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日月常悬忠烈胆,铁面如镜映奸邪。
岂肯同流青天下,曲直明照独为杰。
上回说到,马玥、张玉一、许欣敏三人欲为应天城的百姓除去林妖道,不想官商匪勾结,反把她三人陷在监牢。林道人、许滇累累欲使三女从他,三人誓死不肯屈服,二人只得作罢,都请知府早些了结,杨知府就令孔目将文案做了。这当案孔目便是谢德伟,他却为人正直,最讲公理,又不贪图钱财,因此甚得人心,满城百姓都称他作铁判官,有诗为证:
平生毫发最无私,敢斥奸咎欲不妖。
铁面判官谢德伟,堪比幽冥有公道。
谢孔目看罢诉状,便与知府道:“恩相,此案做不得。”知府道:“怎地做不得?”谢孔目答道:“眼见得这林道人妖言惑众,害了无数百姓,许滇这厮害故兄亲儿,夺人家私,昔日他倾轧同行,手里又不知道送了多少条人命。此二人皆恶贯满盈,罪不容诛,若不处置,他日必激起民变。便不处置这二人时,又如此了结此案,只恐天理不容。”知府忙道:“这三人身为奴仆,食主禄,却心生歹意,蓄意杀人,牵连家主,此为天理可容耶?”谢德伟下拜道:“恩相为朝廷命官,做了这应天府府尹,理应上报国家,下安黎民,便收些打点,原不打紧。然若恩相仍偏护这二贼,任由他两个陷害良善,欺压百姓,必致百姓流离,难符前数,却如何与户部交差?”知府不答。谢德伟又道:“如今恩相既受人托,不便出手,然这林道人已激起公愤,恼犯有识之士,她三个挺身而出,虽系私仇,亦可稍解恩相之忧,固不成,却其志可嘉也。且她三个又是女流,恩相纵判她三个流刑,亦必难保。今番若要就此了结她三人的性命,却是过犹不及,倘激起民变,更是因小失大了。”
知府听他言语,好生犹疑,未能决断。偏那许滇恐他阴私败露,便出五百金子重贿知府,只要结果三女性命。亏得谢孔目亦尽舍家资,买上告下,与知府周旋,要留三女性命。许滇闻得此事,亦深恨谢孔目,偏又摆布不得他,好生纳闷,却想出一条驱虎吞狼计来,便令府中下人暗暗将这消息传到林道人耳中。林道人满拟自己与知府勾结,必能高枕无忧,万料不得这案悬而未决,细细想来,愈发恐惧,只怕知府有舍他自保之心,便教心腹人送金宝、书信与知府,催结此案,书中辞色颇有怨怅之意,更有一句“若不顾唇亡齿寒之危,必有玉石俱焚之险”,唬得那知府汗流浃背,捱到次日天明,便要处决三人。
谢孔目闻言,吃惊不小,再三劝阻,也是无用,眼看保三人不得,孔目厉声道“相公大人受朝廷恩重,做了这父母官,理应忠于天子,爱护子民,如今却收受金银,偏护奸人,以致戒治坊中,双亲无儿送终,妻子无夫依靠,此可为天理所容耶?”知府羞愧不答。谢德伟又道:“官府无能,以招民怨,激起有志之士,三女为大义而欲除恶,虽未成,然其志可彰也。今番却徇私枉法,要送了她三人性命,此天理可容耶?那时更激起百姓暴动,社稷不宁,你上愧国家,下愧黎民,必然身败名裂,若到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去见你杨家列祖!”知府被他说得勃然大怒,道:“狂徒无礼!”谢德伟亦怒:“杨志豪!你如何做得这应天府府尹!怕你的,便不是铁判官!”杨志豪叫道:“左右,与我拿下,用力夹打!”可叹这谢德伟,被打的皮开肉绽,却不告饶一声。杨知府见谢德伟不中他意,便寻个买凶杀人的罪过,遍告全城,教将谢德伟下在牢中,用枷钉了,择日刺配去宣州,以警众人。三女依旧关在牢中,只待先处置了谢德伟,便行处置。有诗曰:
