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给振库写的信。没几天,振库给送来了十斤豆油和几百元钱,总算缓解了训练期间的伙食问题。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我正在篮球场上训练,突然教育干事下楼喊我接见,我感到莫名其妙,刚刚接完见,怎么又来人了?是谁来了呢?我带着迷惑来到了接见室。在等待的人群中,我的目光四处寻找我熟悉的面孔。这时,玉玲挥动着右手正在向我示意。我急忙走到窗口,玉玲领着妈妈来到了我的面前,两个人不由分说,见了面不说话就是一顿痛哭,搅得我心绪搅乱。
“你和妈妈就别哭了,你们越哭我的心里是不越难受啊?”我说。
这句话还真管用,妈妈和玉玲听我这么一说,都慢慢地停止了抽泣。
玉玲:“刚才来得时候,在外面球场有一帮打篮球的,我跑过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你。”
我说:“我们在院里练球,你看到的是干警球队,他们也要打比赛了。”
玉玲:“能吃饱吗?”
“你看我的身体像吃不饱的样子吗?”我笑着说。
玉玲听我这么回答也笑了。
我问:“孩子咋没跟你和妈一起来。”
玉玲:“妈这次就是要孩子来看你。现在孩子在幼儿园正在排练节目准备参加市里演出,来不了。”我问母亲:“振库刚来过,你还跑来一趟干什么?”
我把目光对着母亲,“前几天没看你,妈没在家,听说你在练球,体力消耗大,振库没给你留多少钱,我心思来看看你再扔两个,顺便把你儿子带来让你看看,你儿子排练呢!我就和你媳妇俩个来了。”母亲说。
我问玉玲:“单位一个月能开多少钱,你和孩子够花吗?”
玉玲:“够花。我每个月给嫂子扔两百元钱生活费。”
“你媳妇每月能开四、五百元钱,单位还给发大米豆油”。母亲插话说。
玉玲说:“我给孩子办了独生子女证,每月的独生子女费够孩子花销了,再说,孩子现在攒三、四千元了。每年过节,姨姨、舅舅、姥爷给铁蛋钱都比给其他的孙子孙女多,因为孩子爸爸没在身边。” шшш▲ тTk ān▲ ¢O
我说:“回去替我谢谢哥哥、姐姐们,还有爸爸、妈妈。”
玉玲说:“说那儿多干啥儿,都是挚近亲人。对了你的刑期什么时候能变有期啊!”
“无期报减刑卷,大概要两年多的时间,等高院裁回来,也得二年半以上,三年吧!我现在勉强才达到一年,不过也快,再有一年多,减成有期就快了。”
“宋振玲,你家是不是给你扔钱啊!”教育干事过来问道。
我点点头。玉玲和妈妈都从兜里往出掏钱,玉玲拿出四百元钱,妈妈拿出贰佰元钱。玉玲问我够不够?不够,下月再来多拿点。
我忙说:“够了,够了。这连下个月排球训练时的伙食补助都出来了。”玉玲顺手把钱交给了干警。
停顿了片刻。我把目光慢慢地移向玉玲:“你考虑好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最快也得十几年回去啊!”
玉玲说:“我没想那么远,我和孩子现在还能生活下去,就先走一步算一步吧!毕竟你还有回来那天吧!”说着说着玉玲眼睛湿润了。
我低沉地说:“这是我不愿意张嘴说而必须要张嘴说的话题。此时,我什么也给予不了你,我想了很久,我觉得真正的爱是承担,分享和给予。我一个人承受着一份痛苦,就不应该让你也共同承受,我应该让我所爱的人能够得到幸福。”
玉玲说:“你是为了我才遭到的不幸。”
“应该的,一个丈夫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他不配做一个男子汉。所以,走到今天我不会后悔,包括将来。我不要求你为我付出多少,首先作为丈夫我觉得在危难之际,我是个称职的丈夫足矣!”我说。
玉玲说:“你先不要胡思乱想了,当初我决心把孩子生下来,就是打算只要你有一口气在,我和孩子就等你回来。”
“谢谢你!”那我就说说我的心里话吧!“玉玲,你这个时候选择离开我,我不支持你,但也不反对你,因为你有重新选择生活的权利。不过,如果你等我的话,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三年五载的事儿。我们都年轻,有些事儿我是能理解的,所以说,你不能给我造成太坏的影响。假如你给我造成了影响,即使你等了我十年、二十年。我也不一定会再和你继续生活的。因此,一旦出现这种结果,你随时随地来和我办手续。”
玉玲说:“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不用担心。你就想着我和孩子在外面等着你回来就行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不会给你增添不必要的负担和苦恼的,我是女人不假,但我做事儿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的。”
作为服刑人员,投监改造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解决婚姻问题。有的犯人一听到妻子提出离婚,心情马上就沉重起来。甚至有的犯人会大病一场,感到受到了多大的打击一样。其实,这种人就是没想开,想让妻子等你,无非就是一种精神寄托而已。你既给于不了她什么?她还要承受着很大的牺牲,承受着痛苦和孤独。而且你在改造中还增添很大地精神负担。牵挂是幸福的,但更是痛苦的一件事情。我和玉玲接见,我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至于她怎么做。我的心态还是顺其自然。因为我没法向她提更多要求,换句话说,你提任何一项要求,她能不能做到?只有时间能印证一切。人就是这样,你希望的越多,可能失望的会越多。你一点希望也没有,或许她会做出很多很多。此时离你而去是正常人的选择 ,把等待当做一种意外的感情收获。即使离开了,她会在心里永远感受和我生活在一起的丈夫是个真正的男人!
