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乡里乡亲的,咱们不说那客套话,没得生分了。”方瑶笑道,她并不知这银子的事刘树夫妇知道多少,只道,“刘叔,咱们现在可以走了么?”
“哦,可以可以。”刘树把那药碗往桌上一放,就随着方瑶往外面走。
他道:“你要给你祖母送粮,这事儿,里尹知道么?”
“呆会儿就去他那儿,里尹不去,我怕我那心高气傲的祖母不领情还反而给我娘难堪。”方瑶道。
“唉,是该叫叔一起去的,这村子里你祖母也就跟里尹说话还给三分颜面了。”其他人都是爱搭不理的,再不然就说话夹枪带棒,好像人人都欠了她一样。
“要我说,这粮食就不该送,你祖母那是自作孽不可活,应有的下场。”当年二娃的毒大家伙都知道跟她有关,却硬是把自己儿媳给拱出去,当了替死鬼。要是她能一同担罪,或许陈菊不用死,判个终身牢禁也是有可能的。
这陈菊一死,方长远也恨上了她,不然怎么会一年到头都不怎么回来看她一眼。害死了媳妇,又跟儿子离了心,想想都觉得方张氏的人生怎么这么荒唐。
都是自己儿孙,放着好好日子不过,非要折腾,现在好了,家破人亡,弄得整日孤苦伶仃,凄惶度日,朝不保夕的下场。
也就是李月兰一家子心肠好,一再被算计,还想着要去善待她,要换成是他,死了也不会去坟前上柱香的。
都说东山村民风淳朴,个个遵守孝道,不孝不顺者是为天下之耻,可方张氏这样的,着实叫人孝顺不起来。
“罢了,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再提又有何意义。现如今家家户户都过得好了,就只有她......难免叫人落了闲话。”方瑶摇头,她现在是百惠堂的一院之长,虽是副的,但那也是响当当的名声,可容不得别人半点闲言闲语的玷污。
刘树默叹了口气,都觉得瑶丫头命好,但他瞧着,过得也是无奈。好多事情她心里也不愿意去做,无非是怕落了人口实,被道德绑架罢!
他道:“其实别人说什么,你大可不必在意这些,你祖母的为人,村里谁人不知道,就是你祖母病死饿死,谁又敢说你半句不是。”
“刘叔,这话也就是咱们两个人说说,要是让别人听了去,还说我这个孙女多小气多刻薄呢,拿着旧事咬着不放,硬生生的虐死自家亲祖母。”方瑶认真道。
瞧着她严肃的样子,刘树也不在说什么。都是她自己家里的事,他一个外人再抱不平又能怎么样,没得忙没帮上,还给她心里添了堵。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里尹家门口,方瑶简单说明来意,里尹的反应和刘树刚好相反。
“按理说你不管她,也没人苛责于你,于你的名声也没有什么影响。不过你不计前嫌肯善待于她,对你的名声却是有大大的好处的。咱们为人子孙,就是要赡养老人,不管长辈再错,那也是你的长辈......”
里尹说了一大推,都是先前方瑶自个儿心里顾忌的,看来她这个决定还是对的。
“爷,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有酒有肉,她却是在路边拾烂菜叶子,东山村里的人不会说什么,可是百惠堂开学以来,许多外地都来这儿求学,他们可是半点不知其中内情的,传来传去他们会说我们东山村饮水不思源,不知报答养育恩,对我们这儿的人会寒了心,于我们村的村风都是不好的。”方瑶尽量把这事态往大的了说,让他们看看,她心胸何等开阔,为了村子集体的名声做出怎样的让步。
如此,就算只是送粮,方张氏的生活状况与她们仍是天差地别,也不会落人口舌了。
里尹听了果然欣慰:“就是这个理,还是瑶丫头识大体顾大局。”
对方瑶好一阵夸赞,然后才陪同一起前行,赵小田的家正好是在里尹去方家新宅的路上,所以不必特意跑一趟,路过时喊一下门即可。
等扛了米面去了老方家院子,方张氏见这一队可大可小浩浩荡荡的队伍着实的没明白过来这唱得是哪出戏。
好像陈菊死后,这院子就清静得连只苍蝇都不愿飞进来了,今儿是刮得哪阵风,把他们都吹来了。
李月兰看着方张氏这一张破破旧旧早就泛了黄又脏得发亮的衣裳,心里顿时复杂莫名。
一个孤老太太,活成这个样子,看着心酸。现在哪家还像她这般过得辛苦的。可是一想到她从前的种种,李月兰又心痛不起来。
那一句“娘”到了嘴边,怎么也喊不出口。
只道:“我和瑶儿商量过了,这已入了冬,马上又要过新节了,给你送些米粮,让你过一个好年。”
“给我送米粮?”方张氏侧着耳朵,嘴角带着丝讥讽,她没听错吧,说要给她送米粮?
“老哥哥,她说的是什么,我没听清楚?”方张氏转目看向里尹。
都过去四五年了,别人家的老一辈们都是热热闹闹,儿孙承膝下,唯独她这里冷冷清清,惨惨戚戚,她们何时管过她了,今儿个说给她送米粮,破天荒啊!
里尹微微一叹,你害人家那么多次,当仇人似的,别人还能想到你,就该知足了。
何苦脸上摆出这么一幅不屑嘲讽的神情来。
“大妹子,你有这样德善兼备的儿媳孙女,也当好自为之,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福气的。”恨不得把她们往死里整,人家以德报怨,这要是换了别人,哪有这样好命。
“你且行且珍惜吧!”里尹说了这么一句,就没下文了。
孤独了五年,儿孙都离她远去,就没有半点反省,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是白费了口水。
放下米粮,里尹就招呼着李月兰她们离开。方张氏望了望地上那一大麻袋,又望了望李月兰和方瑶几人的背影,眼里浮起浓重的恨意。
做什么要她们来可怜她,做什么跑到她这里摆出一幅高姿态来施舍。
她不稀罕!
方张氏一脚踹在麻袋上,却是残腿不给力,自己把自己给拌倒了,那麻袋倒是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