古来忠耿多蒙陷,直如铮弦死道边。
明镜徒悬难澄宇,一官何能挽青天。
再说谢德伟下狱,告示一出,满府沸腾,都道苍天无眼,尽教好人受屈。更有无数百姓,得知谢德伟与三女所为,都义愤填膺,围住府衙,击鼓鸣冤。杨知府闻得,吓得魂不附体,哪敢出来,忙差人礼请本府兵马总管前来镇压。一众百姓围住府衙多时,不见本府命官出来,都叫嚷起来,那些官差少不得赶打斥骂。却恼犯了一个英雄,手仗朴刀,将那做公的连砍翻了十数个,大叫道:“朝廷不公,连谢孔目这样的好人都落得如此地步,我擎天龙辛佳伦今日便要替天行道!”说罢,一人一刀,便要杀进府衙。那时,只听得人喊马嘶,本府兵马总管已领兵到。这辛佳伦望见来将,大吼一声,连身和刀扑入,却在马后扑个空,急回身时,却被马尾扫了眼,只听得一声:“强徒休狂!”辛佳伦已吃这将一锏打翻在地,当时便被捉了,押入牢中。众百姓见本府总管亲来,哪敢造次,只得怏怏而退。谢德伟仍被刺配,辛佳伦与三女皆下在死牢中,只待开刀问斩。
那时听完这一桩事情,惹得聚义厅上一干头领性起,内中钱仓政道:“俺即刻下山,取这伙奸贼的心肝与众头领做醒酒汤吃!”杨乙尧亦道:“若要起兵,俺也同去,莫非这应天府的官兵还能胜过那紫金山下的两只大虫?”朱成道:“二位兄长休要急躁,这应天府不比江宁府,听闻那应天府兵马总管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便是要去,还须从长计议。”季晓宇也道:“朱成兄弟所言极是,还是听大哥与军师的分付。”沈冉便问道:“谢孔目所言兵马总管,便是人称金锏的徐韬?”谢德伟道:“正是此人,莫说一个应天府,便是京东路十八军镇,无人不畏他。”陈明远道:“贤弟莫非识得此人?”沈冉笑道:“哥哥有所不知,这徐韬乃是颍昌府人氏,善使一对金装锏,武艺了得,又有绝技撒手锏,最是利害。我与他原是结义兄弟,我长他一岁,故他认我为兄。我二人皆是武举出身,当年随童郡王征讨有功,朝廷本参我做这应天府兵马总管,我因念乡情,就让与徐韬,去做了江宁府兵马统制。”陈明远道:“如此虎将,若为我马陵泊所用,必定如虎添翼。”路新宇道:“那被擒的擎天龙辛佳伦,乃是我母舅家的表兄,与雅宁俱是宿迁县人氏,游走江湖,最好打抱不平。我也曾想邀他入伙,只是不知行踪,今番须救他出来,教他同来山寨聚义。只是听谢孔目如此说,只恐他性命难保,还请大哥与军师早早定夺。”
陈明远道:“如此,谢孔目不如就留在寨中当个军政司,赏功罚罪,一起聚义。”谢德伟拜道:“蒙头领救我上山,愿为山寨效力。”陈明远又问娄小雨道:“如今我马陵泊日益壮大,也该是让周遭的贪官污吏见识下我马陵泊的威风。今应天府知府与那许滇心术不正,残害百姓,屠戮良善,我等正当发兵攻打,为百姓除害!只是此番若要救他四人,当如何用兵?”娄小雨道:“兄长,此乃我马陵泊初次发兵下山攻打城池,不可不慎重行事。