这次接见以后,玉玲要求我每半月给他写封信,她说这是她对我最大的要求。于是我用书信架起了感情交流的桥梁。在未来的羁旅生活中。书信成了联系夫妻两地分居的感情纽带。
今年的篮球赛是7月份举办的。我所在的大队获得了第四名,这算非常不错的成绩。因为以整体实力讲,狱内前三名的球队都具备县甲级球队的水平。而四大队的球队根本就不成型,在同一水平的球队,狱内不下四支。但在8月份监狱举办的排球赛中,却打进了前三名的好成绩。没想到的是四大队的一传手和二传手的技术还是很过硬的。
两项比赛结束后,转眼大半年的时间过去。监狱每个月都有文体活动比赛,由于刚入监一年多,我还没有腾出机会去一一尝试。但由于我大半年的时间无法投入到正常的生产劳动中去。等我出工时,中队以把我调到了“400kg”空气锤生产组。因为”750kg”空气锤生产组毕竟是大组。生产的锻件都是大件。把我按人数编制里面,出不了力,少一个人少一份力量,不能总到外组借人干活。在小的生产组,人虽缺一个少一个,可以临时调整。影响不了生产,就这样,我在“400kg”生产组一直干到年底。到了12月份年终评审时,基本就没有什么生产任务了,每天白天只有在监舍编渔网,晚上参加年终评审。这是,三课学习任务已经结束。
进入12月份,大队又把文艺骨干抽了下来排练文艺节目,参加监狱汇演。给我们初中班代语文课的兼职教师石永生是文艺队吹长号的。一天排练回来问我:“宋振玲,你想不想学长号,如果想学长号,你把我这把买去,我找曲教说说把你也抽下来排节目,我保证教会你。”
我问:“你为什么要卖长号呢?”
石永生:“我想买个匹克,咱们乐队现在没有匹克,这样又多一个乐件,曲教也会支持的。”
我琢磨了半天,心想:这样也好,先进文艺队,学长号。然后再选择自己能发挥的优势进行选项。”这样,我等了两天就被抽到了大队文艺队。当然只是先处在学徒阶段,每天利用排练的业余时间跟石永生学吹号。
由于去年在中队担当联欢会的主持人任务,今年的中队联欢会,排练节目由我组织.这样,我每天就更忙了,白天跟着大队文艺队在游艺室排练,学号,晚上,便在中队组织排练文艺节目。忙的不亦乐乎。犯人们都和我开玩笑地说:“你的改造方向太有目标了,许多犯人入监改造好几年了,有的**干部都不熟悉,你刚入监一年多,所有的干部都熟悉你了。”
我笑着说:“改造想提速,必须要先混个脸熟。这样也有利于下一步的改造。我这个人脸大,只要**信任我,我就敢干。到时候不行再说不行的。”这期间,我每天晚上睡觉都很晚,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被窝里,除了酝酿整台晚会的设计效果,又要背台词,毕竟没有这方面经验,还达不到随心所欲临场发挥的能力,一旦搞砸了,会是件很失望的事。也会大扫晚会的气氛。同时,我每天晚上还要背犯人行为规范,顺口溜。就是把犯人改造中要求的言行举止编成顺口溜,让犯人熟背熟记,**随时进行抽查考核,这是一项改造任务,是马虎不得,一旦抽查不会,是要扣奖分的,扣分就会影响到减刑。关于改造方面的要求,只要**提出来,大部分犯人是不用总督促的,都能自觉地按要求完成。有一天中队指导员开中队会,讲的一句话让我感触颇深。他说:“**改造你的目标,就是由强迫你们改造,到让你们积极改造。最后,达到自觉改造,只有完成了从量变到质变的这么一个过程,才能使你们真正地成为一名守法的合格新人。而我所在的泰来监狱是个比较成型的正规监狱。就像许多犯人讲的那样,以前犯人都不考虑减刑,谁要是积极靠近**,就会遭到孤立和打击。不像现在犯人都积极改造,争取减刑,都积极地靠近**。从这个事实不难看出,监狱改造犯人已经由起初的强制性转变到了让犯人去积极改造的目标。这里面除了相关的激励办法外,主要是感化和思想渗透。进入八十年代以来,监狱系统提出科学文明管理罪犯。我认为,监狱毕竟是专政机关。在保障监狱专政机关的强制性外,进行合理,文明的管理。**采取更突出的感化理念来改造犯人,只有这样才逐渐地把的对立情绪给融化了。正像监狱提出的口号一样:”对待犯人要象父母对待孩子一样,医生对待病人一样,老师对待学生一样。”提出的“三个对待“凸显了劳改政策,教育人,感化人的无比优越性。
92年春节刚过,监狱犯人沉浸在节日愉悦的气氛还没有全退。监狱轰轰烈烈的展开了一场百日生产大会战活动。为了迎接大会战,让全体犯人满怀热情地投入到这场活动中去,在会战前夕,监狱要求各大队编排文艺节目,但要求重点突出以语言类表演节目为主。大队在全体犯人中调查了解,想要搞几个曲艺类节目。经教研组几位犯人教师的推荐,教育干事把我叫到教研室,问我能不能创作一个以生产劳动方面为内容的相声段子,并参加表演。
