”
赤松子看着我,眉锋微锁,似是有什么事迟疑不决,过了一会儿,方缓缓地道:“其实修仙最能延寿,只是刘夫人你红尘之缘未尽,此话是不用再提了。但我们修炼之人,总也有些手段,但……”他摇了摇头。
听他话中的意思,竟是还有法子让我多活几年。我一阵惊喜,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道:“莫非先生能帮吕雉?”人地本性总是惧死贪生,虽然对于我来说,结束这一生的生命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我到底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的,秀儿和如意还那么年幼,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要努力多活几年,尽可能的保护着他们直到长大成*人。
赤松子沉吟了片刻,道:“虽有办法,但人却痛苦。”
“些许辛苦总能捱得过去,还请先生告知。”我拢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捏着,微微笑了一下。
赤松子凝视着我,微叹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锦盒,放在了案几之上:“盒中有味金丹,是一位老友炼制的,专程送于我冲破天人之境时所用,但老夫这些年修行滞缓,只怕百年之后也未必用得着,便先与你服用了吧。”
灵丹妙药?
我盯着那只锦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穿越不是仙侠啊,怎么可能冒出这种东西。记忆中可不止一位皇帝是服食金丹而死的。听说这里面全是铅、汞之类的重金属,就算是好人也能吃死,何况我本来就活不长了。忍不住冲口而出:“这东西不会有毒吧。”
“自古药就是毒,毒就是药,药毒本是一体,端只看何人所炼,用于何人罢了。”赤松子淡淡地道:“金丹药性极端霸道,本不是凡俗之人所能服用的,就算是我们,也须不断苦修调和,方能化解药性。世间却尽有痴心妄想之人,以为吃几颗丹丸就能长寿,哪有这么轻易之事。”
他看了看我,道:“不过刘夫人却不同,你原本生机便已经衰竭,仿佛柴薪已将净,火头只有越来越小,就算不吃此药也活不了多久。而金丹药性猛烈,就如将一大堆极易爆的柴草丢进你那堆火里,如不加控制,瞬间就能烧得你骨血无存,但若能以其它药物加以压制调和,反倒还是一味续命之药。只是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他微叹道:“老夫曾见一人用过,他只支撑了五年时光,便自尽而亡了。”
赤松子再次提到痛苦两字,我终于有了些惧意,“究竟是怎样的苦楚?”
“从服食金丹之时起,你便须得每日服食信石以压制金丹的药性。但信石也是一味剧毒之药,每次服食后你都会有刮骨般的剧痛,非得痛足半个时辰方能停止。日日都是如此,而一旦你停止服食信石,金丹之毒立发,其后果也不必我再多说了。”他微叹道:“虽能延寿,但活着这般辛苦,倒不如不活的好。”
我心里一寒,那种恐惧感仿佛如蛇一般从椎尾攀爬了上来,日日如此,无穷无尽……那这人生和地狱又有何区别。毒妇,原来历史倒没有说错,靠吃毒药维持生命,不是毒妇是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涩然道:“可不可以过些日子再服?”
“这倒无碍,只要人的一息尚存,便可配以信石服下吊命。只是从服药的那日开始便再也无法摆脱。”赤松子沉声道:“老夫只是如此一说,刘夫人尽可自做选择。”
“多谢先生。”我俯身深深的施了一礼,然后直起身道:“不知一颗金丹可支撑多久,吕雉还想活着看到儿女长大成*人。”
“二十年。”赤松子道:“最多只有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