可分拨两队人马,第一拨人马,兄长亲领,并请路新宇、朱然、沈冉、杨乙尧、王宇琪、朱成六个头领同去,带领五百马军,一千五百步兵,下山先行;第二拨,由小妹统领,教毛振宇、钱仓政、宋凯强、咸纬广、李杰、徐宝,带领两千步军,押运辎重,随后接应。季姐留下辅佐大庄主,镇守山寨。除出征人员外,原拨定职事人员,俱各不动。再着金沙滩、鸭嘴滩二处小寨,教王凯、石粮诚把守,接应粮草,沈涛专司各处联络。”陈明远道:“军师所见得是,就依军师言语。”分拨已定,众头领各领将令,休整一晚。次日清早,出征众将,都披挂上马,仁义庄二位庄主与留守头领都送至山下,自回山寨。陈明远、娄小雨督率人马,望应天府而去,但见:
新军出关,初兵临阵。寒刀烈戟,肃杀渴饮腥血;霜剑银钩,砉鸣欲餐虏肉。神哭鬼惧,尽是下凡星曜;狼行鹰旋,均为济世栋梁。胯下嘶吼灰鬃马,风中摇曳卷兽旗。冰原十万貔貅将,雪中百里熊虎兵。
正道是:
壮哉马陵泊,专要除奸凶。
初次攻州府,势在必成功。
且说陈明远并众头领于路不扰州民,杀奔应天城下,离城四十里,先下了寨栅,并差人往城中下了战书。杨知府听闻马陵泊前来打城,惊慌不已,急遣兵马总管徐韬,并两名团练使领兵迎战。两军相迎,旗鼓相望,各把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徐韬与那两员副将,立马阵前。这徐韬怎生打扮?有诗为证:
嵌宝头盔稳戴,戗黄战甲重披。
花枝赭袍密绣,狮蛮宝带腰系。
金装双锏紧拿,干草骏驹长嘶。
应天兵马总管,虎将徐韬便是。
徐韬左侧一员大将,姓朱名珂令,后面打着一面认军旗,上书“坐地虎”。有八句诗,单题朱珂令:
双目绽光芒,声雄志昂扬。
画戟映玄兔,盔甲耀寒霜。
上马荡征尘,争先出战场。
人称朱珂令,虎坐堪高强。
徐韬右侧一员大将,姓袁名梓鹏,后面亦打着一面认军旗,上书“啸天犼”。也有八句诗,单道袁梓鹏:
头巾红映血,云靴靛流青。
锦袍笼狴犴,宝甲嵌狰狞。
成对囚龙棒,无双骏马鸣。
上将袁梓鹏,犼啸致天惊。
朱珂令与袁梓鹏于马上高叫道:“你这伙不知死的贼,怎敢来犯这南京城池!”沈冉与陈明远道:“哥哥,这为首的便是徐韬,那二人是他的副将朱珂令、袁梓鹏,这二人皆是应天府治下人氏。”陈明远望着徐韬三人,果然个个英雄气概,心中十分喜爱。只见沈冉提刀纵马出阵,高叫道:“请徐总管上前答话!”徐韬亦出阵,见是沈冉,厉声喝道:“沈冉!汝身为江宁府兵马统制,竟昧心从贼,负了国家大恩,今番相遇,决不轻饶!”沈冉回道:“贤弟!想我二人一别,多时不见,你莫不知我的苦处。那江宁知府周文远,多时与我不和,又陷害于我,要置我于死地。多亏马陵泊众兄弟,救我于绝境之中,故一同上山,共聚大义。我那马陵泊有义巨子陈大哥为头,义气深重。想你这应天府府尹,贪财害民,排挤忠良,为兄只恐你一心报国,却反沦为贪官鹰犬,不若你与我共赴山寨,替天行道如何?”沈冉这一席话掷地有声,把后路也说尽,有分教:
刀锏相逢,罡星自烁斗飞光;计策对应,机宜相授破城池。
直使:
南京城里去奸佞,钟吾寨中添虎将。
却不知徐韬怎样答话,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