我听后表示可以试试,没想到这次尝试却迎来了我改造生活的第一个机遇,也为我今后十余年的改造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这次组织排练时间短,任务重,我连夜动笔开始创作相声段子,第二天,教育干事便进监舍找我要段子,干部对相声段子的整体思路表示满意,但缺少“包袱“。我说:“我初次写相声段子,而且现在时间又这么紧,如果内容没问题,可以在排练中边练边加工修改,其实我觉得相声小品之类作品,一般都是在一点点的补充,甚至不排除临演前都在调整。干部同意了我的意见,并同意把角本投入到排练之中。对口相声,教育干部帮我物色搭档,给我选的人是乐队吹单簧管的李文宝,白天李文宝要在乐队排练。只有晚上,夜深人静有时间,好在我和李文宝在同一个中队,我们俩悄悄地跑到洗漱间。关上门开始对台词,一对就是两三个小时。每天晚上都是零时左右才能躺在床上,但是不能休息,躺在被窝里开始背段子,一背起来就背到次日凌晨2点多钟,有时,我悄悄的起床走到李文宝铺前,发现他也正在看段子,有两天李文宝躺在铺上睡觉了,但段子还在手里掐着。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排练,相声段子已经成型了。在临演出的前三天,教改科通知文艺大队晚上到大队部集合,监狱领导要审查节目,也就是说,审查的目的就是明确演出节目,没有通过的节目只有枪毙。在演练职场,按教改科的安排,各单位有秩序地进行表演各自的节目,这次每个单位选的节目不多,只要重点的几个节目,推出的都是与生产会战有关的语言类节目。最后,各文艺队选出的节目,由监狱组合成两台节目,面向全狱交叉演出。当天晚上监狱领导把全部节目观看了一遍。大约用了两个多小时,其中歌曲和轻音乐类就不一一的审查,让把曲目报到教改科就行了,而这两个多小时重点就是语言类节目,监狱领导看完之后进行一一点评,对突出的几个节目进行了当场指点,并拿出修改意见,最后提到了我的作品。
监管领导说:四大队选送的段子,内容可以,但“包袱”少,回去后要进行一下深加工。再说演员特别是那个大个,我可以这么说,你的“口条”在监狱里是一流的,如果加强一下练习,应当是咱们监狱最优秀的曲艺人才,今天教改科领导也都来了。四大队这个大个,以后你们要重点辅导,还有一个不足,我发现你们两个演员,有始到终都是一个姿势,两只手捂着肚子,怎么肚子疼呀,很不自然。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在监狱领导一行离开演出现场的时候。突然一位领导回过头来,站在原地喊:“四大队那个大个哪去了,给我喊过来。”听到喊声,干部、犯人一起找我,本队文艺队的犯人往出推我。我急忙跑到前面停下。监狱领导笑着竖起大拇指,说:“行,好好排练,你还有多长刑期?”文艺队的犯人抢着说:“他是去年新来的,判无期徒刑。”
监狱领导说:“我觉得没见过你吗,行!你好好研究研究,以后,你就会是监内的著名演员。”在场的犯人人一听都跟着笑了。 我有些难为情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其实从小到大我最怕别人当面说我的好话,这样很不自然,也很难为情。最后监狱领导告诉教改科科长:“我把这个犯人交给你们了,好好培养培养。”
在回来的路上,我问文艺队的其他人:“刚才和我说话的人是谁呀?”
犯人们都说:“这下子你可行了。那是咱们监狱的崔狱长,对外是汽车厂厂长,对内主抓生产的副狱长,总工程师,咱们龙江车的灵魂,崔狱长还是咱们监狱的文艺骨干。不用说。崔狱长很喜欢你,这回你以后的改造可没说的了”。大伙儿正边走边说着。
突然教改科干事过来告诉四大队的教育干事说:“明天早晨宋振铃带着相声段子到教改科报到,找张国军干事。狱长和科长委托张干事带他。
石永生跑到我跟前说:“真没想到,你这一出头轰动这么大。”
我问:“张干事是干什么的?”
石永生说:“监狱报编辑,也是负责主抓监狱文体活动的大干事。张干事也是咱们监狱的文艺骨干,吹拉弹唱曲艺表演都行。”
我在心里想:如果真能得到张干事的指导,那再好不过了,否则,自己边摸索边演出可不大好弄。想着想着,我的心情感到很久都没有过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