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在头前引路,黄焘与黄承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逸王府内的布景与别处是不同的,别人家的王府讲究的是格局广大,恢弘气派。那必得是高阁广厦,殿宇连环。
“礼制者,安国之重器也,不可不慎。太祖特立阶制以规矩万民。亲王府制,房屋凡八百有奇。府基十尺,台基四尺,外围高墙;正门广五间,启门三;正殿广七间,前墀周围建石栏;左右翼楼各广九间;后殿广五间,寝室二重,各广五间;后楼一重,上下各广七间。自后殿至楼,左右均列广庑。正门及寝殿覆绿色琉璃瓦。后楼、翼楼及旁庑,均本色筒瓦。正殿上安螭吻、压脊仙人以次凡七种,余屋五种。凡正屋正楼门、柱,均红青油饰,每门金钉六十三,兽面铜环……此亲王之极也,敢僭越者必以严惩。若有上体天心,简朴降等者,亦为大善。”——《太祖会典》。
这段话说白了就是一座王府顶天了就是八百间房,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但是有一样,宫殿的制式都是有着严格的规范的,你家的台基要是高了几尺、房子上的吻兽要是多了俩的话,那可是要办你的哟。轻则罚俸责骂,重则以谋反罪论处,罢爵开籍,流放杀头……当然了,要是哪位王爷表示自己囊中羞涩,造不起那么多的房子的话,降等营建也是允许的。
总之,这其实是个上有封顶,下不保底的条例。大燕国历来富足,根本不存在拿不出钱造王府的王爷。对于他们而言,能憋着不逾制就不错了,一个个挖空心思的在制度以内下功夫装潢,怎么可能还会苦了自己,降等营建?
但这个逸王就是个怪胎,他家的王府除了几间必要的宫殿合乎制度外,其余的建筑都是随性的很。
这还是黄焘第一次来逸王府,对逸王府内的格局也是大为诧异。他早先是太子的侍读,经常出入于东宫。这个逸王乃是个极尊贵的王爷,想来王府布置应当和东宫差不了多少,现在看来,倒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老侯爷,千岁爷就在前面的腾云阁等您呢。”管事的太监冲黄焘轻声道。
“好”
黄焘点了点头,然后扭过头吩咐道:“待会你不要随便说话,一切有我。”
黄承连连点头称是。
腾云阁,黄焘走到门口,只见逸王正坐在椅子上,凝神盯着棋盘上的一副棋局思索着什么。
黄焘料想逸王正在解局的关口,受不得惊扰。也不出声,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管事的太监想要通报,也被黄焘给挡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逸王有些懊恼的将一枚棋子拍在了案上,这才发现黄焘已然在门口了。
逸王连忙起身:“嗨呀呀,小王一时贪迷棋局,倒让老侯爷苦候,实在该死!”
说着,上前将黄焘迎了进来,顺带着白了管事太监一眼。
“不晓事的奴才,怎的也不通报一声?真是该打!”
管事太监的脸色那叫一个苦,心说谁不想通报了,这不是被黄焘拦下来了么。不过这话他也不敢言明,你见过哪个太监敢和主子讨价还价的?
好在黄焘是个实在人,上前实说道:“王爷息怒,不碍这位公公的事。适才老夫见王爷正值成功解局的关口,故而拦着没让通报的。”
逸王待下人是出了名的宽宥的,见事情分辨清楚了便挥手让太监下去了。
那太监松了口气,朝黄焘送去感激的眼神。黄焘点了点头,并不做声。
“微臣见过五王爷。”
这回说话的乃是黄承,他一边说着,一边俯首下拜。
依照大燕官制度,官员相见,平级的只需拱手行礼;官阶相差二三级的要躬身行礼;相差五六级的就得行跪拜礼了。黄承现在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而逸王却是实打实的一品亲王,其间足足相差了六级。再加上黄承又是个年岁不高的小年轻,所以这跪拜礼无论如何是免不掉的。
逸王安心受完大礼,随即将黄承扶了起来:“本王知道你,你是皇兄的老同学。皇兄时常和我提起你,备言君乃当时之能吏贤臣呢。”
黄承拱手行礼:“多谢王爷记挂,微臣实在是愧不敢当。”
逸王摆摆手,转而扶着黄焘的手说道:“就这么站着说话也不是个事,二位请坐。”
黄焘与逸王坐在上首,黄承则在下首寻了个座位。
“老侯爷,这点茶叶,本王也是新分到的,这回您可是来着了。”
黄焘闻言眉脚一动,端起茶碗只轻轻嗅了一口,脸上立刻漾出了陶醉的表情。
“是那几颗母树上的?”
