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阳城外,夜已深沉。难民营里的火堆星星点点,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灾民就宿在这个由固阳县令划分的地区休息。似乎是因为饥饿,人特别容易困倦。所以这个时候难民营里的难民大都是睡了。
在难民营地的最边角,有一个火堆,围坐着一对年轻的那男女。
男的盘着腿给火堆添加树枝,时不时的用木棍拨撩着火势。男子看着火堆,瞳仁里只剩下两团跳跃的火焰。女子则抱着自己的膝盖,怔怔的看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男子开口道:“小槐,你睡吧,今夜我守着。”
女孩摇了摇头;“不了大哥,你睡吧,你已经守了两夜了,白天还要去找粮食,再不休息你身体怎么受得了呢!”男子无言。
没错,那对男女正是云扬和苏槐。
那日,云扬杀了受伤的黄虎,替父亲报了仇。一想到自己双亲皆去,举目无亲,心里悲痛不已。等到冷静下来,他突然想到苏槐还在等着自己。自己已经没有亲人了,苏槐现在就是自己的亲人,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有事。于是便着急的原路返回,到了之前的小溪,天已经黑了,云扬大声呼喊着苏槐的名字。好在苏槐一直等着云扬,半步不曾离开,云扬看见苏槐,心中大定。
二人说起各自命运坎坷,相拥而泣。前路茫茫无知,但只有活下去才对得起父母的在天之灵。于是二人决定相依为命,共寻生机。
云扬记得之前有个将官告诉他朝廷已经开始赈灾了,灾民们可以到附近的州城接受赈济,云扬就带着苏槐在小溪旁边找了些野果,草草饱腹后便赶往最近的县城,固阳县。
但是二人到了固阳才发现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赈济少的可怜,米粥光可鉴人,碗底还沉淀着泥沙。总之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云扬也不是没有打算到别的地方看看。但是一来想到固阳乃是中上县,附近县城多是中县和下县,情况想必应该不会太好,再有,苏槐实在没有气力再跋涉到其他县了,倒不如在固阳留着,每日有粥派发,虽然少,好歹还能维持生存。
可这两天的粥竟然停了,这回连沉泥淀沙的清粥都没得喝了。为了活下去,城外的野菜,树叶被洗劫一空。白天在城门口也或许会讨到点食物。
可云扬的心里越来越不踏实,这和自己刚刚逃难那段时间是不是很像?随着食物和赈济的一天天减少,难民营的秩序这两天是越来越乱了。有的人动起了劫掠的心思。同时年轻的女孩子也成为了一些人的目标,这些人大多是对求生无望,想要死前快活快活的人。云扬这几天通宵熬夜也就是这个原因。
云扬拒绝了苏槐:“你休息吧,我扛得住,大不了天亮了我休息一会,好了,赶紧睡吧。”
苏槐见云扬坚决,也不忤逆他,淡淡道:“大哥,那我睡了。”说着将包袱卷成枕头的样子,枕在颈下睡了,不一会就睡着了。
又往火堆里丢了几把树枝, 云扬听着苏槐均匀的呼吸声,和树枝燃烧的噼啪声。嘴角不着边际的扬了扬。 要是没有这场灾难该多好!苏槐,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想到这里,云扬摸出了怀里的匕首,紧紧地攥在手里。
没错,这把匕首就是黄虎那把,黄虎死后云扬就把他的匕首收了,以后也有个自保的家伙。
一阵清风吹来,云扬的眼皮子有些打架,足足两天没有睡好觉,他的精力已经快空了,不知不觉中,云扬就睡着了。
青州右卫骑营驻地,此刻灯火通明,耿飚一身披挂,也真是难为他了,一身制式的盔甲居然能够套在他的身上。红色披风,黄色盔甲,盔上插一根白翎。着甲后居然还有那么点威武的感觉。
耿飚翻身上马,马腿很明显的一曲,但总算是上去了。要是杨旦此刻在此,一定深深的赞叹自己的睿智。
耿飚看着眼前的士兵:“儿郎们,本将军收到附近县令求助,报告有流民意图作乱,本官决心荡平贼寇,你等觉得怎么样啊?”
话音刚落,下面就响起一阵阵喊声:“荡平!荡平!荡平!”
见属下们此等模样,耿飚满意的点点头,一挥手:“我再说一遍,动作麻利点,别丢了我们骑营的脸!”
两千余人整齐划一的踩踏马镫,翻身上马,一下子稳稳地坐在鞍上。手一落,士兵们就拉扯着笼头:“驾”的一声,乘着战马朝着固阳方向冲去。火把照亮了前路,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寨门前方的路又重归黑暗。
难民营的人还在睡觉,突然听见一阵如山崩海啸般的声音,有几个睡不熟的难民拿着木棒起身查看。只看见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排成长龙,光越来越亮,渐渐靠近。正当他们还想仔细看清前面是什么情况时候,骑兵已然冲到他的面前了。
一道白光,人头飞在空中,又重重的落在了地上。脑袋被砍的难民最后一刻的念头就是:唉?前面那个人怎么没有头。。。
见同伴被一刀砍了脑壳,剩下的几个人慌了,忙往地上一跪:“官爷,我们都是好人呐!为何要这么对待我们!饶命呐!饶命!”
前面几个骑兵自然是不会里会他们的。:“因为你们打算犯上作乱,所以格杀勿论”一道声音传来,前面的骑兵自动的让出一条过道,给一个披甲的胖子让路。可不就是耿飚。
难民大呼冤枉,耿飚张狂的一笑:“你等深夜鬼鬼祟祟定是打算图谋不轨,你们手里的就是你们打算借机作乱的武器!还不认罪?!”
难民低头一看,啥?武器?就这个打狗棒?这个也算武器!那人家丐帮还不是天下第一逆党了?难民连喊冤枉。耿飚也没有时间和他们啰嗦。对着身后吩咐道:“全军都有,绞杀乱民,格杀勿论!”
停在难民前的骑兵无视难民的哀求和恐惧的眼神,骑着马慢慢的靠近他,然后举起了马刀。。。血光四射!
一千铁骑趁着夜色,向着难民营发起了冲锋。骑士们肆无忌惮的发出尖啸,一面又高喊着奉命平乱。马蹄肆无忌惮的从难民的身上踏过去,战马飞越了火堆,落地时溅起了还在燃烧的树枝四处纷飞,落在了难民的行李,甚至身上。当即就燃起熊熊大火。
难民被耳畔的马蹄声惊醒,突然发现了一个个骑士朝着自己冲锋过来,在前面的人面前举起刀,然后,就是一粒粒人头翻飞。远处马刀难以顾及的人,就抽出手弩射杀。难民吓得四处逃窜,逃到哪里,骑兵就追到哪里,然后慢慢的挥刀,收割生命。一千名骑兵像一把犁田的耕犁一样反复在营地里面翻动,穿梭,梳理。把难民从一边赶到另一边。耳朵里全是哭声,喊声,蹄声。眼里只剩下月光,刀光,火光。
云扬从睡梦中被突如其来的叫喊声惊醒,一下子睁开了眼,眼前是火光冲天,骑兵追着难民,一刀一刀把他们送下地狱。吓得云扬一身冷汗,吓得他赶紧摇醒苏槐。
看着苏槐惺忪的眼睛,云扬长话短说,将远方的情景指给苏槐看,这一看不要紧,吓得苏槐花容失色。紧紧地抱着云扬的胳膊。
云扬看着远处的骑兵,知道等他们过来自己也会是和其他难民一样的下场。没想到当时为了保护苏槐安危而特地搬到角落居然救了自己一命,若是自己住在外面,恐怕现在就。。。
云扬站起身来,拉着苏槐的手就往营地外面跑,附近有一片小树林,只要躲到里面就不会被发现。乘着夜色匆匆,云扬急急忙忙的带着苏槐开始这几天里的第二次深夜狂奔。
远处的固阳城楼上,杨旦立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火光冲天,听着远处的哭喊声。露出微笑:“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我的路需要你们垫脚啊,所以,安心的去死吧。哈哈哈哈哈。”猖狂的笑声和哭喊声绞在了一起。那是,恶魔的声音。