“哈哈哈哈”逸王哈哈大笑。
“老侯爷果然是个懂行的!不错,这茶叶就是那几棵母树上结的。”
黄焘捧着茶碗的手有些发颤。
“无价之宝,无价之宝啊!”
黄焘懂茶也好茶。大红袍号称“岩茶之王”尤以武夷山出产为重,而茫茫武夷山上又以那仅有的三棵大红袍母树出产的最为醇厚正宗。一年的产量就那么点,没点通天的本事还真闻不到这茶香。饶是黄焘这般的权势地位也只喝过寥寥几次。
“王爷盛情,老臣谢过了。”
“好说好说,先喝茶。”
……
绿儿从云扬的房里出来,正碰见管事的太监杜谦,忙朝他行了个礼。
杜谦停下了脚步:“那个云少爷可曾醒了?”
绿儿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非常肯定的说道:“昨儿个刚被癫叟先生点了穴,现在且睡着呢。”
事实上云扬早就醒了。说来也是作孽,癫叟担心云扬乱动挣开伤口,索性直接点了云扬的睡穴,将他拘在床上。若非近来不曾饮食,只用些丹药养着,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便溺的问题呢。所以云扬极力哀求绿儿不要告诉癫叟自己苏醒的事实,否则癫叟一来,又是一指头把他搞趴下呼呼了。
说起这个癫叟,就连杜谦都为云扬掬一把同情泪啊。
“这个癫叟先生啊,真,真……唉,说起来这个云公子也是个可怜人呐。”
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到。二人正聊着癫叟呢,那癫叟就晃着个屁股走来了。
杜谦的眼角有些抽搐,可能是早先吃过癫叟的捉弄,忙不迭的离开了。绿儿也想走开,不想却被癫叟当面给叫住了。
“我说绿丫头,慌慌张张的干吗去啊?”
绿儿心中发虚,却偏偏犟嘴道:“我哪有慌慌张张的啊!我,我这不是赶着干活嘛。”
癫叟一脸坏笑的看着绿儿,就像个无良的老色狼,盯得绿儿心里面一阵发毛。
“嘿嘿嘿嘿,小姑娘可不要随便说谎哟,我听说小姑娘说谎可是会在脸上长小疙瘩的。”
癫叟一番话吓得绿儿花容失色,连忙用小手仔细的摸着自己的脸蛋,唯恐真的长出小疙瘩。
癫叟见状哈哈大笑,到底是个好骗的小姑娘。
“对了,绿丫头,我那徒弟醒了吗?”
“没有!”方才吃了癫叟捉弄的绿儿这回异常坚定的回答道。
癫叟摸着下巴喃喃道:“不对啊,早该醒了的啊。嘿嘿!老子知道了。”
说着癫叟恶狠狠的看着绿儿:“好你个帮凶,还想着串联起来骗我?嘿嘿嘿,你们保不住他!”
说完便朝着云扬的卧房走去。
……
“先生,咱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莫要再点我了。”
“不行,没得商量。看指!”
“来人呐,救命啊……”
……
一切又重归于寂静,癫叟拍着手,一脸骄傲的晃着屁股走了出来。绿儿看了看房门,内心里再次为云扬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